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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一向不喜欢过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年夜的时候他总要端了几碗饺子回到自己房间去。好在他的情绪调节的还算快,一般情况下,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就又笑呵呵的了。
这是来到开封的第一个年节(注1),小娘子们提前好几天就商量好了要去街上玩关扑。正月一日起全民放假,关扑三天,这可是官家特许的活动,不凑凑热闹也太可惜了!
这一天李想并没有多事的跟着小娘子们,关扑日满大街的达官贵妇千金纨绔,治安问题基本不用操心,城防的人小心着呢,谁在这个日子惹事儿那是找死!
尽管来到古代这么久,可是李想怕冷依旧,他穿了厚实的棉袍,又系上毛里子的斗篷,往荷包里揣了十几个小银锞子,又胡乱抓了几个不值钱的小玉佩一并扔进去,这才往街上走去。
街上不是一般的热闹,到处都是关扑的摊子。李想慢吞吞的一路走来,发现宋朝的赌博业真是发达!赌博的花样不是一般的多,掷色子铜板扔飞镖,鹌鹑鸡鸭鹅全都可以拿来斗,蹴鞠相扑也要赌一赌。
李想早就听赵明诚转送给他的男仆说过,在开封,平日里关扑就是很盛行的,逛街的时候,你可以直接掏钱买一条鱼,同样可以花五文钱去扔一次铜钱,赢了拿走鱼输了把钱给鱼贩子。几乎所有的小贩都是连卖带扑的做生意的。
不过关扑再盛行,平日里关扑也不可能像三大节日这样夸张啊!别说达官贵人,就连贵妇千金们都走上了街头来关扑,头面首饰衣物鞋帽皆可拿来做彩头,甚至还有提供当场典当物品换钱的小店吆喝着招揽生意!哎呀神马赌城拉斯维加斯啊,澳门啊你们都弱爆了,见过这样全民皆赌的赌城么?街头卖鸡蛋的阿婶都要两文钱来一局啊!
李想边走边看,觉得挺好玩,便也跟着玩了几样。他掷了两回色子,输了八百钱;又扔了回飞镖,从另一个同样扔飞镖的纨绔手里赢了块儿廉价玉佩——这几年总跟岳翻混在一起,李想的身手还是提高了不少的;去看斗鹌鹑,输了一块儿玉佩;又遇到个看上他斗篷的少妇,死活要拿自己的点翠金钗来与来与他扑,拗不过只好玩了一把掷头钱(注2),得了十分精致的点翠金钗一只。
李想一路走来,输输赢赢的玩了十几把,荷包里不值钱的玉佩输光了,头上的小冠输掉了,又赢回了一顶高山冠。身上的猞猁皮的披风换成了狼皮里子的披风,手里还拎了个篮子,里头放了一只簪子,两对耳环,还有卷成卷的他自己原本的披风。李想现在特别理解为什么宋朝人都这么喜欢赌博了,太疯狂了,关扑这几日,看到什么都可以提出赌一赌!这种满大街的人都疯狂的赌博的气氛下,不少人都把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东西给赌出去了。
其实李想一开始输的挺厉害,掷色子什么的跟摊主玩的话,那赢的几率也太低了,除非同样是路人!幸好他后来学乖了,撞运气的尽量少玩,主要参与的都是双陆这类动脑子的关扑游戏,要不然也不会胜多负少——在街头玩这些游戏,李想基本是没有敌手的。
李想玩了大半天,觉得有些累了,便在路边的小吃摊坐了下来。一边卖洗脸水的小哥忙走了过来“郎君可要洗把脸?”李想点头,那小哥便从桶里舀了热水出来,端了盆子到他身边。李想简单的洗了把脸,拿毛巾把脸擦干净,那小哥看他洗完,便又端了一杯漱口水过来,笑道:“郎君漱漱口,吃东西也香甜些!”
李想笑道:“怎么,今日卖洗脸水还送漱口水么?”
