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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节 远虑
大牙高调的溜达了一圈,不过他没有招惹什么是非。虽说大牙脑子经常短路,但他并非活在真空里的人,还知道这世界有很多条条框框不能逾越。况且风之行的内保人员也不少,真打起来大牙也赚不到便宜。但是大牙的入住碧辉,倒是引起了陈果的注意。
当日下午,沈斌没有过多的跟杨子骅接触。这倒不是为了避嫌,主要是晚上的接待还轮不到他这个级别。中纪委副书记来到南湖,就连霍仁军都要郑重其事,更何况其他人。
忙碌的一天过去,当黑夜降临之时,中国政治层面的很多大员们并没有放松心情。特别是南湖的几位当事人,都在默默祈祷着,仿佛等待神罚的那一刻。
次日清晨,沈斌早早的来到接待中心,陪同杨子骅等人一起吃早餐。这是他秘书长的‘职责’,倒不是沈斌想来媚上。
杨子骅吃的不多,看着沈斌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杨子骅微笑着问道。
“怎么,有心事?”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沈斌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杨子骅看了看旁边的苏羽,对沈斌说道,“沈斌,接待中心后面的花园景致不错,吃完饭一起走走。”
沈斌点了点头,“好!”
沈斌回答的很简短,但是听在苏羽的耳朵里,却是又是羡慕又是崇拜。中纪委副书记如果对其他基层干部用这种口气,恐怕对方早已经激动的把手里的小笼包扔了。哪像沈斌,跟多年没吃过包子似的,依然从那里细嚼慢咽不当回事。杨子骅是什么人,那可是安致远曾经的大秘书,下一届铁定进入核心圈子的大人物。苏羽心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有些人辛苦奋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只不过是人家的起步价。
吃完早餐,沈斌陪同杨子骅来到接待中心后花园。沈斌四下看了看,发现省府公安处处长潘刚早已经严阵以待,后花园显得非常清静。
沈斌得意的笑了笑,指着远处警戒的公安人员说道,“杨书记,这四周可都是我的人,怎么样,安排的还算周到吧。”
“有你沈斌在,我还怕被人行刺吗。记得在岭西处理案子的时候韩波部长说过,你沈斌天生就是一个大保镖。”杨子骅呵呵笑道。
一提及岭西,沈斌感慨的说道,“时间过得真快,说起岭西仿佛就在眼前的事。这一转眼,两年多过去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但这两年,却是很不平凡的两年。”
杨子骅背着手,他觉得这两年对国家政局来说,确实是非同寻常的两年。从岭西权利移交,到海南兵变清理军中庞系,再到安致远突然病重差点引起内战。两年来,表面平静下的中国,却一直处于政治的动荡之中。
杨子骅停下了脚步,看着沈斌说道,“沈斌,我记得那次在岭西,党政干部与西部军区的对抗,好像也是你引起的?”
沈斌苦笑了一下,“杨书记,反正我这黑锅背的不少,您怎么说都行。好事轮不到我,这种事一抓一个准。”
“呵呵,沈斌,我可不是在指责你。你这个黑锅,背的好啊。说实话,在历史的长河中,你可能就是点燃推进历史进程引擎的那棵火苗。不但是你,包括建国前后很多历史事件都是如此。二七大罢工、五四运动等等,可能没人记得那些火苗的名字,他们成了无名英雄。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无名英雄,历史的进程,将会慢了很多年。”
沈斌淡然的一笑,“难得啊,总算有领导正确评价我了。杨书记,您说我是不是该拿本子记录下来,回头埋进祖坟里?”
