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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山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元宝,放在桌上,是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是马帮拉拢他时送来的银元宝中的一枚,元宝还带着体温,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
卖羊杂碎的老汉快速收起了钱,然后给马小山打了碗酒,取出一碗蒜摆在马小山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你若是加入金钱帮,这顿酒我可以请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加入金钱帮了。”马小山说道。
“你自信可以对付得了南宫老怪?”老汉问着,吃了一口酒。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操纵摆弄罢了。”马小山也吃了一口酒,同时挑了一瓣蒜丢入口中,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酒似火焰般吞如喉咙,再慢慢的滑入胃里,马小山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可以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你知不知道那南宫老怪的手段?”卖羊杂碎的老汉问道。
“不知道。”
“那你真该听听。”卖羊杂碎的老汉一边丢了一瓣蒜进嘴,一边咋吧着嘴说道,“去年‘天山派’的许友谅许大侠与他赌钱出千,被那南宫老怪抓住,生生的敲碎了十个手指。”
马小山默默的吃着酒,并不说话。
“前年,那‘锦衣大盗’梁小七白了他一眼,他竟生生的将他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吞进了肚里!那梁小七坏了一对招子,现在已是一个废人。”
“三年前,那藏剑山庄的家奴对他出言不逊,他竟割了那人的舌头,又施了毒,那人苦号了三日方才死去,死的时候,头肿得像猪头那么大。”
“说到这里我便想起一问。”马小山忽然打断了卖羊杂碎的老汉的说话。
“请讲。”
“那南宫冷身为杀手,纵使不会下毒,这认毒辨毒的本领总是有的,怎么会着了你们的道?”马小山冷冷的问道。
“盖因他全心系在你的身上,也因为我们金钱帮城西堂的堂主雁飞云本就是下毒的高手。”
“好的,我知道了。”马小山一仰脖将碗中的酒吃尽,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离开了羊杂碎的摊子。
马小山慢慢的走在去往金城的路上,一只脚先迈出,另一只脚拖在地上慢慢的跟上,他的伤口已被他用山中的草药敷了起来,又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包扎,伤口已不再流血,留下坚硬暗红的血痂。
野兽受了伤尚且知道回巢,马小山受了伤又怎会不知道回家?
是啊,回家,他现在已经有了家,他的家在金城,家中有美酒,更有美人,美人每日倚着栏杆,望着进城的方向,期盼着那身影的出现,只要他人回来,受点伤又何妨,受了伤的马小山至少会在家中静静的等待痊愈。
可是今天,紫裳并没有倚在栏杆,这个破旧的小屋里竟找不到她的人影,马小山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看到紫裳。屋里的灶台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饭食,可紫裳却不见了。
这时忽然来了一个小厮,似是酒肆店小二的模样。那小厮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着,忽然他看到了马小山,结结巴巴的道:“有……有位大爷叫我转告你,要……要找人去迎宾楼。”
“什么样的大爷?”马小山问道。
“五……五十来岁上下,须发皆有白色,面目凶得紧。”小厮诺诺的答道,“话已经带到了,我便告退了。”
说着,那小厮竟似受了惊吓般,转身急急走去。
马小山心中发急,也急急跟了过去,他心目中已经有很多懊恼,因为紫裳又被人捉了去,他发现自己带给紫裳的只有麻烦!若是没有他,紫裳便没有这许多危险,可是他又不得不去寻仇,他的血肉,他的骨头,他整个人都已被仇恨浸透,他整个人都是为仇恨而生的。
城中“迎宾楼”正是一副热闹的景象,这里的菜好酒也好,所以这里的食客很多。在众多食客中,有两位显得很特殊,为首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须发皆有白色,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脸上沟沟壑壑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眉头间被岁月凿刻上了一个“川”字,显然经常生气。他的脖子上纹绣着两个字,正是“生”、“死”二字,身上一身粗布衣服,虽是破旧,却洗得很干净。
在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女子,二十岁上下,穿一身紫色绣花的缎面衣裳,头发乌黑浓密,铺洒下来似一条瀑布,一双眉眼间透着媚色,柳叶眉微趸,似是在担心什么事情。
“迎宾楼”恁多好吃的饭食,他们俩却只点了一份白菜豆腐,两碗小米饭,为首的老者默默的吃着饭,那女子却似不饿一般,对着一碗饭发呆。
这便是南宫傲和紫裳,紫裳当然想要逃跑,只是每次刚等她动起心思要跑开去时,那老者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老者把她从家中带到了迎宾楼,又差了店中小二去叫马小山,紫裳担心马小山,心中不免有些矛盾,一方面她想马小山来救她,哪个女人又不愿意被英雄所救,尤其现在的场景看来又凶险得紧,一方面她却愿马小山躲得远远的,她怕马小山打不过这老者,平白坏了性命。
马小山终于还是来了。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紫裳,连忙上得前来,身体护住紫裳,一拳向那老者打去。谁知那老者竟凭空不见了,下一刻已出现在丈许之外,手中还拿着副筷子,筷子上正夹着一块豆腐。
“你……便是马小山?”南宫傲将豆腐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着问道。
“正是!”马小山答,一条身子挡在紫裳面前,好不威风。
“可是你杀了冷儿?”
