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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黛玉婚事,黛玉在内宅还没听到消息,柳哥儿倒在外头听说了。薛蟠那个大傻子向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当初为个丫头都能闹出人命,这回听见自己可能能娶到个仙子一样的媳妇,还是巡盐御史家的嫡长女,怎么会不得意。纵然宝钗和薛姨妈嘱咐了她别乱说,依然忍不住冲着素日的狐朋狗友暗暗嘀咕窃窃私语。
柳哥儿不是寻常小孩子,向来知道人脉的重要性,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无所事事的三教九流都能说上几句话。薛蟠话说出去当日,他就得了消息。柳哥儿刚一听说第一反应是‘薛家疯了吧!’。
然后当即叫了林管家来问:“当年薛蟠进京的时候,我恍惚记得是因着抢个丫头打死了谁惹上官司,是不是?你可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打死的那人家里可还有苦主?主审的是谁?到底是如何判的?”
林管家虽然知道许多贾家的私密事,薛蟠当家的命案却因与林家无干而不甚清楚,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如今柳哥儿说起这事林管家还惊奇,“大爷怎么平白想起问薛家之事?谁不知道薛大傻子的名头,那就是个看不清的。”
柳哥儿冷笑,拿手点着桌子恨恨道:“看不清?他可是比谁都看得清!你道我愿意查他,呵,你猜猜他看中谁了?咱们家大姑娘!”咬着牙道:“今日!就今日,他还敢对着那几个泼皮破落户说扬州巡盐御史是他将来岳父,咱家大姑娘早晚是他家的人!”
“什么?!”林管家再没想到薛蟠还有这样大胆的想法,气得都笑了,“谁?咱家大姑娘?薛大傻子?呵!”
之后果断放下手中的事,全力去查薛蟠在金陵的命案,发誓就算没有线索也得给他造出线索来。更是又给林海去了消息,点名要几个苏州家里庄子上藏着的人。薛家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林家军功起家书香传家,自来就比寻常人家更明白几分,历来都在苏州老家的庄子上养着最忠心的人。这些人或被买来或是弃婴,俱是从不记事起养起,根据各人资质或读书或习武,战乱时保平安和平岁月藏在庄子上。甚至还有给女孩儿训练的陪房侍婢,专精各种阴私之事,可惜林家几代单传只有当家主母育有一子,多少年不见个女孩儿。如今林管家竟然要这些人,可见是气急了。
这样一番查探,果然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仅找到冯渊昔日身边老仆,还从查案的贾雨村身上引到香菱,再找到甄家封氏。
此时冯渊昔日的老仆因旧主亡故,深觉对不住旧主往日恩德致使冯家断了根,一直守在荒郊野外的草庐里为旧主守坟,已如风中之烛。林管家派了个人稍微一说,老人家抹了两把眼泪磕三个响头,留下一句‘以往是老奴没本事找不到门路告状,如今有一线机会老奴拼了命给少爷伸冤、报仇’,就跟着进京告状。
而封氏自从女儿失踪、家业烧毁、丈夫出家、娘家苛待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已经疯疯癫癫,整日里守在码头边上逮人就问可见过我家女儿。林管家派去的人看见老妇人瘦的脱形,头发如枯草一般乱糟糟堆在头上,大冷的天穿着件胳膊都露出一截的破旧单衣,脚上鞋子都掉了一只,抓着个干馒头一边啃一边追着几个步履匆匆的外地客商问可见过我女儿,再联想一下听说的贾雨村的夫人还是这老妇人的丫鬟,恨得不行。他也是别人家的奴仆,但绝不会羡慕贾雨村夫人那样的人,只会更加不耻。
叹口气说了句“跟我走吧,我知道你女儿在哪里”,封氏果然就要跟他走。旁边有小商贩,眼见着有人要拐骗封氏,赶紧出声阻止,“这位小哥,这封氏妇人虽疯疯癫癫,还是有娘家在的。若是小哥儿是封氏旧识,还是先去她娘家说一声为好。”这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封氏没被人拐走是这个缘故。对那小贩道:“我家主子是甄老爷当年旧交,当日甄家小姐丢失甄老爷托了我家老爷找寻,多年下来这才寻着小姐踪迹,便赶来报信。没想到甄家旧宅已成荒芜,多番打听才知道甄老爷离家不知所踪,甄太太回了娘家,才找来这里,小哥儿尽可放心。”又对封氏道:“甄太太家小姐失踪时四岁,眉心一点胭脂痣,可是?”封氏点头不迭,干馒头一扔抓着那小子衣衫道:“是我家英莲,是我家英莲,快带我去找!”眼里的期盼看得周围人都红了眼圈。那小子道:“先到甄太太娘家说一声,我便带太太去寻小姐。”
