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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的及笄礼并没有大办,只请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来宅子里观礼。赞者由子婳担任,摈者则邀了石晴。另外还给王璧君、司马镜发了帖子,想了想又请了刘陵前来观礼。
笄礼虽则办得简单,可镇国大长公主殿下和宫里的杨皇后都先后赐下了礼物,倒也显得风光。
原本昭昭以为刘陵是不会来的,可谁料她居然带了一副自己绘制的小像过来观礼了。茯苓迟疑了许久终于认出来了她就是当年教自己针线的刘娘子膝下的小女儿,看对方没有相认的意思,便也强忍下了眼泪没有上前打扰她。可是看她穿得单薄,茯苓一转背,却是动手给这命途多舛的小姑娘缝制了一件狐皮斗篷托了昭昭作为回礼给人家送过去。
生辰当日昭昭还收到了一串稀世的明珠,正是子婳送来的礼物。
看见这串明珠,昭昭不由得手一抖就要将它扔出去。她如何不认得这串明珠?上辈子的时候是赵子孟送与她的,她喜欢穿了红罗襦,腰间悬了这串明珠,听走动时候叮叮咚咚的轻响声。
笄礼过后昭昭只言这礼物太过贵重,便将它送回了成国公府上。可是谁料她前脚刚走,后脚这串明珠又被送到了潘家的宅子里。
一见此物就想起前世种种,昭昭如何还敢戴这明珠?便也只得拿一把大锁深深地锁了。
近来子婳整个人都仿佛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誓要在科举上头将那个风流倜傥的虞二公子的颜面狠狠踩在脚下。她说家中时常触景伤怀,便常抱了书卷来潘宅与昭昭一道复习备考。
两个女孩子刻苦的学习过程中,日子如流水般逝去,转眼就到了年后。
冬日里北方的战事终于结束了,辽国朝堂之上许王耶律宁重新占了上风,牢牢把控住了举国的兵权并且撤回了前线的辽兵。月余之前便有捷报传来,镇守北方的杨家军守住了淤口关,并将辽军逼出疆域之外。
这天赵子婳过来念书的时候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杨悸鹿不日凯旋。
此前杨羬将军战死,杨悸鹿临危受命出征北辽,一路势如破竹。他单枪匹马闯辽营,斩杀辽将敖卢斡。而后又以己为饵、诱敌深入,于阵前斩将夺旗诛杀萧国舅的心腹战将。
而今北辽事定,杨悸鹿班师回朝自然受到万众瞩目。据传天子本欲出城亲迎,却因偶感风寒之故不得成行,便命赵子孟及百官出迎,由兄长汝南王代天子犒赏三军。
今天便是杨家军凯旋之日,据传还带回了北辽皇帝亲笔所写的国书,汴京成内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们全都沸腾了,白矾楼高层的雅间包厢早早就被预定一空。
一大早的,子婳和石晴就过来邀请昭昭一道儿去外边瞧热闹。
昭昭本欲推辞,却硬是被两人连拖带拽地拉扯上了白矾楼。要说杨悸鹿在汴京城内的知名度那真是很高,这一路上光听见小市民小老百姓们叽叽喳喳地讲自己同这杨将军的渊源了。
少年时,杨悸鹿任情恣肆、无法无天,实乃汴京一霸。长街策马不知惊起多少小摊小贩。
只听一个水果摊老板得意洋洋和四周围人吹嘘道:“当年杨将军年方十岁,马术还不曾学到家。他长鞭挥下惊了马,老夫的摊位就被马蹄给踢翻了……对对对,老夫当年售卖的正是这梨子。对对对,和杨将军当年踢翻的是同一棵梨树上结出来的。客官您可要来一斤?”
石晴听得好笑,便命手底下的丫鬟婆子上前买了几只梨子,然后笑问道:“老板,那当年您找杨将军赔钱了没有?”
那水果摊老板严肃道:“老夫哪能找杨将军要钱?老夫同杨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交情?想当年……”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故事,可是水果摊老板话未说完,就被一旁卖干果的小摊贩无情地揭穿了:“我说老李,你也适可而止吧,莫要瞎吹牛了!”
