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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这新鲜的血液,他在地上画了个阵法,这阵法大小约有五步,分为内外两个部分。阵法甫一成形,血红的阵文上顿时就腾起了丝丝黑气,它们不断交织缠绕着,渐渐凝成一条条身体修长的毒蛇,它们吐着同样由黑气凝成的蛇信,昂着三角状的蛇头冲着阵外发出嘶嘶嘶的阴冷声响,同时一条条排成一个圆环,将躺在地上的江娘子包围在中间,形成守护之状。
风且吟等人从收起飞剑,从上空跃下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见到那个立在阵中,仍然不断用自身鲜血完善阵法,模样苍老如同耄耋老者、跟曾经那个忘尘谷的少主没有半分相似的人,风且吟眼中没有任何怜悯与可惜,只对着身后的少年们道:“倘若你们能合力将眼前这个邪修杀了,这次历练测评,我就给你们定一个上甲!”
少年们闻言,胸中皆燃起了熊熊斗志,为了得到一个好分数,拼了!!
他们本就对这个设计离间人家夫妻,又害死无数无辜生命,还企图在客栈中坑害他们的邪修没有任何好感,因而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顷刻之间,少年们手中的长剑就因被灌注进灵力而发出了熠熠光辉,长剑在主人的灵力控制下灵活如龙,在这片罕有人迹的山林中不断穿梭,每一次划过都击碎一条阴气森森的黑蛇!
福伯的修为虽然也已到了筑基巅峰,对付这些还未筑基的少年本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毕竟受了伤,且手中没有任何辅助的法器,而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更何况剑宗的剑修擅长多人合击之术,此消彼长之下,他的阵法在他们的围攻下竟渐渐显出颓势。
福伯眼中一寒,嘴里无声念了几句咒语,一直贴在他脚下的四个鬼影顿时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化作一团体积庞大的黑气融入到阵法之中。眨眼间,刚刚还露出败相的阵法立刻绽放出刺目的红光,而那些黑蛇则一条条地拧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体型巨大,直立而起有十丈之高的巨大三头蛇!
它庞大的躯体将阵法中的福伯和江娘子牢牢围在中间,狰狞的三个蛇头高高立着,不时吐出黑气将射向它的飞剑一一击落,而它的蛇尾则不住摆动,用力一扫就将围在周围的几个少年给甩飞了出去!
“啊!”裴牧一时不慎,被蛇尾扫中,整个人就同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下一刻,就被纪珩接住了。
更确切地说,是被纪珩揪住了衣领提着,不止是他,还有裴英裴若,他们三个都被纪珩接住了。
纪珩两只手揪着两个少年人类的衣领,胸膛还顶着另一个,一下子就把被蛇尾甩飞的三个少年都救了下来。
“风师兄,这蛇怪太难对付了!”因这蛇怪不是真正的生物,而是由邪气化成的,裴牧被蛇尾扫中的肩膀立刻就黑了一大块,身体还因被阴气入侵而一阵阵发寒。
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个状况。他们虽然人多,但到底年纪太轻,自身修为和对敌经验都十分浅薄,之前是凭着人多才能压制住廖伏,现在廖伏连自己保命的最后底牌都派了出来,化作了邪气四溢的蛇怪,少年们顿时渐渐吃力起来。
原平一直观察着他们的情况,见师弟们陆陆续续受伤,便坐不住了,忍不住道:“让他们下来吧!再这样下去,恐怕……”
还未说完就被桐青打断了,“你啊就是个操心得太多,没看到你们风师兄一点都不紧张吗?”
原平一愣,这才发现他们风师兄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真的一点都不紧张。“风师兄,我知道你现在结丹了,要收拾那个邪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你再这样看着不管,过一会儿师弟们就都……”
还未说完,那条巨大的蛇怪忽然像是被热浪烫到的冰块一般迅速消融,连同拦在阵法外的层层黑气也渐渐消散。
原平见状惊讶道:“这是阵法失效了?可是……”廖伏这样一个邪修怎么可能会突然解开阵法?很快,随着那些黑气的散去,他终于看清了阵法内的情景。
只见廖伏立在阵法内,双目瞪大,面上全是不敢置信之色。而他胸口,被一只指甲修长尖锐有如利刃的手洞穿!那只手的五根手指完全穿透了他的心脏,指甲和手指从他胸口透出时带了粘稠的鲜血和点点碎肉。
江娘子站在他身后,她的脸上带着疯狂透骨的恨意,盯着廖伏的双眼狠戾毒辣,她说,“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廖伏僵硬地扭过头看她,呵呵笑出声来,沙哑声音中的阴冷蚀人肺腑,“没错,是我,是我把江一尘的消息卖给了魔族,我还让他们把江一尘的尸骨丢到深渊底下喂狼。”
江娘子喉中溢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她猛地将右手从他体内拔出,又狠狠插了进去,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浸透着刻骨的怨恨,每一下都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的心肝脾肺都戳成烂糜,让这人不得好死!
廖伏冷冷地看着她,“你是我亲手炼制出来的,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江娘子置若罔闻,她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廖伏在说什么了,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报仇!报仇!
