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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蓦然间,慈眉善目的母妃,却变得狰狞可怖。她拖着小小的自己不住手的打,那样怨恨的看着自己,谴责自己是个累赘,给不了她光辉和荣耀,也让她失却了唯一的一段爱情,小小的自己被打的浑身鲜血淋漓,瑟缩在角落里,却仍固执地拽着母妃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撒手。
血色弥漫,她渐渐觉得没有力气。
顷刻间,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起了大雾,一切都消失不见,场景又转到了一处吊桥上。
桥下是万丈深渊。
站在桥中间的她,丝毫不敢移动,前后的路都不识得,她哭喊着叫着母妃,空空荡荡的四周却无人回答。
“门主!”
“公子!”
恍惚间,林世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喊声。
她怔了怔,却本能的向相反方向跑去。她好像能感受到,逃得越远,她就会越轻松。她的脚步不断,外面的嘈杂亦是不断。
“你们都退下。”
众人一愣,大多遵令。然而却有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孩不肯离开。
“我是公子的侍女,我为什么要退下?”那女孩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林世卿,红着眼睛问道。
“退下!”那人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和焦灼,“如果还想见到你活着的公子,现在、立刻、退下!”
那女孩又瞥了一眼林世卿,倔强的忍着眼眶中的眼泪不让它掉下来,气道:“这是公子的药,记得喂给公子一粒。”
说完后,终是咬着唇又跺了跺脚,跑开了。
雾气愈发浓厚,渐渐连脚下的路都已经看不到,而前方的吊桥却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清慕。”
“清慕,清慕。”
身后传来几声柔柔的喊声。
林世卿倏地回头,谁在叫自己?
这样久了,自己仿佛都快不记起这个名字。
“清慕!清慕!”
那人的声音愈发急切,透过声音,她仿佛能够体会到潜藏在声音后面的那样深切的期盼。
可是,这是谁?
“李清慕!这样一点小伤,你就屈服了吗?你的天下社稷呢?你的小国大业呢?你的责任担当呢?现在立刻给我醒过来,你听到没有!”
天下社稷?
小国大业?
责任担当?
我的?
刹那间,大雾散去,神志清明。
是啊,自己还有那么多未竟的志向,怎么可以就这样简单的逃避?
林世卿挣扎的张开眼睛,隐约瞥到自己颊边一只手掌……
一阵眩晕袭来,林世卿不由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只手却已不见。
五脏六腑传来阵阵灼痛。
“子恪。”
果然是他,林世卿心中一阵温暖。
小榻边上的人正是将林世卿救回那人。
子恪神色已恢复平淡,只是脸上遗留下几分激动后的颜色:“你身上的伤不轻。肩上的,会留疤。”
林世卿声音喑哑,笑容却仍是温润淡静:“今日这种情况,也算是难得一见。留疤便留疤,无碍。”
子恪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哼”了一声,轻声责怪道:“你倒是看得开!”
顿了一顿,还是没忍住,继续说道:“之前只是给你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现在我要仔细给你处理一下,你这种情况若是引起感染便不好了。”
林世卿沉吟片刻,脸色泛红,声音却仍是镇定:“其实我自己来就可以。”
“别忘了你想要做的事。这些小事上,如果你任性,导致你的左臂就此废了,那么你便从此再无法弹琴吹箫,更白白浪费了你那一身用剑使暗器的好功夫。我……是个无谓人,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
子恪状似无意的避开了林世卿的目光,认真的看着林世卿的伤口,心口却划过淡淡的苦涩。
即便可以这样功利直接的说出口,可这样做的原因也终究瞒不了自己的心。
林世卿一闭眼,摊开手:“来吧。”
“血和衣服都凝固在一起,撕开衣服的时候肯定会疼,你忍着点。”
看着林世卿那淡定得仿佛不是自己受伤的表情,子恪心中一阵阵的抽疼,口中忍不住道:“孟惊羽到底跟你什么关系?竟值得你连他的剑都不顾!”
