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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得有点多,渔嫣合衣倒在榻上,只感觉到一身燥灼,脱了亵衣,让背直接贴在光滑冰凉的丝绸之上,又拿了帕子,往脸上轻轻地扇,再看手指那蜜蜇之处,活像一滴艳血。
一夜昏昏沉沉,也不知如何睡着的,睁眼时已是大天亮。
伸了个懒腰出来,念恩念安正在院子里晒衣服,打扫庭院。念恩心思细,怕有人暗算她,衣裳和膳食都自己来做。她虽和四夫人一样住在独立的小院中,可并没有四夫人一般的例银,好在渔嫣还有些存银,能支撑上些日子。
见她出来,念安便跑过来服侍她,念恩把手里的衣裳甩开,晾到绳子上,扭头看着她说:
“娘娘,明月夫人伤得厉害,大家都去看了,你也去去吧。”
“嗯。”渔嫣也想去看看,她们手臂上的伤痕是否和她一样,是像血珠子一样的东西。
慢条斯理地吃了饭,叫上念恩一起往叶明月的小院看看。
“奴婢也去。”念安追到院门口,小声央求。
“看院子,哪里也不许去。”渔嫣赏她一记凌厉眼神,念安便乖乖缩回了头。
“娘娘,不带礼物吗?”念恩轻声问她。
“她那样有钱,要什么没有?我们只是去探病而已,什么都不用带。”渔嫣摇头。
念恩不再多言,主仆二人穿过了梨花林,远远的,只见秋玄灵正捂着腮帮子过来,一见她,立刻撒腿往她面前跑,到了面前,撤下捂着腮帮子的手,让渔嫣看自己的脸,拖着哭腔说:
“姐姐,你快看我的脸,我完了,丑成这样,王爷一定厌我。”
渔嫣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丫头的右脸全肿了,红得通亮,红得吓人。
“还有明月姐姐的胳膊,那可惨极了!大夫说,若毒不得退,胳膊可就没用了,再也不能弹琵琶了。”秋玄灵又一指叶明月的小院,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
“也和你这样红肿?”渔嫣小声问。
“更厉害,明月姐姐疼得要寻死呢,王爷一直陪着她。”秋玄灵抹了一把眼泪,抽抽答答地说。
渔嫣生起几分歉疚,她只想吓吓那些人,不想这些蜜蜂如此之毒!可她为何又无事?
她抬起手指看,盯着那粒血珠不语。
“姐姐你怎么没事?你用了什么药?”秋玄灵看她的手指,好奇地问。
“就是挑出了毒刺,用酒洗了洗。”渔嫣应付了一句,拔腿往叶明月的翠琅小院走,她要亲眼看看叶明月胳膊上的伤。
“王爷心情很不好,姐姐说话要小心喽。”秋玄灵冲她喊了句。
渔嫣扭头,笑着点点头,“谢谢夫人提醒。”
秋玄灵冲她摆摆手,带着侍婢往前走。
“娘娘,不如别去了吧,王爷本就知道你是故意的,若一怒之下罚您……”念恩拉住她的袖子,小声劝她。
“不行,一定要看看,此事蹊跷。”渔嫣摇头,轻轻抽回衣袖,步子更快。
翠琅小院的侍婢见是她前来,赶紧进去通报,不多会儿,便出来引着二人进去。
御璃骁和晨瑶都在,满屋子的药味儿,侍婢们都屏声敛气,呼吸都不敢大声。见她进来,御璃骁只冷冷扫她一眼,又看向了那张垂着金丝流苏大帐的琉璃榻。
“王爷,瑶夫人。”
渔嫣行了个礼,径直到了榻边,轻掀了锦帕,一看叶明月的手臂,顿时掩唇惊呼。
敷了满臂墨绿草药,隐隐透着那黑红的颜色,她一双眼睛已哭得只剩一条缝,还在不停地哽咽。