那小子带着封氏回到封家,对着封氏父亲兄弟按着在码头上的话又说了一遍,编了个姓宋的主家,又将查到的香菱的消息说一遍,“原是被拐子拐了,养大几岁的时候到金陵去卖,如今跟着主家在京里。”又拿出几两银子道:“不知道来老爷家里,主家也没有备礼,小子做主留下些银子老爷看着喜欢自便吧,免得回主家主子责骂不知礼数,还请封老太爷不要嫌弃小子粗俗。”
封氏父亲兄弟一看,这些银子买个年轻姑娘都够了,何况是封氏这样疯癫妇人,这人应该不至于说谎骗人。再一看封氏殷切的模样,无奈点头道:“我这女儿为了外孙女都疯魔了,这么些年也不放弃,若真有外孙女的消息,叫她见一面她就是立时去了也能瞑目了。也替我向你家主子道声多谢,我那没福的女婿结识你家主子真是三生有幸。”那小子点头答应,转头带着封氏直奔京城。
封氏疯癫主要是蒙了心智所致,如今听到女儿有找回来的希望,又给她请了大夫调理,竟然慢慢回转回来,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有条理。
到了京城,冯家老仆隔日也到了,那小子告诉封氏,这就是在金陵的时候想要买甄英莲的公子身边的人,可惜让别人横插一脚,没有买成。
冯家老仆也算见识过世面,听了这小子的话就知道是薛家不知得罪了哪路贵人,人家才专门找了他俩过来告状。不过他也不担心那个,早想好了拼一条命也得为冯渊报仇,当即也不含糊,将冯渊当日怎样看上英莲、怎样发誓终身不二色、怎样准备摆酒请客打算三日后去娶英莲、薛蟠怎样横插一脚打死冯渊、贾雨村怎样判案、薛蟠怎样逃脱、薛蟠如何好色暴戾,一一诉说分明。不过封氏也不傻,不会听了就信,告诉了带她来京的小子一声,整理了衣裳头发,日日徘徊在荣国府后门,打听薛家事。
荣国府人尽皆知薛蟠在金陵的作为,婆子们又碎嘴,十几日之后封氏便打听到那小丫头确实是她的女儿,如今叫香菱,已经成了薛蟠的房里人。再去打听薛蟠为人,果然如冯家老仆所言,不堪入目。虽如今还没有正妻,房里人已有不少,贴身伺候的全叫他上了手,便是香菱比那些人好些,过了薛太太的眼,有时候还是会动辄打骂,毫不怜惜。
封氏回去嚎啕大哭,深恨薛蟠,她家女儿纵使被拐卖也本还有可能寻个好归宿的,都是因着他才全毁了。当即决定要随冯家老仆一道去告状,冯家状告薛蟠打死人命,她不仅要告薛蟠逼良为贱还要告贾雨村忘恩负义以妾为妻。纵然民告官要打板子流放,她也不怕,为了女儿她宁愿死。
若是一般平民百姓去大理寺告状可能不太容易,可惜这两个人都林家背后支持,还有听闻了风声的四大家族的敌人们后期干预,事情到底是闹大了。尤其是在冯家老仆陈述了冤情,一头撞死在大理寺‘执法持平’匾额之下后,有御史一本奏折直接将事情捅到御前。紧接着,没两天,竟然已经有了要翻荣国府和王子腾旧账的架势。
这时候薛姨妈母子和王夫人才是真怕了。原本刚开始有风声的时候,王夫人拿了荣国府的帖子到大理寺丞那里,薛姨妈也求了王家使力,本以为先将事情压下,过几天找机会灭了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就算完了,谁知道这事情如今竟然捅到皇上那里去了。
老太太知道了之后,指着贾政哭,怨他怎么就举荐了贾雨村这样一个人物,如今便是贾家也有可能会受到牵连。吩咐他赶紧上表陈情,务必要将荣国府摘出去。
接着就派鸳鸯去将香菱请来。香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晕头转向跪在那里被薛蟠和薛姨妈骂。薛蟠听说告自己的还有香菱的亲娘,气得直接给了香菱一巴掌,又破口大骂,薛姨妈也是一边哭一边骂。听见鸳鸯来请香菱,薛姨妈擦了眼泪也跟着过去。
老太太本来想,反正香菱已经成了薛蟠的房里人,如果让香菱去劝劝封氏,封氏再不平气也只能认了。谁知道香菱顶着一个大巴掌印进来,薛姨妈还点着她的额头骂丧门星。这样如何让香菱这小丫头心甘情愿去劝说封氏?老太太对着鸳鸯使个眼色,道:“香菱丫头先跟着你鸳鸯姐姐进去吧,你亲妈找你来了,让你鸳鸯姐姐给你细说说。”
之后才冲薛姨妈不客气道:“他姨妈知道,当初那个贾雨村是我们府里荐出去的,这回的事荣国府也不定能摘干净,还得求着皇上看着娘娘的面子放一马。香菱这丫头就先留在我这里,待日后事情了了再提其他。”
薛姨妈无可无不可,留了香菱在老太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