“咝,”子恪迅速撕开凝固在林世卿伤口的衣服,林世卿不由一抽气,“以孟惊羽以往经历加上如今处境来看,他这点谨慎是必定的。以我这伤换他信任,值了。再说,他是我选定的合作伙伴,现在的他决不能出一丝纰漏。而且若让孟惊鹏坐稳了楚国王位,再让他帮助高远晨登上了南齐的王位,到那时周国就岌岌可危了。萧瑀实在是没有那个治国之才,即便有咱们帮他,可是鞭长莫及,不好控制,总也不是长久之计。梁国是墙头草,除了他们,我们必须要再寻一个盟友。对于此刻的孟惊羽,雪中送炭再适合不过。更何况,他既然能回身助我,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这种时候对他见死不救。”
子恪的手顿了一顿,话中几分气怒,几分后怕:“我知你必有自己的打算,只不过你要知道你的重要性。还好你派月汐提前通知了我,今天若不是我带的人和你的暗卫在外围已替你们干掉了一部分的埋伏,只怕你们俩任何一个都难活着出来。”
话音刚落,口唇又起,却是犹豫半晌没了动静。
“还有何事?说出来便是,如此吞吐不像是你。”
子恪摇了摇头,道:“你今日又服了九转丹。即便咱们有解药,但是这药石之物也不是这样个吃法,你总该顾着些自己的身体。而且,你带的九转丹刚好三粒,一粒喂了孟惊羽,剩下那两粒刚好就给了自己……你早就猜到了?”
“你是说埋伏暗杀?”林世卿摇头一笑,“哪有那么神?我只料到这次这么顺利地就抢到了梁国驸马的位置,只怕多的是人看我不顺眼,明里暗里总会有人让我不好过。这些日子我过得舒坦也不见人来找我麻烦。那就说明,明面上没有,暗中使绊子的人就一定少不了。我带这药,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那你还将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子恪口气不善,手上动作却仍然轻柔,“我得把你的上衣脱了。”
林世卿脸色顿时一僵,一抹晕红爬上了苍白的面颊。
“你是想靠你自己换衣服?”
昏黄的烛光下,子恪脸上也有几分可疑的红色,戳了戳林世卿的肩膀伤口,见他眉头一皱抿着嘴唇却不肯出声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忍俊不禁的笑意:“怎么样,还要自己换?你这伤口我只是上了药,还是需要固定一下的。”
林世卿的神色有点别扭:“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可。”
子恪见他一脸固执的样子,没有再勉强他,落寞神色一闪而过,转过身道:“新的衣服在你枕侧。”
林世卿身子无力,几次用右手撑着想将衣服拽到肩上却都滑了下去,可仍是一声不吭。子恪听着身后的窸窣声音,猜到林世卿伤在肩膀换衣必定不便,还会扯到伤口,几次想回头,却都忍住。
待到林世卿强撑着将衣服换下后,已是一身大汗,伤口也有再次崩裂的迹象。
“你转过来吧。我将里衣撕开了一处口子,将伤口露了出来。”林世卿单手扶起一只软枕,靠在上面,声音愈发虚弱。
子恪转过身子,隔着里衣细心将伤处包好,道:“记得不要碰水。”
林世卿一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不知道这些?”
子恪一愣,笑容有些勉强:“是啊,早不是孩子了。”
子恪又将林世卿扶着躺下,想了想,疑惑道:“刚刚铃铛回来了。他带回的药我也已经喂给你。刚刚着急你的伤势,也就没想起这事。你在吃那药之前,脸色青紫还直喊着冷。而且我看你的脉象也着实奇怪,似是中毒,似是内伤,却又好像天生不足,吃过药后却又什么事都没有。这么些年从没见你这样过。你是吩咐他去哪儿了?又怎么会……对了,师父曾与我提起过你幼年时曾中过一罕见奇毒,多年未愈,隔段时间便会发作,这一次是这个原因吗?”
林世卿淡淡笑道:“陈年旧疾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子恪知道,林世卿要是不想说,怎么逼他诱他也是无用,压下心中疑惑,也不啰嗦,只道:“药在床头,你喝过便休息吧。里面我加了安眠的成分。还有这几日师父传唤你应是收到了,我吩咐了铃铛并几名可靠门人送你回去,路上你好好休息,这几日的药和行李我会替你准备好。”
林世卿“嗯”了一声,一口将瓷碗中的浓黑苦涩的药汁喝尽。
子恪吹灭烛火,黑暗中的身形看不真切。
“不是怕你不记得,不过是怕你记得清楚也会去做。”
子恪低沉悦耳的声音借着夜风传来,转瞬之后却又好像随着夜风离去,不留痕迹。
“外面有我守着,你安心休息。”
刚才那句话是幻觉?
林世卿呆呆的看着子恪的背影。
他却已经将门合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