可昨儿她明明是有锦袖遮掩的,蜜蜂再多,最多叮着手背和手腕,怎么会连大臂一起成了这般模样?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转过身,对御璃骁小声说。
御璃骁未出声,晨瑶却轻一挥手,低声道:“你们都出去。”
侍婢们赶紧退下,屋中只有她四人,叶明月不时轻轻哭啼几声。晨瑶过去看了看叶明月,转头对渔嫣说:
“渔嫣,你昨日是误会我了,这雪俐膏确实香到能引来蜂蝶,但我绝无要害你之心。王爷既让你知晓真相,便当你是最亲近的人,是可与我等同生共死之人,你我三人应当齐心协力,服侍好王爷才对,绝不能让王爷的后院生起事端,坏了王爷的事。明月的家族,替王爷掌管着九大钱庄,还有两条航运之线。若明月有事,让外人有了可趁之机,你就让王爷多出太多费神之事。”
渔嫣垂眼听着,待她说完了,才笑笑,轻声说:“是瑶夫人误会了,那确实是不小心掉的。只可惜掉在后花园里,若掉在我的小院中,你们也不会因此而受累。”
“你……”晨瑶脸色又是一白。
论口才,晨瑶真从渔嫣这里讨不到半分好处,渔嫣之前是不说话,但昨日事既然已经做下了,她就绝不一人担着,晨瑶到底是何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有,王爷运筹帷幄,不管明月夫人的家族替王爷做多少事,那都是本份。”渔嫣笑笑,又轻声说。
晨瑶的脸色沉了沉,拉起她的手指,轻声说:“那你的伤如何?昨日也没叫人去看看。”
“命大,命硬,还真没事,或者是用酒洗得好。”渔嫣举起手指让二人看,明亮的双眸扫过了晨瑶,和御璃骁的视线对上,又问:“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御璃骁这才用力推了一下轮椅的轮子,转过方向,淡淡地说:“晨瑶,你在这里好好照顾明月。”
“是。”晨瑶赶紧行礼,那满脸的忿然已经掩不住,福身时,那双手的指尖都绞得发白。
渔嫣扫她一眼,过去推着他的轮椅到了门口,让侍卫们进来,把他抬出去,再独自推着他往空旷之处走。
越空旷,越不容易被人偷听。
一直到了一丛竹下,渔嫣才再度摊开了手指,让他看指尖的血珠,小声说:“王爷,您这王府养了好多毒物呢,蜘蛛,蜜蜂,都是虫子,这里有御使这些毒虫的高手,您若不找到他,只怕还有东西出来捣乱。”
御璃骁盯着她的脸,好半天,才淡淡地说:“牙尖嘴利。”
渔嫣沉默了会儿,轻声说:“女子后院争斗,王爷看戏,也没什么损失,未必王爷还真怕明月的家里不替王爷办事了。”
“放\屁。”他轻斥一声,语气平淡无波。
渔嫣抬眼看他,知道他是知道昨晚她那些话了。
二人对望片刻,他才沉声道:“为什么和本王说这些?”
“渔嫣愿为王爷效力,查出这事真相。”渔嫣沉吟一下,轻声说。
“说实话。”他却只冷笑,盯着她说。
渔嫣干咳一声,举起手指,小声说:“明明都被蜜蜂蜇了,瑶夫人是因为自小和这些打交道,身上有药物护着,三人之中,独我一人没事,我怕我死得更难看……我若不提,王爷说不定不会查……”
“你怕死,插上翅膀飞了就好了,但你记着,你若敢伸翅膀,本王就一箭射你下来。”御璃骁又嗤笑一声,转动轮椅欲走。
“王爷……我那是醉话……”渔嫣追上去,轻声道:“况且,若这些是用来加害王爷的呢?”
“本王百毒不侵。”他淡淡地说。
渔嫣停下了脚步,秀眉微拧,跟着他慢吞吞地往前走。该死地小气包子,明明被人暗算怕了,才让人注意着她的小院,怕她暗算他,还说什么百毒不侵!