杨子骅笑着指了指沈斌,“你小子啊,三句话就没了正形。不过,你确实应该感到自豪。岭西的军政事件,不但割除了政治中的陈腐,还让安主席成功的推进了军事改革。说实话,如果没有那次的变革,后来的海南兵变将会与西部遥呼相应,很难说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那这一次呢?”沈斌追问道。
杨子骅看了看沈斌,坦然说道,“目前还很难说,一切就看今天会议的结局了。沈斌,自安主席卸任之后,中国政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格局。以前不管是莫老庞老还是安主席,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掌控军政大局的中流砥柱。进入田振文主席时代之后,从原来的军政结合,变为纯粹的文人执政。这其中的变化是好是坏,包括安主席和田主席都在观察和摸索。但是,他们毕竟年事已高,谁也不敢说睡下去之后还能醒来。所以说,这个担子只能落在援朝总理身上。”
杨子骅知道沈斌是个特殊的角色,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另外来说,中央大员之中,杨子骅是最了解安致远意图的一位。他是望月阁的常客,知道安致远在担心什么。
沈斌耸了耸肩,长出了一口气,“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不然的话我还真担心上面出了问题,又拿我当垫背的。”
“这可不一定,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何必来跑这一趟。”杨子骅轻声说道。
沈斌一愣,“怎么,这种大事还能有变化?难道那些政治大员,看不清未来的方向?”沈斌心说连你都看的这么透彻,那些家伙哪个不是猴精猴精的。
杨子骅摇了摇头,“沈斌啊,人心难测,什么事都可能出现意外。”
沈斌想了想,苦笑道,“说的也是,中国人别的本事没有,搞窝里斗那可是胎里带来的本能。恨人有笑人无,自己长得丑就巴不得别人都是畸形。开会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领导风光无限,岂不知后面的恨不能拿眼神剜死他。如果不是顾及众目睽睽,我估计后面那位都能来个扫堂腿。”
杨子骅吃惊的瞪着沈斌,忽然扑哧一笑,“你小子啊,难怪有人说你是个泼猴,不镇着点还真不行。”
沈斌摊开双手,“看到没有,现在说实话的就受排挤,说的越好听领导越喜欢。”
杨子骅笑了笑,看了看时间,“不跟你瞎扯了,回去吧,今天上午可是个很重要的历史时刻。”
杨子骅该说的都说了,他相信沈斌能理解谢援朝所面临的难度。跟沈斌交谈并不是上面的意思,而是杨子骅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在南湖这边,也只有面对沈斌能敞开心扉的聊一聊。因为杨子骅知道,沈斌和他们的利益圈子没有任何冲突。
上班时间一到,南湖省委省政府的大员们陆续走进了单位。与往常一样,每个大员脸上都挂着淡定的官威,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斌来到办公厅区域,他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几个秘书室绕了一圈。沈斌最后走进了王魁章所在的秘书二室,看到领导到来,秘书们纷纷站起来打着招呼。沈斌很官方的回应了几句,走进了里面的小套间。
看到沈斌进来,王魁章一怔,“吆喝,秘书长,这大清早的是来检查卫生还是视察工作纪律。”王魁章奇怪沈斌怎么还有闲心上他这来。
“少贫嘴,我问你,怎么几个秘书室都这么齐整?日志上不是都有工作吗。”沈斌背着手看着王魁章。
王魁章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都把工作推到了下午,具体什么原因,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秘书长,我敢跟您打赌,今天上午省委省政府所有副省级以上大员,要么在办公室呆着要么请假在家,绝对没有干事的。”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难道结局不如他们的心意,这日子就不过了。”沈斌哼声说道。
王魁章竖起了大拇指,“秘书长,我可真服了你。要说南湖能沉得住气的,除了您沈秘书长,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中纪委都来人了,怎么看您一点都不紧张。”
“我干嘛要紧张,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就不能爷们一点。”沈斌豪气的说道。
王魁章撇了撇嘴,“秘书长,您不会是有什么内部消息了吧?”王魁章不相信的看着沈斌。
沈斌摆了摆手,“别扯这些没用的,说点正事。正好趁你有空,跟潘刚去一趟省厅。我跟段西林厅长打过招呼,把黄涛和张波安排到咱们公安处来。人事厅和干部科那边你比较熟,帮着把他们组织关系转一下。”
王魁章苦闷的点了点头,“得!您领导吩咐的事咱就得去办。本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哎~命苦啊。”
沈斌笑了笑,“别长吁短叹的,让你出面是送你个人情。去吧,上午有什么事我帮你盯着。”
沈斌知道今天上午这些领导的大秘书不会有什么任务,中央的会议直接关系到南湖的政治走向,不等到结果,估计他们连饭都吃不下。
沈斌回到办公室,把房门一关,拿起手机给刘封和韩伟分别发了一个短信。这两人一个是韩波的大秘书,一个是方浩然的秘书,会议一结束,他俩肯定会得到消息。别看沈斌嘴上说的不在乎,内心里他比谁都紧张。
北京中南海,政治局会议九点半开始,但不到九点,一些大员们就来到了政治局会议楼。按照往常的惯例,委员长何作义本该九点二十分左右进入中南海。但是今天,他却提前到来。何作义是应田振文主席之邀,直接进入了丰泽园。
田振文站在怀仁堂的长廊上,看到何作义出现,田振文主动迎了上去。
何作义紧走了两步,伸出手握了握,“主席,还劳您亲自迎接,这可不敢当。”
田振文爽朗的笑了笑,热情的把何作义请进了会客厅。当年他们都是莫老旗下的大将,莫老遇刺之时,何作义为了顾全莫系大局,还差点被踢出中央委员资格。别看进入中央后两人明面上很少来往,但这份友谊一直没有变质。
两人一落座,田振文看了看时间,开门见山的说道,“作义,一凡同志找过你吧。”
何作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一凡心里很不平衡,我觉得,咱们应该主持这个公道。不管怎么说,省委领导班子里出现了问题,当班长的难辞其咎。就算处理,也应该双双处理。”
田振文微笑着看着何作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一凡的意思?”
