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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来说,徐府正月初三年酒是很成功,两家客人当席认了亲,春风得意,皆大欢喜。张劢丝毫没有功勋人家子弟骄横和纨绔,反倒是满面诗礼家风,言行举止谦恭得体,季侍郎看眼里,心中多少满意。
季家、张家客人徐府一直盘桓到日铺时分,方告辞离去。因下了雪,路上滑,张劢和徐逊骑了马,慢慢跟季家马车旁边,一直把季侍郎一家护送回府。
“仲凯到了南京,只和程家来往,竟没有到咱家拜望。”晚上,季太太沐浴过后,坐西洋玻璃镜前理妆,慢条斯理跟季侍郎说着家常,“阿筠也是,定是没跟仲凯提过咱们。”阿筠,是张劢大舅母,季学士小女儿。
“要说起来认亲戚,还是以父亲亲戚为主。”季侍郎坐四出头官帽椅上,脸上带着淡淡、舒心笑意,“像程家,是平北侯外家,自然是要当正经亲戚走动。咱们是平北侯夫人这头亲戚,疏远些也是有。”
“别家或许是这样,平北侯府却一定不是。”季太太拿起一把漂亮小鱼形檀木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平北侯对岳父言听计从,异常敬重?才不会怠慢孟家亲戚。”
季侍郎呵呵笑了几声,“横竖今儿也见着了,也认亲了,有什么不一样?仲凯独自一人南京,孩子称呼你一声舅母,往后他衣食住行,你多少照看些。”
季太太微笑摇头,“我可管不着。张家姑奶奶是个爽利人,有她坐镇西园,什么事都是妥妥当当,用不着旁人插手。”人家有亲姑姑,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所谓舅母,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季侍郎深知自己妻子美人心性,素来有些傲气,好脾气笑了几声,并没再说什么。季太太对着镜子怔了会儿神,“你说,徐家是不是真有什么心思呢?”年酒日期定初三,待客又殷勤很,还命徐家大郎进来拜见。
季侍郎沉吟片刻,“不拘他家有心无心,总之是不成。太太,云间徐氏虽是大族,徐侍郎却是没实权闲职……”季太太不满看向他,“还有徐次辅呢。”有位阁老祖父,也不差了。
季侍郎陪笑道:“太太有所不知,如今次辅一职,竟是极之危险。自先帝即位以来,首辅、次辅一向不和,后或是首辅被次辅取代,或是次辅被首辅踢走。如今首辅是严大人,圣上是宠信他,次辅已是换了几任,他却一直屹立不倒。”没准儿哪天徐次辅就不行了,他孙子,还是算了吧。
朝政时局季太太知道自然不如丈夫多,只好听了丈夫,“如此,便先放上一放。”季侍郎见她似有遗憾之意,奇道:“瑶儿还小呢,何必沉不住气。”
季太太有了烦恼之色,“到三月都满十六了,不小了。不早早给瑶儿看人家,难不成真等到十九岁才定下?你不知道,给闺女看人家真真是不容易,门弟又好家风又正子弟又出色,真是不多。”
季侍郎捋着胡子,想了一想,“徐家大郎,我再留神看看。孩子是个好孩子,家里也清清净净没有烦心事,倒也难得。”徐次辅为人谨慎,首辅大人面前一向毕恭毕敬,许是能长久做阁老,也说不定。
季太太白皙面容上绽开一个美丽笑容,“正是这么说呢,若瑶儿能像徐太太似过清净日子,闲职也没什么。”横竖徐家家大业大,又不是靠着俸禄、冰敬炭敬过日子穷官儿。
季侍郎取笑道:“原来太太这般中意徐家。”季太太理好妆,款款站起身,“中意很呢。徐太太温婉可人,不像个会刁难人。徐家小姑娘也讨人喜欢,一定很好相处。”子弟好,婆婆、小姑也好,打着灯笼难找。
其实今天还见着一位青年才俊,不过季侍郎和季太太都是内心骄傲之人,坚持婚姻之事必须是男家央求女家。张劢既然没有任何特别殷勤,也并没流露出一星半点心意,季侍郎和季太太自然不会把他列入女婿侯选。季家女儿不愁嫁,季家女儿尊贵很,用不着上赶着。
徐家爹娘也盘算儿女终身大事。“伯启,今儿季侍郎待阿逊如何?咱们阿逊相貌又好,性子又好,他该满意很吧?”陆芸和普天下做母亲一样,总觉着自己儿女优秀、好。
徐郴比她理性,“言辞、目光之中,都颇有欣赏之意,很是夸奖了几句。不过他也一般无二夸了仲凯,这么着,许是他惯常客气话。”
