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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浪郡。
自先太守张岐因参与袁绍的另立刘虞计划为辽东郡所擒,临郡兵马入驻乐浪以来,已有三月。
安稳入驻乐浪郡,不伤民生不起战乱,便使得度辽将军燕北名下再添一郡,燕东与牵招是功不可没。不过显然,他们主政乐浪郡的功勋完全被田豫一剑定玄菟的光芒所掩盖。
比起可圈可点的玄菟郡,似乎依靠兵马威势定下乐浪之事的燕东总是少了几分作为乡闾谈资的意味。
想来真是令人扼腕,若非与田豫突刺公孙度赶在一块,现在幽州百姓传唱的歌谣里兴趣也有他燕三郎的名号了。
燕东想起这些事情,嘴角总是挂着平和的笑意。
他不在乎名号,至少远在中原的兄长专程遣骑从传回一封书信,夸赞他此次入乐浪做的非常稳妥。
能得到兄长一句承认,这比成千上万百姓的挂念要强得多!
燕东非常清楚,掌控乐浪郡对他们的势力而言意味着什么。
兄长初至辽东之时,辽东在籍百姓七万口,赋税连兵粮都不够,兄长一边以田卒开垦土地,一边坑蒙拐骗卖地才捱过去开始那一年连麾下官俸都发不起的日子。
现在,辽东在籍百姓十一万口有余,很不错了。
玄菟郡,太守田豫,现在由郡丞田畴总领事务,因下辖土地狭小,在籍百姓不过四万余口。
而乐浪郡呢?虽然说在籍百姓有汉家有外族,但数目足够庞大……乐浪郡有在籍百姓二十六万!
二十六万什么概念?比辽东与玄菟二郡总和还多啊!
虽然先太守张岐糊里糊涂地搅合到袁绍另立的漩涡里,折了自己进襄平狱,但这乐浪郡却是着实治理的不错。虽说是胡汉有别,却给燕东留下了庞大的郡县治理基础。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安定了郡中百姓后燕东便开始施行治政……乐浪郡的情况他是知晓的,虽然人口众多,但只有四成百姓以农桑为业,郡中地虽广,却只有一万三千余顷田地。
而且这个数量基本已至极限,即便再行开垦,也只能再扩大三千顷规模而已。
郡中其余六成百姓,以渔猎、制陶等为业,这便造成了郡中赋税过少,若单论田租,即便是丰年因为乐浪郡土地贫瘠,也才能收上不到十万石粮食。
至于口算等人头税虽然多点,若无漏税情况一年到头大致能收上两千余万钱。
连着三个月带骑卒北起增地,南至海冥,西从长岑,东抵单单大领。燕东的足迹踏遍乐浪郡每一县土地,这种时候他在心里对燕北与沮授感到万分佩服。
“若没有乐浪郡,恐怕我还真不知晓兄长与沮太守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辽东郡有那么多赋税。”回到郡府中燕东掩卷沉思,见牵招进来摇头说道:“辽东之民不及乐浪一半,赋税却倍于乐浪,更别说兄长的私田一年百万石粮。”
“子经,我们什么时候能让乐浪郡也变成那个样子?”
牵招摇头问道:“在下以为并不困难,乐浪郡除了百姓更多,地势多山林之外,与辽东相似,何不照搬沮太守那一套,以军卒做田卒,开垦荒田,招募更多田卒?”
“我是这样打算的,但乐浪郡土地贫瘠,何况能种田的土地也远远少于辽东,即便大力开垦一年,明年也不过能多出两千顷土地,至多增四万石粮草,而且不能像辽东那样将荒田凑到一个地方,而分散各地……这样行田卒之事,一旦有变,则无法局聚兵。”
付出与收获并不能成正比。
“这倒确实。”牵招闻言也点头道:“我们眼下只有三千军卒,开垦两千顷田地至少需要四千五百军卒,就算募到足够人手,将他们散去恐怕郡中安危难保……说起来,燕将军真是有魄力啊!”
牵招冷不丁夸赞燕北一声,实在也是他心里的真实感受。或许因为燕北的出身低微而阅历繁杂,他治理地方可称得上是‘不择手段’!
寻常的太守将军会为了郡中缺少资财而组建商队行商贾之事吗?会划定铁邬专司制作农具吗?会自己亲力亲为地去开凿矿山吗?会让麾下效力奋死的精兵劲卒去耕田吗?
燕北不但会,而且他全都做好了。
商队为他赚到钱财,并且将钱财换成粮食解了辽东郡当年的军粮之急;铁邬制作的农具在足够郡中取用后远销幽州、冀州,现在更是开始赶制兵甲;至于矿山、屯田之事,亦已显露出当初的举措英明!