“我也觉得应该这样,咱们上面要是不一碗水端平,下面的同志会怎么看。”
田振文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看着何作义平静的说道,“作义,咱们相交几十年,我很了解你。当初莫老也说过,你的政治头脑很敏锐,但是心机太重。在这件事上,我不相信你看不透实质问题。”
何作义侧身看着田振文,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席,实质问题不光我看的透,一凡同志、范有成同志,甚至学增和周宇这些同志,都看的很清楚。但是大家心里面,都很担心。”
田振文点了点头,“很好,我就希望这样坦诚的交流。那你说说,大家到底担心什么?”
何作义微微喘息了一下,抬头看着田振文,“主席,一凡同志这样做,也是为了今后多一点平衡政局的力量。这届的中全会之后,权利中心将向下一任过度。到了下一届,正是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这些中央老同志担心的是,未来的权利过于集中。”
何作义点破了这层窗户纸,说出了问题的实质。廖一凡借助南湖的问题抗衡谢援朝,为的就是分散权利。纵观历史各个政治时期,权利的集中很容易导致独裁的出现。他们都知道下一届政治中心,与建国后历届都不同。即便是安致远鼎盛时期,也有莫系和庞汉牵制。但是下一届,这些能掣肘的力量渐渐消失,如果不提早布局,谁也不好说谢援朝会不会把权利一直延续下去。
田振文平静的看着何作义,郑重的说道,“作义,权利的集中和分散各有利弊。你们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但归根结底没有开好处方。这么多年,咱们都知道这种互相掣肘的局面,大大影响了政治经济的发展。世界格局在不断的变化,我们不能固守陈旧的思想。国家的政治中心应该保持团结和积极的一面,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被历史的车轮所淘汰。另外来说,制约权力应该用制度和法律,而不是人为的拉山头。只要完善了制度和健全了法律,一代一代的政治接任者都将受益。靠拉山头搞对抗的手段,在未来的时代终将会成为自掘坟墓的契因。所以,作为当下的政治人,我们应该有这种危机意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光想着当下,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老田,说句私心话,难道你就不担心援朝大权在握之后会失去控制?就算你不担心,那其他政治局委员呢?如果你真想支持援朝,那么好,我建议你全权掌控军权。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放心。”何作义认真的说道。
田振文苦笑着摇了摇头,“作义啊,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中国未来的政治模式,应该是靠各个机制部门严格的按照程序运转。人大、政协、党务政务、乃至军队,五马拉车朝一个方向才能产生效率。制度的健全和执行,才是根本。”
说到这,田振文微微叹息一声,“老何啊,咱们相交这么多年,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如果想抓军权,在上一届我当选后就可以逼迫安致远放手。就算不全权接管,最起码我要占据主导地位。说实话,我抗争过,但是后来我想通了。致远同志的政治觉悟和立场,可以说把身心都交给了这个国家。有他这样轻车熟路的政治家驾驭军队,我不是更能腾出精力来抓党政改革吗。作义啊,权利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是两任主席任期让我看清了一个问题。之所以我们的政治改革进行不下去,就因为我们这些政治核心高层,太过看重权利,所以才导致制度无法执行变的可有可无。如果把制度的执行力放在第一位,我们这些人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世界已经进入一个科技高速发展时期,如果我们还是延续陈腐的思想观念,历史的车轮会给我们这个政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因为人民需要一个先进的管理制度和模式,陈旧,就会被淘汰。”
田振文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让何作义颇为震撼。他没想到田振文把权利看的这么清风云淡,在其他人眼里,甚至包括他何作义自己,都认为谢援朝势力发展的太快,会威胁到了田振文。岂不知,田振文根本就没看重这份威胁。甚至在军权上,田振文接手之后也没有进行过重大调整。
两位政治大佬走出了会客室,同乘一辆车前往政治局会议楼。九点三十分,政治局会议在轮值常委瞿辉的宣布下,正式开始。
中国大地各省的政治大佬,部委领导,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南海政治局会议楼。可以说这次的政治局会议,是为即将召开的中全会定下主基调的战略会议。不光是在任官员,包括离任的元老们,也在默默关注着动向。
北京望月阁,安致远与罗志森坐在房间内,同步听着会议内容。这个特权,也只有安致远能享受到。
与安致远事先预计的差不多,会议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辩论。针对南湖政坛出现的问题,引申出很多矛盾焦点。安致远听着同声传布,时而皱眉时而叹息。面对委员们的种种质疑,谢援朝发表了针对性的演讲,其内容由当下延伸到未来。听完这份报告,安致远脸上终于露出赞许之色。会议由田振文主席做了总结发言,最后以压倒性的优势通过了谢援朝的提案。
安致远微微点着头,这个结果他很满意。激烈并不代表着矛盾的深化,让问题摆在桌面上才是解决的根本。一种模式取代另一种模式,需要勇气,更需要自我牺牲的精神。
安致远看了看罗志森,轻声说道,“志森,给浩然和瞿辉通知一下,让他们晚上来一趟。另外,通知齐再峰、周宇部长、学增部长、方军参谋长、和潘瑞一起过来。”
罗志森看了看安致远,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什么。他知道这位政治老人,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