陆芸轻轻叹了口气,“咱们求不求是一回事,季家肯不肯给,又是一回事。”阿逊愿意等,也不见得季家便愿意许配女儿。徐郴微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多示好,多亲近季家,过上三五个月,便托人去探探口风。”儿女亲事哪能一蹴而就,都是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近。
陆芸点头,“只有如此。”说着话,陆芸孩子气撅起嘴,“早知道今儿不请西园了。阿逊和仲凯一起进来,季太太盯着仲凯问七问八,阿逊倒没看几眼。”
徐郴失笑,“难不成咱们逊儿比不上仲凯?”陆芸很是不服气,“自然比上!不过阿逊没有国公爵位,还是岁禄五千石国公爵位。岁禄五千石,而且是只要不出差错便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何等诱人。”
“这诱人国公爵位,原本是林氏太夫人那一房。”徐郴悠悠说道:“林氏太夫人丢了这爵位,哪里能够甘心?她老人家身子康健很,往后谁若嫁了仲凯,先和林氏太夫人过过招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了然。今晚仲凯和阿逊一起从季家回来后,还专程接阿述、阿逸去西园玩了会儿,两个孩子活很。西园格外殷勤,张劢格外谦恭有礼,他们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察觉不到。若是平北侯府二公子前来求亲,倒是令人动心;若是魏国公前来求亲,实舍不。
接下来几天一直是忙忙碌碌,或是请人喝年酒,或是被人请去喝年酒。到了正月初八,徐郴上司礼部苏尚书宴请同僚及家眷,徐郴和苏尚书向来相得,一家人都去了。
阿迟随着陆芸到了大花厅,带着得体微笑,见了一拨又一拨夫人太太。她是徐家唯一大小姐,生又玉雪可爱,礼节又周到,见人无不夸赞,“徐太太,令爱真是招人喜欢。”
苏尚书夫人是位慈和长者,微笑拉过阿迟,“这般好看小闺女,也不知徐太太是怎生调理出来。”苏尚书夫人身边站着位身穿石青色对襟长袄中年妇人,言语,“这还用问,徐太太会生啊。”惹众人皆笑。
离苏尚书夫人不远处,站着位大红缕金百蝶穿花洋缎银鼠袄少女,眉目也算清秀,身量不高,是个生面孔。众人说笑了一会儿,苏尚书夫人抬手叫过这少女,神色淡淡说道:“这是我家小九,一直养京城太夫人膝下,年前才到南京。”
众人心中了然,都笑着称呼“九小姐”,神色间却不如何亲热。苏尚书夫人亲生女儿早已出阁,且从未听说过苏家有位九小姐,想来这位是庶出,且看样子不得苏尚书夫人意。既如此,又何必应酬她。
寒暄过后,请入席。夫人太太们席面花厅中间,姑娘小姐们席面东北角,这里暖和,也安静。和阿迟同席除了程希、程帛姐妹,冯婉小姑娘,还有于监正家两位小姐,古主事独生女,宁少卿次女,项知府小女儿,另外就是苏九小姐。不拘是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都是官宦人家女儿,交际应酬功夫都过去,斯文有礼叙着话,人人面上带着微笑。
“听说你自称徐大小姐?”一片祥和之中,一个尖锐少女声音响起,“你明明排行第二,为何自称徐大小姐?真正徐大小姐京城呢,你好没羞。”
众人都有些愕然。阿迟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苏九小姐正横眉冷对看着自己,一幅要替徐素敏讨公道模样。其实苏九小姐容颜尚可,不过此时愤愤然,情绪失控,面容就显着不美了。
冯婉腾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苏九小姐想说什么,却被阿迟按下了,“婉儿,坐。”阿迟安抚着冯婉,程希不慌不忙问道:“请问苏九小姐,‘明明排行第二’这话是从何说起?。”你别逗了,你又不是徐家人,怎么知道真相。看你这傻样子,也就是听了徐素敏一面之辞,便信以为真。
苏九小姐不屑哼了一声,“我京城时,跟真正徐大小姐可是常来常往!徐大小姐雍容华贵,大家气度,可不是你这生南京长南京乡下女孩儿能比。”
作者有话要说: 停这儿好像不太厚道,我再写一章,应该会比较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