那小哥笑道:“过节嘛!总要与平日不同。”
李想微微一笑,递给他十几个铜钱:“过节嘛,确实要与平日不同。”那小哥见他出手大方,越发高兴,回到车旁拿了个小圆盒过来“小郎君生的好生面嫩,可别让风吹皴了脸,这是我拖山东那边老客带来的香脂,小郎君抹抹看,我觉得比鱼油好些,不油不腻。”
李想接过来一看,顿时失笑,小小的瓷瓶,上面贴这个签子,写着“雪花膏”三个字,正是他工坊里产的最便宜的一款护肤膏,抹了一点在脸上,问那小哥:“这东西你买的多少钱一瓶?”
小哥答道“整整一百五十文呢!开始是用一次三文钱,后来发现用的实在快,三瓶子一转眼就剩这么一瓶了,便不怎么拿来给大家用了,这东西太难买到了。”
李想笑道:“明年就好买了,以后你用不了一百文就能买到了。”说话间李想要的撺肉粉羹已经端上来了,那卖水的小哥也就不再打扰,拿了瓶子回到自己的车边继续招呼食客们洗脸洗手。
撺肉粉羹做得很不错,配着羊脂韭饼吃着十分的可口,李想一口气吃了三只饼一碗羹,结账付了三十文,走到卖水的小哥处又要了一杯水漱口,那小哥便问李想刚才说的香脂好买是怎么回事儿,李想便笑道:“香脂工坊的老板搬到京郊了……”
卖水的小哥笑道:“听郎君说话不是开封的口音,莫不是那香脂坊的老板与你认识?这可不得了,郎君一定帮我说说去,给我个便宜价,我多进些,以后卖水的时候可以顺便卖卖。别看我这摊子不大,可但凡买水洗脸的都是讲究人。”
两人碎碎叨叨的说了几句话,李想忽听得一旁传来一声娇喝:“怎么又是你赢?再来再来!”
这一声不高不低,正钻到李想的耳朵里,那声音并不柔媚,也不是十分清脆,却让人听了十分的舒服,李想有些好奇,扭过头,却看到一个女子婀娜的背影。
那女子梳着极为精致的双刀髻,头上斜斜的插了几根十分简单的簪钗,穿了鹅黄色的大袖,大袖的肩上搭着珠圆玉润的一挂珍珠衫做装饰,大衣裳下面露出浅绿的裙边儿,虽然冬日的衣装比较厚重,可这女子的腰却仍显的盈盈一握十分的纤细,这会儿她毫不顾忌的伸手挽袖子:“真该穿个利索点的衣裳,这袖子实在麻烦!”一边说着一边把袖子胡乱挽了几下,随后随手从头上拔了根乌木的簪子下来:“虽只是木头的,却是珍奇坊的何师傅亲手雕的,拿这个扑你的砚台如何!”
那摆摊的是个书生打扮的人,听了这话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李想在侧面看不清他的脸,可却真切的发现这摊主的耳朵红了,书生拿着簪子细细的看了,道:“果然是名家的手笔!扑了!”说罢伸手在桌子上三堆铜钱中的一堆里抓出了几个,垂头对着那女子一笑:“轮到娘子了!”
李想本来是被那女子的声音吸引了,这会儿却对这个关扑游戏产生了兴趣,看那女子跟摊主你来我往的各抓了几个铜钱,没一会儿便剩下了最后一个铜钱,那女子十分郁闷的把那铜钱拿在手上,摊主笑道:“娘子承让,这根簪子我收下了!”
李想顿时乐了,这不就是传统数学游戏“拿三堆”(注3)么?不懂点儿数学知识的人跟摊主玩,全照着摊主的规矩来,哪里有半点儿赢得可能?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凑到跟前去瞅,那摊主重新把铜钱摆好,李想略略一数,确实每一堆儿都是奇数。
那输了簪子的女子却有些不高兴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都五次了,次次都是是你赢,莫不是你耍了诈?”
摊主又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耳朵红的已经快要能滴出血了,低下头呐呐的说:“不然娘子与在下再玩一局?”