“正是!”
“好!”一声好字出口,那老者已欺近了马小山身前,一双筷子似长剑一般拿在手中,直点向马小山腿上创口,马小山只觉得腿上紧,那原本已经愈合的创口再次迸裂开来,腿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马小山吃疼,心中发起狠来,一掌向前拿住了老者的筷子,用力一拗,谁知那一副看似普通的竹筷竟似金石打造,马小山一拗之下竟没有弯曲分毫。
“你不会运气之法?”那老者大惊道,说话间又退出了丈许,手中竹筷一抢重又回到手中。
“不会!”马小山也不含糊,重新站了起来。
“可怜我的冷儿啊!竟被这等小厮害死!”南宫傲忽然停下手,仰天长啸起来。
生死门,断生死,
手带刺,颈带花,
一招袭来气若丝。
且说这生死门的规矩非常奇怪,一次训练两人,待最后需得二人生死搏杀,死一人以血祭,活着的人即可成为生死门的传人。不想着南宫傲恁的狠心,竟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收为徒弟,待得血祭之日,死了一个儿子,活着的便是南宫冷。
所以他对南宫冷非常看重,将毕生的绝学传授于南宫冷,指望南宫冷接了自己的衣钵。谁知这南宫冷却死于马小山手下,虽是另有人所为,南宫傲却不知道,只道是马小山偷袭击杀了南宫冷,丧子之痛下,更是痛哭起来。
那南宫傲站着,仰面向天,两行浊泪流了下来,使见着犹怜。
过得半晌,只见那南宫傲重新注视着马小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说道:“拿命来!”
南宫傲动了,马小山甚至没有意识到,南宫傲已到了他的面前,一副筷子似剑一般,直指他胸前大穴,只听闻“嗤嗤”声响,马小山胸口已经溅出三朵血花,血的花,红似秋天的枫叶,红似姑娘们的胭脂。
马小山只感到身上似有万虫噬咬,不由得倒在地上痛呼起来。
那南宫傲冷冷的道:“你杀了冷儿,我便要你承受这万虫噬咬之苦,你虽觉得痛苦,又怎及老头子我丧子之痛的万一,从今日起,你每日子午二时皆会承受这万虫噬咬之苦,老头子我心好,待得七七四十九日,你便会筋脉尽断而死,解了这万虫噬咬之苦。”
说罢只见南宫傲一闪身,整个人竟不见了,远远的传来歌谣声:
生死门,断生死,
手带刺,颈带花,
一招袭来气若丝。
……
马小山倒在地上,全身已因疼痛而瑟瑟发抖,眼泪、鼻涕、涎沫从他的眼中和口鼻中流淌出来,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都在疼痛,他只觉得每一块骨头都似要散架一般。他紧紧的咬着呀,似要把这痛苦吞进肚子中去,却无奈这痛苦就如跗骨之疽,让他苦不堪言。
紫裳也吓得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俯下身去抱起马小山,马小山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涎沫弄脏了她的丝帕,她也全然不顾。可是纵使她这般施为,马小山的痛苦又怎能减去分毫。如此过得一个时辰,酒肆中看热闹的食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却没有一人能说出什么办法来。
待得一个时辰过了马小山顿觉身上一松,那痛楚之感竟忽然没了踪影,马小山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拉着紫裳,缓缓的向家中走去,留下背影与那看客,却是说不出的寂寞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