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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蓉坐在上首,看着一身大礼服朝自己毕恭毕敬见礼问好的郑梦境,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李太后还未替王淑蓉与朱翊钧争位份的时候,她曾作为慈宁宫中的都人,夹在宫女之中见过郑梦境几面。距离有些远,二人也并不曾交谈过。
当初需要自己行礼,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今却得不得不对着自己弯下腰,屈了膝。
王淑蓉朝身边面色又僵又冷,巴不得早些回去的嫡母瞥了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她不由摸上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多亏了这孩子,自己才能扬眉吐气。
得宠又如何?还不是得被她踩在脚底下。
“早就听慈圣太后娘娘说,郑淑嫔姿容端庄,仪态万方。如今见着,果真就同太后娘娘口里说的一般,谪仙儿似的人物。”王淑蓉掩口轻笑,眼带羡慕,“本宫自叹不如。难怪那么受陛下宠爱。”
“恭妃娘娘谬赞。”郑梦境脸上笑容不改,心里吐槽疯了。自己可不止现在受宠,以后的几十年里,还会让三郎对自己宠到气得你吐血。
王淑蓉把郑梦境对自己的冷淡记在心里,等着日后再算账。现下景阳宫中皆是宾客,并不是一个好作夭的时机。“本宫还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时候,就常听她哀叹陛下兄弟太少,淑嫔日后可也得担起开枝散叶的重担才是。”
郑梦境一副谦逊有礼的受教模样,“奴家谨遵娘娘教诲。”你放一百个心,我可生的比你多多了。就你那短命鬼儿子,有什么可得意的?!
几个软钉子碰下来,王淑蓉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若不是有所顾忌,怕是早就叫这小小淑嫔去院中跪着了。便是圣上来了又如何?随便寻个以下犯上的名头,宫规当前自该处罚。
到底发作不得,王淑蓉又说了几句,就放郑梦境回去了。见人往王氏那处走,眉毛一挑,“淑嫔怎得自降身份,去那外命妇处呆着。”扭头问身边的宫人,“内命妇那处没安排郑淑嫔的位置吗?”
王淑蓉倒没觉得自己的话哪儿不妥,几个心思敏感又崩不住的外命妇听了,脸色就有些不大好。
张莲花不亢不卑地垂首回道:“是奴婢的疏漏,这就安排下去。”
“不用了。”郑梦境笑道,“我同王夫人相谈甚欢,方才还说起石青色袄子配什么色的络子来着。说了一半,就被恭妃娘娘唤来了。还请娘娘容我同王夫人问明了,改日打一个络子来孝敬娘娘。”
“倒是个贴心的,便依你了。”王淑蓉本就不是真心让郑梦境换位子,她是看不起这等品级不同却坐一处的做派。可人要往低处走,你有甚法子呢。
郑梦境边往回走,边嗤笑。王淑蓉还当自己多能耐呢。刚才一句“自降身份”,没发现在场的外命妇脸都青了吗?能坐进景阳宫来恭贺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了?不是有品级的大员家眷,便是公侯伯家的女眷,别说一个恭妃,就是朱翊钧也不敢轻易得罪的。
怀孕了了不起?自己重生过,可知未来,知道里头的那个是皇子,可人家知道什么?还不当你都人飞枝头成凤凰了,就眼高手低贪慕虚荣。
第一次亮相就叫人看轻了,日后可再难改了这印象。
退一万步,皇长子了不起?再不得了也是庶出,王皇后可还年轻着呢。
郑梦境垂下眼,在王氏边上照旧坐定。
可惜前世王皇后除了皇长女之外,再无所出。
王氏有些担心,不由多了嘴,向郑梦境提醒:“恭妃娘娘……似乎来者不善。淑嫔日后在宫里可得小心了。”
郑梦境甜甜一笑,“多谢王夫人惦记奴家,奴家自当谨慎。”
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王氏却听了一愣。而后莞尔一笑。
先前自称本宫,如今却又换成奴家。虽只是称谓的改变,但其中所含的未尽之言,实在耐人寻味。
郑梦境在坐下后同王氏顺着方才的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络子,只是一心二用,不断地观察在座之人的言行。
内外命妇之间的交际,极能体现外朝的动态。
比如王氏虽是难得的一品诰命,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嫡妻。可朝野皆知张居正病危,不日即将驾鹤仙去,是以她这里最是冷清。除了旧日交好的几位外命妇,旁的人连坐的位置都要拉远一些,生怕让旁人疑心自己。
而张四维那边却不一样了。今日他的嫡妻告病,来的却是嫡媳姚氏。张四维的嫡妻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这个不得而知。郑梦境更倾向于张四维是借推出儿媳来探探王淑蓉的口风的,便出了错,也能说小辈儿不知礼。
姚氏出身山西蒲州富商之家,与同城盐商世家的张四维家倒是门当户对——两家都是经商的,乃当地有名的富户。到底不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只这一条便落了下乘。
再有姚氏打进了景阳宫后,一直围着王淑蓉打转。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张四维想押宝在王恭妃的肚子上,姚氏偏还要别扭着,叫人觉着她既想讨好新晋的恭妃,又想体现出下任首辅家的清高姿态。结果学了个两不像,里外面子全丢了个精光,瞧着就小家子气。
郑梦境打量着王淑蓉身边姚氏的谄媚,再对比身边王氏和她儿媳的荣辱不惊,不禁感慨家教的确是个重要的东西。怪不得世人将商户排在最后头,的确是差那么点眼力价。
张居正祖上,看着虽不显,却的确是有从龙之功的。始祖张福累功授湖广归州长宁所世袭千户,只他这一脉是旁支,所以并不承袭。
不过姚氏再令人心里瞧不起,身边围着的人还是最多的。郑梦境联系前世,叹了口气。
新任首辅果然是张四维。
首辅是谁,与后宫的郑梦境其实并无干系。但她既然下了决心要帮一把张居正的后人,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多了。
张四维乃高拱的高徒。而坊间传言,当年是张居正讨好了两宫太后,将高拱一撸到底,把高拱头上那顶首辅帽子挪到了自己头上。
听说高拱临死前都在对张居正的所为愤恨不已。作为受高拱恩惠最多的人,张四维会不会替老师出这一口气呢?
