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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绮迎上陶莹审视的目光,心想:我有打算又有什么用,今后会如何,还不是在你一念之间。
“但凭夫人安排。”
“凭我安排?”陶莹脸上露出危险的笑意,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我若是安排你去桂夫人那里,你也愿意?”
桂夫人是殷正川最小的小妾,也是目前最受宠的一个。人前娇媚,其实善妒心狠,最恨别人抢自己的风头。顾静宜未病时,两人已经势同水火。殷绮若是养在她名下,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殷绮并不担忧,她知道若是陶莹想把自己打发給桂夫人,直接安排便是,根本不用费心来问。
“夫人若有什么打算,直接吩咐便是,我必当遵从。”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陶莹收起笑脸,正色道:“等顾夫人的丧事办完了,你就搬到我这里来,”她轻轻握住殷绮的手“以后就养在我的名下,做我的亲女儿,如何?”
殷绮心中大震,一时猜不出她的目的,只得说道:“谢夫人厚爱,只不过为何……”
“因为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我,”陶莹打断了她,缓缓道:“我打算把你送到灵徒馆去,跟我的儿子作伴。”说完,她翻过殷绮的手,将一颗浅碧色的小石头放在她的掌心。
小小的石子静默片刻,原本光滑的表面突然出现波浪般的纹路,不断滚动,好似里面有数道碧绿的水流。
“我果然没有猜错。”陶莹很满意石子的变化。她见殷绮一脸迷惑,解释道:“这是勒山石,民间又称百岁石。善音之乱后,此石便不再出产,如今可是无价之宝。”
说到这,陶莹将勒山石拿开。这石头一离开殷绮的掌心,表面的纹路便停止滚动,最终消失不见。
“这石头有一个特别之处,那便是遇巫则显。你是灵徒,明白吗?”
巫者,身负灵力,善用术法,现在大都称术师。灵力皆为天生,想用术法则需修炼和学习,拥有灵力但还未修习术法的孩子一般被称作灵徒。
灵徒并不多见,称得上术师的人自然就更少。即便是在术法的全盛时期---荣朝末年,术师的人数也未曾过万。百年传承的术师世家殷家,自30多年前的那场大屠杀中幸存后,几乎成为西南地方唯一的术法传承地。殷家趁此招揽灵徒,创建灵徒馆,声势渐大,家业愈发兴旺。
虽然被称作世家,但灵力并不会遗传,是不是灵徒全凭天意。殷绮父亲这一代,兄弟三人中只有大哥殷正元是灵徒。到了殷绮这一辈,众多子女中出现了三个灵徒,陶莹的独子便是其中之一。令殷绮疑惑的是,8岁时她与六妹妹殷芳、七妹妹殷芸一同参加了试验,明明被告知不是灵徒。
“5年前的试验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但勒山石是绝对不会出错的。”陶莹将它收好,“殷芳、殷芸我也用勒山石试探过,她们都不是灵徒。”
“您怎么猜到我可能是灵徒?”殷绮问道。
“小花园的田婆也是名术师,她已经观察了你很久,”陶莹答道,“那里布有古老的术阵,常人在里面是呆不久的。”
田婆?殷绮这才想起,有个年长的洗衣妇的确跟她提过,小花园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守园人。只是她出入园子一年多,从未见到过。而小花园里那长势异常的花木想必就是术阵作用的结果。
“做我的女儿,我的要求就一个,”陶莹看着殷绮,神色变得温和起来,“等你进了灵徒馆,用心照看一下我那不省心的儿子就行。”
“三哥?他需要我的照料?”
陶莹的独子殷廷修是殷正川的长子,在殷家小一辈中排行老三。他四岁便显露出不凡的灵力,被殷家视为天才。殷家的当家---老大殷正元因独子骤逝,便也格外看重他。府里人私下里早已认定他是下任的当家,无不百般奉承。这样的天之骄子,哪里轮得到她照料?
“廷修从小锋芒露尽,偏偏做事又随心所欲,不知人心险恶。如今,他大半的时间都在灵徒馆,有你这样聪慧谨慎的人陪在身边,我多少会放心些。”
陶莹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两年殷绮与低等仆妇们混在一处,远离了殷府权力中心的内斗,对这些已不太敏感。现在看来,二夫人与三夫人的斗争竟已经蔓延到了灵徒馆。陶莹仰仗母家,夺了二夫人在内院的主要权力。但是论人脉,她还是比不过从小在殷府长大的郑薇。陶莹应该也是无计可施了,才会把主意打到一个孩子身上。
“怎么样?你可愿意?”