此时他又转过头来,扫她一眼,沉声道:“还有一件事,渔嫣你得记住,本王从不需女人为本王做什么,本王带晨瑶和叶明月在身边,只因她们能令本王高兴。你也是,不管你有多聪明,多会吵架,多会打官司,本王高兴,愿意让你去,你才能去做这些事。不然,本王就折了你的翅膀,剪了你的羽,让你永远飞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昨日之事,本王不想追究,因为本王现在看着你还高兴。”
渔嫣不再说话了,这是一个多么薄情的男人,叶明月伤成那样,他只是一句他高兴……
“陪本王出府一趟。”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虽是一陪字,却是命令式的。
渔嫣慢步跟上,没有走正门,而是一个非常偏僻的角门处,他的马车已经侯着,他直接起身,上了马车,渔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自己伸手往上爬。
或者是她刚刚才紧张往四下张望的神情取悦到了他,他伸手出来,拉了她一把。
这一回,他没用他那炫目的紫色华盖的马车,只是普通的一辆黑色乌木小马车,是女子们用的。若只坐他一人,还勉强算宽敞,偏是两个人,他还那么高大,很占地方。
渔嫣坐定了,挪了挪位置,不至于和他靠得太紧,又小声问:“你怎么能那样站起来呢?”
他转头看她一眼,沉声说:“你这是担心本王?”
滋……渔嫣倒吸了口凉气,她是怕被人看到了,拿她当同\谋犯治罪!当然,她不敢说,只笑笑,贴紧了马车木板,拿帕子轻轻擦拭指着那点血珠一样的红点。
马车晃悠悠出去,他突然说:“死不了。”
嗯,是说这蜂蜇,还是说她那往四周看的事?
他不再说话,靠着垫子休息。
渔嫣轻轻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马车正往南边走。南边多是贵族子弟们寻乐的地方,棋馆、酒肆、赛犬,皆是需要大投银子的地方。
突然,他开始在身边悉悉索索的动,渔嫣转头看他,他正褪下那丑极的面具,又摸了张另外的面具覆上,一头黑发披在身后,换上了紫衣布袍,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花纹,只在袖口上绣着一线银色祥云。他脸上的面具有些黑,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行走江湖的镖师。
车从南城的路上慢慢穿过,并没有任何一家酒肆棋馆停下。渔嫣开始好奇,不知他到底去何处。
他又开始换鞋子,普通百姓常穿的那种白底黑布的鞋。渔嫣往马车边上挤了挤,继续盯着车外慢慢倒退的各色店铺。蓦地,京中最大的书市出现在眼前!
渔嫣的心跳加速,手掩着胸口,把头探出去,满眼喜悦。
每年春末都会有大试,各地学子进京应试,有些早早就来了,带来了各地出的新书,也有才子们自己写的诗词、戏文。
渔嫣自打能走路走,每年都和父亲一起来,今年还正在想着什么时候抽空来一趟呢。她进了这书市,可是像鱼进了大海,不想回去的!
马车停了。
御璃骁推开马车门就下去,淡漠地说:“在这里等我。”
“啊?”渔嫣一听就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她拉住他的袖子,急匆匆地央求他,“王爷带着我吧。”
“你想别人认出你?”他冷冷地说了句。
“那有面具没,给我一个。”渔嫣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喏。”他指放在一边的白发头套。
渔嫣的眉眼都挤起来,哀怨地看着他。
其实渔嫣实在是取悦到了御璃骁的,从她要和他单独说话开始,到方才上马车时那四下张望的紧张模样,都让御璃骁高兴。他觉得,一个人得先有了心思,才会表现出来,渔嫣虽然嘴硬,可这几回和他相处,并没像以往那样排斥,甚至还有迎合……
御璃骁的感受,放在渔嫣那里,那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冤枉!
她只是怕死,不想冤枉送了小命,才想知道真相而已,至于什么迎合?那也是累到极至,懒得反抗。
二人互瞪了片刻,他从怀里拿了方锦帕出来,对折成三角,往她脸上一系。
“脸小,正好。”他手掌在她巴掌大的俏脸上印了一下,盯着她额角的胎记拧了拧眉,把她的头发索性也散落下来,遮住那艳色半翅。
“披头散发?”渔嫣摸摸头发,有些犹豫。
“本王不嫌。”他这才把手给她,拉她下来。
渔嫣此时有些意外,她昨天才给他找了麻烦,把让他高兴的明月夫人给弄伤了,他居然还能兴高彩烈带她出来,难道真是那句话老话——男人从来只爱新人笑,哪管旧人夜夜哭!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市,渔嫣很快就把那些杂念头抛开了。
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书!