王氏拉了拉郑梦境的袖子,示意她同自己一起起身。
郑梦境从思绪中醒过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内外命妇都一一从座上起来。
大约是怀着孕的王淑蓉乏了,贺喜的人也该告退了。
与王氏分开之后,郑梦境在回翊坤宫的路上一直想着王次妃的事和张四维会有多大的关系。
郑梦境心思一转,问跟着步辇的刘带金,“我父兄先前何时入宫过?”
刘带金侧头想了想,“回娘娘的话,约是三月前了。”
郑梦境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她的父兄虽称不上是什么人才,对自己到底是好的。自己身处宫中,根本就无从查起,身边无人可依,只有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了。
当夜,王淑蓉精心打扮了,坐在景阳宫中等着朱翊钧来过夜。
这也是宫里默认的,晋封妃嫔的当夜,天子是会过来留宿的。
可王淑蓉左等右等,就是没把盼着的人等来。
张莲花去外面打探了一番,蹙眉进来,“娘娘歇了吧。陛下一个时辰前就在翊坤宫歇下了。”
王淑蓉恨得把手里的帕子都快给绞烂了。
郑淑嫔,郑淑嫔,又是郑淑嫔!从她入宫起,就没见圣上去过别的宫里。如今圣上竟还为她破例。
王淑蓉在张莲花的服侍下睡下,静默无言的夜里,她死死咬着唇,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朱翊钧不喜欢自己,她知道,没有李太后自己根本成不了恭妃,她也知道。可她没想到朱翊钧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她。
明日一早,自己被冷待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后宫。做过都人的王淑蓉再清楚不过那些宫人会在背后如何对自己说三道四。
不许哭!
王淑蓉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这是自己选择的路,弓一开,就再没有回头之路了。她按了按鼓起的肚子,你可千万要给娘争一口气才是!
另一边儿的翊坤宫里,郑梦境早就猜到朱翊钧会来自己宫里。只她谁都没告诉,自己一个人洗漱了之后就捧了卷书坐在窗边出神。
朱翊钧悄没声息地走过来,一下抽掉她手里的书,仔细看后不由发笑,“小梦在想什么呢?还看书,书都是倒着的。”
郑梦境微微噘了嘴,把身子扭到一边,没好气地道:“陛下来奴家这儿做什么,不上景阳宫去,明儿宫里都得传遍了奴家半路如何如何使诈,将陛下骗到奴家宫里来,故意给恭妃娘娘没脸。”
一提到王淑蓉,朱翊钧的眉头就皱得死死的,“别跟朕提她。要不是慈圣太后,朕压根就不想封她做妃。”他阴着一张脸,“都人的身份,也配……”
郑梦境翻了个白眼,打断了朱翊钧的话,“陛下可别这么说,慈圣太后娘娘不也说了,您也是都人之子。”又小声埋怨,“还不都是您自己干出来的事儿,如今倒怪上了别人,真真是好没道理。”
朱翊钧最喜欢看郑梦境这样的小女儿态,见她眼波一转,心里就痒痒,“是是是,朕没道理。”将人抱在自己腿上坐下,搂在怀里香了一口,“朕只对小梦讲道理好不好?”
郑梦境狡黠地一笑,“那奴家问陛下,不夺人伦正耶,非正耶?”
朱翊钧被问得一脸莫名,“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自然为正。”
郑梦境双手揽住朱翊钧的脖子,在他腿上不断蹭着,两条腿一前一后地晃悠,脸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奴家与父兄已三月未见,可是陛下夺了奴家的人伦?”
“想家里人了?”朱翊钧点了点郑梦境的鼻尖,“还跟朕绕圈子,应了你便是。回头叫人同大伴说一声,将郑家人宣进宫来。”
“奴家谢过陛下。”郑梦境把头往朱翊钧的怀里一钻,笑得格外高兴。
朱翊钧抓住郑梦境踢掉了软鞋的脚,在赤|裸脚心挠着痒痒。郑梦境家境贫寒,出身不如王皇后和王淑蓉,并未缠过脚。朱翊钧倒也不嫌弃,只觉得三寸金莲与这大脚各有风趣。
孝慈高皇后也是大脚,有谁敢妄言?本朝虽缠脚成风,却也有极少部分并不缠脚的。
怀里娇媚的郑梦境叫朱翊钧有些把持不住,他将手伸进郑梦境的纱衣之中,气喘得有些急,“明日,明日就宣你父兄入宫可好?”
郑梦境笑眯了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