“我怎么就是吹牛了?”那老李不服气道。
干果小摊贩无情地揭穿他:“咱们老哥俩一起做了这么多年买卖,你当我不知道实情呢!当年你讲水果摊子摆在路中央,杨将军的马儿的确踢翻了半筐梨子,可是不一会儿就有杨府上的小厮送了一锭银子来?你喜滋滋地收下了金子,从此就日日夜夜盼这着杨将军的马儿再来踢你一回……”
“你可别说出来呀……”
两个市井小贩的说话声远了,昭昭与子婳、石晴便提步上了白矾楼。
她们定的是最高层视野最开阔的包厢,路过当日听见虞湛同赵子妤幽约的地方时昭昭有些担忧地看了子婳一眼,生怕她回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坏了心情。谁料子婳却是对她疏朗一笑,捏了捏拳头比出一个斗志昂扬的手势。
不多时就到了正午时分,冬日里阳光浅淡,可是今天却显得格外金光熠熠。
从白矾楼上居高俯瞰,下边犒赏三军的盛况尽收眼底。
原本杨家军远在北地,赵家军驻守西南,距离京城最近的竟然只有袁家的军队。可是这回杨悸鹿班师回朝,虽则只带了八百仪卫队入城受礼,可是城外也驻扎下了一定数目的杨家军。双方也算是有了一个制衡。
此时,只听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尤其肃杀辽远。
城门徐徐开启,只见一片银光璀璨的铁甲整整齐齐、浩浩荡荡地步入皇城。一面巨大的蓝色银边帅旗迎风猎猎,仿佛铺天盖地都是那一个铁画银钩的“杨”字。
白衣银甲,唯敌寇之血使其鲜艳,这便是杨家军。
当先一人一杆透甲缕金枪负在身后,他的身姿笔挺如松柏,端坐于汗血宝马之上提缰徐行。
杨悸鹿,他回来了。
少年的脸上再不见稚嫩和跳脱,他如同一颗横空出世的将星,照亮北地苍茫的疆土。数月的杀伐和鲜血使此时少年犹如稀世名剑一般锋利,仿佛能够划破苍穹。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听汝南王宣读敕封的诏书。
昭昭从窗子里探出头去,外边跪地听旨的少年甚至连风霜征尘都不曾洗去,可在冬日惨淡浅薄的阳光下,他却仿如天神一般耀眼夺目。
她眸子里含了笑意,眼波盈盈地往下望去,谁料少年将军不曾有丝毫的察觉,却是另一个身着朝服的男人投来了寒冰一样幽深难测的目光。
赵子孟。
昭昭被吓得一个激灵,乌龟一样迅速缩回了脑袋。
石晴见她这般脓包模样不由得嗤笑道:“怎么了,这副表情?外边难道有鬼不成?”
外边倒是没有鬼,只是阴阳怪气的男人比鬼怪更加可怖。
一旁的子婳见昭昭没有作答,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这般心思玲珑的女子哪里会看不出大哥对昭昭的心思?说来也是奇怪,大哥对昭昭竟是深情中隐含了难以言说的恨意。
子婳心里觉得,或许昭昭对自家大哥的惧怕与躲避不是没有缘由的。
犒军完毕后杨悸鹿便卸了盔甲除了刀兵进宫谢恩,外边人山人海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也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昭昭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回家就发觉原本懒洋洋在廊下住着的鹦鹉小绿似乎是知晓自己的主人回来了,竟是飞得没了踪影。接近傍晚的时候茯苓来报说是有客来访,昭昭原本以为是杨悸鹿,谁知却是方才分别不就的子婳。
子婳手上抱了好大一卷书稿无奈道:“昭昭,不日就要会试了,你我还是早些回了女学闭关几日罢。”
却说下午时候子婳刚刚回到国公府里,还没歇息多久就收到了她大哥的命令。说是今次科举她若是不能够一举中第就要照原样将她嫁去虞家。还斥责她不该四处凑热闹,应当同友人尽快回明德女学里闭关苦读才是正事。
子婳如何不知道自家大哥的那点儿小心思,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包袱款款地被赵子孟派人遣送出来了。
昭昭却是不知道因由的,她听子婳这这么一说,只以为她是咬牙切齿要给那虞湛好看。思及她潘家背后的血海深仇,昭昭自是不敢大意,便也命茯苓快速收拾了一下上了子婳的马车往女学去了。
会试于贡院举行,共考九天八夜。乃是国家选拔人才的考试,十分公正严明,受到整个朝堂的瞩目。而今科会试则更是引人关注,大长公主特许十名女学生与天下举子一同参加科举考试,全天下的人都等着看看这些女学生们的本事。
春闱的日子是三月初六,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们怀揣着鱼跃龙门的希冀排队走进考场。
贡院门口,昭昭和子婳一道正在等候进场,却恰与那高傲出尘的虞二公子不期而遇了。那虞湛见到子婳时面色僵了僵,眸子里闪过不喜和厌烦,似是认定了她是一个哗众取宠的骄横女子。
“女子,还是应当以贞静为美。”虞湛顿了顿,还是淡定呐地开了口。
子婳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她,也是语气淡淡:“大哥说我赵家的嫡女不嫁庸才,莫非虞郎竟是胆怯了?”
贡院门前举子众多,瞧见这未婚夫妻相遇的戏码自是都纷纷竖起了耳朵。听这女学生乃是昔年大祈朝最年轻的探花郎赵子孟幼妹,不由得更是关注,可听她言语见竟是要与未婚夫比试才华的样子,便纷纷面露不认同之色,觉得这女子未免跋扈。
虞湛对自己口出狂言的未婚妻越发不喜,可面上还是儒雅一笑,大步跨入了贡院,一副不屑同小女子一般见识的倨傲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