廖伏的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血洞触目惊心。
然而他的容貌却变得越来越年轻,墨发白肤,俊美阴柔,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这是如今筑基巅峰的他本来应该有的容貌,亦是,回光返照。
身体变得年轻,眼里的光彩反而越来越淡。他的嘴里开始冒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身体也终于没力气再支撑下去了。
他摔到了地上。
而随着廖伏的生机渐渐微弱下去,江娘子的身体也开始溢出一股股黑气,她捂住自己的头,仰天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哭嚎,余音在这山林中不断回响,还未断绝,她的身体就已灰飞烟灭。
只余下点点灰烬,落到了地上。
而躺在地上的廖伏费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身边那点灰烬紧紧抓到了手里。他动了动被鲜血染得猩红一片的嘴唇,发出了余生最后一句喟叹,“到底,还是跟我,死在了一起。”
微风吹过,将落在廖伏脸上的一片枯叶吹飞,露出他双目紧闭,安详得如同陷入沉眠的面容……
无论是在逃命时,还是面对剑宗弟子时,他始终将江娘子护在身后,甚至将自己保命的最后底牌送了出去,可是最终,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却给江娘子送上了杀掉他的捷径。
众人看完这一切,久久无言。
尤其是像裴清这样的少年人,他们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又闷又沉,几乎透不过气来。无论如何,这样复杂的爱恨情仇,对于这些年纪尚轻的少年人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现在怎么办?”许久之后,才有人发问。
少年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之中最强的风且吟和纪珩。
纪珩道:“将人火化,然后埋入地下。”
风且吟赞同道:“纪珩说的对。这廖伏毕竟是个只差一步就能结丹的邪修,他的尸体若是被那些邪物鬼魅得了去,必定会增强它们的力量,变成它们祸害无辜人的资本,所以必须火化,用阳火将其身上的阴邪之气焚尽。”
话毕,风且吟抬手一挥,一团炙热的灵火就落到了廖伏的尸体上。
在金黄色的火光中,裴羽衣忽然叹了口气,道:“感情还是两厢情愿的话,像这样阴谋算计的,就算把人绑在身边也落不到好下场。”
“是啊。”裴牧道:“不过廖伏也挺可怜的,他一直在保护江娘子,可是最后也还是死在了江娘子手里。”
裴清反驳,“他有什么好可怜的?要不是他害死人家夫君,妄图夺走人|妻,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裴若点头道:“善有善报,恶得恶果,这本来就是他该得的!”
原平道:“江娘子也挺可怜的。她变成厉鬼之后就一直以为自己丈夫没有死,宁愿用邪道那样恶毒的法子维持着容貌也要等丈夫回来。不过再可怜,犯下的过错也是要偿还的,就算她没有灰飞烟灭,我们也还是要杀了她的!”
风且吟点头道:“原平说的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后你们独自离开宗门历练,遇到类似的事情,可不能因为心中怜悯就放过罪魁祸首。你们自己更不能像廖伏那样,为了一己之私就去残害他人,须知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你们若是种下恶因,这恶果早有一天会报应回你们身上,就算不是你们,也会是你们身边的人。懂了吗?”
少年们面上似懂非懂,心中却若有所悟,但不管现在有没有想明白,面对风师兄的这一番教导,他们每个人都特别响亮地应了一声,“懂了。”
风且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了然一笑,他道:“好了,历练已经结束了,准备准备,回宗门了。”
“耶!”少年们纷纷爆发出一声欢呼,找出疗伤丹药吃下去后,立刻就拔出飞剑御剑而起,恨不得像支箭一样嗖的一声射回宗门去。
纪珩对此表示不解,在他的理解里,这个世界里的修真门派等同于星际时代的学校,绝大部分人类都不会对回学校这件事情产生激动欢喜急切这样的情绪。
风且吟道:“你没注意到他们都姓裴吗?”
纪珩道:“他们是裴羽衣的兄弟?有血缘亲属关系?”在纪珩的记录里,无论在人类历史上的哪个时期,同时有十几个兄弟姐妹是很正常的事情。
风且吟笑出声来,无奈地摇头道:“不是,你怎么会觉得他们会是小师妹的兄弟?修士子嗣难得,小师妹是师父的独子。”他看着那些欢欢喜喜地冲在前面的少年们道:“他们都是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剑宗掌门收留回来的,对他们来说,剑宗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纪珩道:“也就是说,剑宗除了是一所全世界知名的学府外,还是一所孤儿院?”
风且吟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道:“你这样想,也没错。”
他掐了个法诀,任灵剑带着他们不紧不慢地往剑宗行去,他则和纪珩面对面站着,问道:“看了江娘子和江一尘、廖伏这三人的纠葛,你有什么感觉?”
纪珩如实道:“我没有感觉。”
风且吟一怔,继续道:“我看完以后,就一直在想,倘若我有了相爱之人,那么哪怕只剩下一缕残魂,也要拼尽全力回到他身边,绝不会让他像江娘子一样,一辈子苦等。”
纪珩看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风且吟看着纪珩,犹豫了片刻,终是伸出手,握住了纪珩的手。
纪珩看着风且吟,想起提高接触频率这个行动计划,回握了过去。
灵剑载着他们,悠悠往剑宗方向行去,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在夕阳中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纪珩看着这两只手,眼中一点银光转动,抓住那个瞬间,借着空间的错位,他拍了张照片。
照片中,两只修长的手交握在一起,而在其背后,是一轮橘红色的夕阳。
双手交握的中心,刚好是夕阳的中心,给人一种一轮夕阳包裹住了两只交握的手的错觉。
纪珩将这张照片存进一个名叫“异世界旅行记录”的文件夹里,又在这张照片下写下一句话:“如果机器人能参加摄影大赛,我应该能得个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