陶莹问得有些多余。以充当她在灵徒馆的耳目为代价,换来嫡女的待遇和灵徒的身份,这种安排,换成别人早就千恩万谢了。殷绮唯一担心的是,她今后能不能适应这种变化,在内院权力的中心活下来。
“承蒙母亲看重,我定当尽力。”
“好!等你母亲下了葬,我就安排你到锦画堂来。”目的达成,陶莹起身离开。众人相送的时候,陶莹顺势握住殷绮的手,一直到院外才松开。这一路亲昵,看在旁人眼里,便好似亲生母女一般。殷绮不由得佩服陶莹的细致、体贴。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陶莹虽未再露面,帮忙料理丧事的仆从却没有丝毫的怠慢。
顾静宜的墓地选在昭华城东南角的一片树林里,离殷府不算远。殷家自己虽有墓园,可是不准未生育男子的妾室下葬。送葬的队伍加上三个护卫只有七人,从内院出来,穿过外院东侧的长廊,由南边的角门而出。
从顾夫人去世到出府下葬,殷绮的父亲一直没有露面。
轿子在街道上缓缓移动,听着街上的喧嚣,殷绮有种逃出牢笼的感觉。不过,她只是短暂的逃离,母亲确是永远的解脱了。
众人未时出发,回到殷府已将近酉时。殷绮进了内院,发现早有婢女守在那里,引她去锦画堂。
到了锦画堂,陶莹正坐在案前,她躬身向陶莹行礼,陶莹微微摇头,说道:“过来坐下,没有外人,这些俗礼就省一省吧!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最烦这个的。”
陶莹身为主母,除了年节,平日里从来不让庶子女们特意过来问安。
殷绮点头称是,也在榻上坐好。
两人对坐,简单聊了几句,陶莹便不再发话,慢慢喝着手里的一碗茶。她似乎不愿与殷绮玩些虚情假意的把戏,母女的名分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这倒也让殷绮松了一口气,假意奉承并不是她擅长的事。
殷绮拣了案上一块喜欢的糕点正吃着,外面突然传来侍女们惊喜的声音:“公子回来啦!”
她连忙站了起来,整整衣裙,门外的少年也像一阵风似的步入了室内。
殷廷修今年十五岁,生得同他父亲一般俊朗。因年龄尚小,眉目又有些随他的母亲,所以显得秀气些。他进门后正要跟母亲说话,见殷绮站在一旁,便淡淡说道:“五妹妹过来啦。”
殷绮一边应道:“三哥好,”一边暗自打量殷廷修的神色。
不过,看起来自己这位三哥并不期待她的到来。
殷廷修的确是不太想让殷绮过来。他平日里都是和几个堂兄弟厮混,和其他姐妹们并不亲厚。突然半路来个妹妹养在母亲身边,还要跟他到东院去,徒增许多不便。
陶莹见儿子冷淡的神情,知道他心中不快。不过陶莹并不担心,她亲切地招呼两个孩子:“还都站着干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快都坐下吧。”
三人落座,廷修坐到了殷绮对面。他面上不屑,却也忍不住偷偷看了殷绮几眼。
这时候的殷绮脸色苍白,眼神落寞,因生母去逝,伤心之余还要操劳丧事,本来就瘦弱的她此时已经有些形销骨立的味道了。殷廷修看在眼里,想起她刚刚失去了母亲,多少有些不忍。
吃着饭,陶莹说道:“易先生那里我已打好招呼,廷修你明日便领着绮儿过去拜见,看他如何安排。”
殷廷修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却也应道:“知道了,母亲不用担心。”
易先生是灵徒馆的老师,在殷家已经待了数十年,名声一度超过殷正元,被认为是这一带最厉害的术师。
三人饭毕,陶莹又嘱咐了些明天的琐事,便叫儿子回自己的院落休息。她将殷绮安排在东侧的一间厢房里,离她起居的地方不过隔了两间屋子。
殷绮和芸香随着侍女来到自己的房间。这间屋子分为内外两室,虽说不大,却收拾得格外雅致,还有不少新的衣物和首饰。
陶莹这般花费心思,却让殷绮有些不安。万一自己在灵徒馆表现不力,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殷绮在为明日忧心,芸香倒觉得苦尽甘来。她有些兴奋地环顾着屋内的摆设,并吩咐两个侍女伺候殷绮洗漱。
殷绮看着芸香喜出望外的样子就有些发愁。芸香今年十九岁,服侍殷绮母女也不过三年的时间。做事算不上机灵,人却是服侍过顾静宜的侍女里最老实忠厚的。在这偌大的殷府里,她可以说是殷绮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只不过,目前殷绮的处境复杂难料,芸香却只看到表面的光鲜,欢喜溢于言表,实在是放松过头了。
临睡前,屋里只剩主仆两人。殷绮回想芸香近来的表现,觉得有必要提点她一下。
她握住芸香的手,恳切道:“我现在虽然养在三夫人名下,夫人似乎对我也不错。但我们终究不是亲生母女,这样的关系能维持多久还很难说。”
殷绮见芸香的面色凝重起来,知道自己的话已奏效,接着说道:“树大招风。咱们既然背靠夫人这棵大树,定会有很多人盯上咱们,你我需得比以往更谨慎些才行。”
“我知道了,姑娘。”芸香应道,声音里已经带了歉意,“我以后会多留意。”
“姐姐你明白就好。时辰不早了,咱们都歇息吧!”
芸香点头称是,在旁边的榻上躺下,不一会儿已然睡熟。
殷绮在床上,内心却是思虑万千,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