那女子咬咬牙,跺脚道:“最后一次,若是再输了我说什么都不玩了!”说罢撸了手上的镯子:“这是足金的镯子,我要扑你那两只砚台跟我刚才输的耳环!”
摊主应下,偷偷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伸手抓了铜钱,来回几次,摊主把最后一个铜钱捡起,叹道:“在下输了!”说罢便把耳环跟镯子都递给了那女子。递完了又试探着问:“娘子再来一局?”
李想纠结极了!这分明就是摊主放水啊,这女人太狡猾了,居然靠自己的容貌让对方放水,用这种方法玩游戏太不地道了!不对不对,摊主才狡猾呢,故意放水就为了让美人在这里再玩几局!
李想这个人,对于科学知识什么的最龟毛无比,绝对不容玩笑。如果他玩数学游戏的话,对方就是长成个天仙他也不会放水的!当然,他有可能会龟毛到去跟对方讲原理,而且一定要讲清楚——所以女人缘小时候一直不错的李想后来不太招女孩子喜欢,也没什么稀奇的。这种性格谁受得了啊!
李想心里虽然这么吐槽着,可还是忍不住抬头认真的看了看那个又开始抓铜钱的女子,他虽然吐槽那摊主见到漂亮女人就犯晕,可自己看了这个女人一眼,目光顿时也移不走了。
李想不是没见过美人:后世电视电影上美人多了去了,可是毕竟距离太远;身边的校花?他一个宅男上课的路上都不抬头看人的;本班同学?喂纸浆工艺这种奇怪的系会有什么美女存在么?他如今的纸坊倒是盛产美人,可是这些小娘子到他身边的时候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才十六,中学生的年纪,跟女人味儿哪里有半点关系啊!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她的皮肤非常白皙,与纸坊里青春少女那种不化妆就会泛着一点点油光的皮肤不同,她脸上完全是柔和粉润的感觉。她没有把眉毛涂成时下流行的又黑又宽的扩眉,而只是简单的把眉毛修成了弯弯的形状;脸上没有贴花钿,只淡淡的扫了一点胭脂。嘴唇也没有描成樱桃小口,而是拿粉色的唇膏沿着嘴唇的弧度均匀的涂了一层,显得十分的饱满丰润——没错绝对用的是唇膏!这种颜色是苗玉奴离开青州前最新调出来的,跟时下女子流行的十分浓艳的唇色截然不同,好认的很!哎呀用了他工坊里产的东西,果然美人都能增色三分啊。
李想心里暗骂自己,看了美女首先想的是她用的也是自家产的唇膏!这是什么脑袋,这么想着可眼神儿却死活离不开那女子。这个女人长得太漂亮了,真的美到了让人移不开眼的地步。而且她的妆容,非常符合他的审美,自然清淡,很像后世的妆容。在这之前,他只看自己的纸坊小娘子们画过这样的妆——这种妆容没有现代式的化妆品根本做不到!这时节各种化妆品基本都是干性的粉质的,所以往往都要厚厚的涂一层,那真的不是一般的浓艳啊!可纸坊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比得上这位二十出头风韵十足的女人?
当初李想还没看化妆品工坊,小娘子们年纪大了逐渐的开始买化妆品了,有一次大家伙儿进城买了一堆化妆品,嘻嘻哈哈的相互画了妆就猜拳,输了的跑去问李想好看不,李想按照自己的审美看到大白脸红脸蛋儿立刻表示像猴屁股,杜十一娘哭着跑了,李想跟在后面道了半个时辰的歉,又答应下次做护肤品的时候给她弄点像样不这么俗气的化妆品,这才算把杜十一娘哄回来。原本只是随便给纸坊的小娘子们做几样不那么伤眼的小东西,谁知道后来竟成了能跟纸坊抗衡的买卖!
李想想起那会儿杜十一娘大白脸红脸蛋儿上哭的一道道印子,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却不妨听到那女子恼怒的冲他喊道:“笑什么笑!要不然你来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