她兴奋得双眼放光,在这摊前停停,又去那摊前站站,翻了这本,喜欢,翻了那本,又想买!
可惜的是,她今儿是临时被拉出来,身上一文钱没有!
她悄悄打量他,他带银子了吗?
咦,算了,上回吃碗面,他还让她出钱,只怕今日又得拿发簪,戒指,耳环来换了!
她摸摸自己的耳坠子,寻思着可以换几本,又摸这宝石戒指,最后摸到了夙兰祺送的那双玉镯,一定能换好多好多!她立刻抿唇笑了,转头走向先前看中的一本书前。
御璃骁一路就看她在耳上手上摸来摸去,愁眉不展,见她突然褪下镯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慢步跟过去,只见她正把看中的书挑出来,再把镯子递过去。
“呀,姑娘,我们不收首饰。”摊主犹豫着,不肯收那碧色的镯子。
“这是好东西,可以当许多钱。”渔嫣耐心地向他解释。
“不行,太麻烦了,若当铺不收,或者这东西是假的怎么办?姑娘,我们小本生意,进京赶考,带些书来换点小钱,姑娘莫要为难,去别的小摊边看看吧。”摊主不为所动,劝她走开。
渔嫣有些失望,摸着那书,又转头看御璃骁。
嗯,他站在身边两步之处,根本不看她!
算了,他是不会出手相助的!渔嫣忍着痒得不行的心,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头的书,又记下了名字,准备让念恩明天过来买。
“先生,一定给我留着,明日一定来取。”她又反复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那真是两本好书,一本是民间奇闻异事,一本是花草虫兽介绍。
她爱看的东西也特别,御璃骁扫过一眼那书的名字,继续往前走。
渔嫣没几步,又看中了一步,这一回脚像钉住了,直想立刻买下来,有了这书,晚上会多了好多乐子呢!都迫不及待要找个地方,捧着书猛看一番了。
“爷,可有带银子?借点用用。”她终于向他开口了。
“没有。”御璃骁扬扬眉,淡淡地说。
“那爷是来干吗的?”渔嫣有些生气了,莫非就是知道她爱书,所以带她来受一番折磨?
“寻人,谈事。”他沉声说着,目光定在一个地方。
渔嫣抬眼看去,夙兰祺就在那里晃悠,顿时心中一喜,也不理御璃骁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御璃骁拧拧眉,渔嫣已灵活地挤过了人群,往夙兰祺那里靠拢。
书市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能让二人隔开一段距离。御璃骁已经没办法抓着她,闹出动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夙兰祺的面前。
“祺王。”渔嫣叫了他一声,立刻又傻眼了。她可是和御璃骁一起出来的啊!要怎么告诉夙兰祺,那个镖师,他就是个镖师?她居然和一个男人来逛书市!
“嗯……”夙兰祺闪亮的桃花眼落在她的脸上,笑了笑,低声问:“姑娘如何认得在下?”
“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齐旺!”渔嫣赶紧转身,心跳如小鼓在擂。
夙兰祺眼神亮了亮,手中折扇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笑着说:“原来是你。”
渔嫣扭过头,迎着他的视线,在他眼中看到了兴奋二字!
“渔嫣姑娘。”他用扇子在她的帕子上轻轻拍了拍,往她身后看去,“你一个人吗?”
“嗯。”渔嫣扭头看了一眼,御璃骁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已经找地方藏了起来。
“那正好,小王也是一个人。姑娘是来看书的?”夙兰祺眼神更亮,热情地问她。
“嗯,有银子吗?借一点,明日必还。”渔嫣索性向他借钱。
“呵,渔嫣姑娘要买东西,何用借字?看中什么,小王送你便是。”
好大方……哪像那个小气鬼!渔嫣见事已至此,索性带着他到了书摊前,把要买的书都指出来。
夙兰祺还真是个财主,手一抛,就是一锭金,还挺大方地说:“不用找了,她看中什么书,随时来拿。”
摊主捧着金子,喜笑颜开。渔嫣见状,索性又选了好厚一撂,用绳子扎好了,拎着就走。
“小王来帮姑娘拿着。”夙兰祺的扇在她的手腕上轻敲,手指不知如何一勾,就把那撂书勾到了掌中。
【周二有大更哈……挺住,小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