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这事谁都知道。可别人会因为知晓这些事是正确的而放低身段去做吗?
并不会。
燕东觉得沮授会打仗还会治政,是全才。可牵招觉得三郎的兄长燕将军才是真正的全才。
辽东的书院、矿山、屯田、铁邬、水寨、商市、马场,多少事情在燕北统治这片土地之前从来未曾出现的东西,而在燕北到来之后拉着他们这一群中原人、冀州人眼看着把辽东军、政、商、农发展起来,从无到有。
这才是真厉害。
甚至牵招可以想象,辽东书院在十年百年之后,能为这片土地带来多大的改变。
借着天下局势混乱的可乘之机,燕北这叛军出身的马匪居然在辽东这片荒芜的不毛之地寻到那么多即便在中原都能被人尊称做大儒的士人,并把他们像太学那样聚集在书院开馆讲经。
牵招看好燕北这个将军,远超天下所有诸侯。
辽东郡需要的只是时间,仅仅是时间而已。
“子经,你说我若效法兄长,募田卒行屯田,再以水卒行渔猎,如何?”燕东案上的书简已经有些许定计,他对坐在一旁的牵招道:“一面向各县发下书信,劝导百姓行农桑,再募千卒行开垦,不过比不上辽东郡的进境,待到明年多出三五百顷土地薄田即可,再以水卒走轲于海岸捕鱼操练并行……若再开辟出盐场,未尝不是富足郡县的良方,子经以为呢?”
办法当然是好办法,这不必多说,关键在于燕东愿不愿这样去做罢了。
“这确实可行,只不过如此一来军士便需再募了。”牵招点头道:“现今之卒是绝不够用。”
“再募三千吧,资财不够请沮太守拨来一些。郡中总不好这样拖着,子经你去募兵吧,我向辽东传信。”其实乐浪郡即便维持原样也没有什么关系,每年赋税田租是总能有些结余的,不过是心底里的好胜驱使他要让乐浪郡更好罢了。
他想证明给燕北看!
牵招领着募兵的命令离开郡府,一门心思扑在如何治理乐浪的策论之中,并不知晓危机已离他越来越近。
……
扶温是辽西的胡人,公孙越对他有活命之恩。正因如此,当公孙范在县中秘密募集死士时,他便第一个站出来,请公孙氏照顾好他的妻小,只身穿过辽东郡的土地来到乐浪郡。
刺杀燕北的弟弟,在整个北方谁不害怕?何况还是扶温这一个没去过多少地方的外族。
怀里揣着短刀,扶温将公孙氏给出的四千钱购赏交给家里,自己仅仅带着三百钱便上了路。
只是他没想到,乐浪郡虽然总是在耳朵里听到,却离辽西郡那么远。
一走便是二十余日。
到了乐浪,扶温发现还是低估刺杀燕东的难度。
王险城的盘查极为严格,为了混入城中他甚至在乐浪郡野外抢夺了一名老者的民籍木牌,这才得以进入王险城。
此后他便呆在郡府门口的街角,看着燕东在护卫的簇拥下出来进去,出来进去,始终找不到行刺的时机……他不怕被燕东的那些护卫擒下甚至杀死,他早就做好死于非命的准备。
他怕的,是不能杀死燕东,不能完成自己报恩的使命。
足足等待了十几日,这一次燕东从府宅出来终于没有带他那些令人厌恶的护卫,仅仅是领着两个穿着官吏服饰的年轻人便迈着大步走下台级。
扶温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燕府君!”
扶温衣着破烂,口中发出带着乌桓土语的腔调向燕东招手,缓缓走来。
燕东不疑有他,仅仅是皱着眉头思虑自己好似并不认识此人,抬手问道:“你是?”
“某从辽东来,这一路可真不容易,专程为府君捎来书信……”说着,扶温与燕东的距离只有几步,右手探入黄忠摸上冰凉的刀柄,“府君请看!”
燕东转头还想问身旁一同自辽东过来的属官可识得此人,余光猛地见到一道冷光便觉本后寒毛炸起,仅仅开口怒道:“你……”
话音未落,那衣着落拓的刺客便已将短刀刺入燕东腹部。
遭逢此变,身旁两个属官连忙一个扑上一个呼喊府内侍从。
燕东猛敢腹内剧痛,怒目圆睁,可身上却使不出力气,只能两手死死抓住刺客持着刀柄的手,攥着他的衣袍都被扯破。
短短不过数息之间,一场刺杀接近尾声,府内奔出的甲士与郡府属官一同擒下刺客,燕东被人抬回府内,血迹滴滴洒洒满府门。
是日,乐浪太守燕东遇刺,都尉牵招兵锁王险城,搜查刺客同党。
消息飞马传报辽东,幽州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