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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沉默了一会儿,传了一声轻敲椅座声音。
吕川忙吩咐宫人停下轿辇。
皇帝自己挑开帷幕,缓步而出。站定之后目视前方,果然看到一个窈窕身影。
其实她们距离御辇还有一段距离,然而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背影。她穿着一身雪白狐皮大氅,却丝毫不显臃肿,身量纤长,聘婷秀雅。旁边柳尚宫手提琉璃灯笼,与她一起朝前走去。
她们方向,是长乐宫。
心中猜到了她打算做什么,他随手一挥,只带着吕川一人,默不作声地随她们身后。
顾云羡怀中抱着一束红梅,目不斜视,只顺着朝前走去。这个时节,灼蕖池已经结冰,她想起夏季经过这里时,总能闻到芙蕖清香,现却只有扑面而来寒风。
前面转角处,一座精巧小楼安静矗立。她脚步未顿,只有眼光不受控制地落上面。
听雨阁。
那一夜,她就是这里陪伴醉酒他。他对她说了许多真心话,比后来五年加一起还要多。
那本该是一段很有意义回忆,只可惜他第二天醒过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还记得那天早上,柳尚宫来叮嘱她,“太子殿下昨夜醉得太厉害,今晨醒来已不记得自己曾偷跑出去。皇后娘娘觉得此事他忘了也好,已吩咐底下人不许提起,所以三小姐你也要留个神,别说漏嘴了。”
她心头刚浮起期待如同被浇了一瓢冰水,迅速凉透。她担心果然应验了。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微笑道:“诺,阿云明白了。”
这件事从此成为了她一个人秘密,无数个深夜想起来,也不知是喜是悲。
后来姑母安排他们见了面,她朝他敛衽施礼时候,曾期待他会想起来。想起桃花盛开上林苑,他曾用箭射下了一个姑娘手中碧桃。
可惜,他什么也不记得。
不记得他替她簪过花,不记得他与她说过话,不记得他悲伤失意时候,是她陪伴侧、悉心宽慰。
全都不记得了。
有时候想起这些事,顾云羡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若说无缘,为何会先后发生这么多牵扯,后还结为夫妻?若说有缘,这些事情他又为何会一个都不记得?
老天安排给他们这样缘分,难道只是为了让她一个人泥足深陷?
“娘娘,到了。”
柳尚宫话把她拉回现实。定睛一看,眼前正是长乐宫那扇厚重宫门。
顾云羡用只二人可闻声音问道:“陛下跟上来了么?”
“奴婢不敢回头看,没听到声音,但应该是跟上来了。”
“那好,开门吧。”
柳尚宫从袖中取出钥匙,插|入锁眼中。
各宫各门钥匙,除了一宫主位那里收有一把之外,其余都存司闱司。太后驾崩之后,长乐宫便不再住人,钥匙也全交还了司闱司,寻常人碰不到。不过柳尚宫身为尚宫局高长官,要取一把钥匙还是轻而易举。
宫门一推开,便看到地上一层薄薄积雪。顾云羡缓步而入,只觉触目所见,处处皆是荒凉。
其实虽然没有住人,长乐宫也一直有人定期来打扫,与从前并无太大区别。然而缺少人烟,这里到底少了一层生机。
顾云羡顺着庭中大道,一路走到了长信殿。殿内十分整洁,窗边摆着一个细瓷蓝釉花樽,里面用清水供着几支绿梅。
皇帝立门外,看着顾云羡走近窗边,取出花樽里绿梅,换上自己带来红梅,微笑道:“除夕之夜,得换个喜庆颜色,姑母看了也会高兴一些。”
旁边柳尚宫笑道:“娘娘真是想得周到,除夕之夜还专程跑到这儿来。”
“横竖我没事可做。”顾云羡声音略低,他得仔细听才能听清楚,“往年这个时候,都有陛下陪着我,今年,恐怕没这个福气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柳尚宫困惑声音,“奴婢有些不明白,陛下近这是怎么了?娘娘您是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吗?”
“我不知道。”她声音有些落寞,“那天他来陪我喝腊八粥,我其实很欢喜。可后来不知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哪里犯了错,他突然就走了,之后也没再来过。”
轻轻叹气声,他几乎可以想象她蛾眉轻蹙样子,“我总搞不明白他心思。好多次我以为我懂了,然后就会发现,一切不过是我自以为是。他根本不是那样想。
“就好像现,我以为他意我,心中有我,我以为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但其实,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娘娘别这么说,奴婢看陛下心中也是意娘娘。”柳尚宫劝道,“您何不去大正宫找陛下,与他说几句软话,把事情讲清楚,兴许便好了!”
“你当我没这么想过吗?”顾云羡道,“不瞒大人,有一次我都走到大正宫附近了,可终,还是没敢进去。”
“这是为何?”
许久,她方低声道:“我害怕。”微微发颤声音寂静夜里听来格外清晰,“大人你也知道,陛下从前并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又喜欢我了,还要我陪着他身边。我私心里一直担心他只是一时兴起。可我对他心意,大人你这么多年也是看得清楚。”
话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语带哽咽地开口,“我实是害怕……害怕再次看到他对我冷淡样子。那样事情,再经历一次,我会受不了了……”
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心底一阵抽痛。她声音是那样难过,好似失去了重要东西,却不知去何处寻回。
充满了迷茫,和悲伤。
他忽然忆起婚之夜,他念完却扇诗之后,她一点一点移开遮面纨扇。乌黑细长眉,亮如星辰眼,红菱般唇,一一出现他眼前。
他当时心里想,这姑娘生得真是美丽。
宫娥奉上合卺酒,他微笑着取过,将其中一盏递给她。交杯对饮时,他轻声道:“夫人容色过人,洵真是福气不浅。”
她手颤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蝇声音回了句,“能嫁夫君为妻,妾此生无憾。”
他当时很是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万分羞涩女子,还能说出这样话来。
然而惊讶过后也就算了,他并没有把这话多么放心上。毕竟,对他爱慕示好女子实太多,他早不觉得稀奇。
但现想来,她当时能说出这句话,应该是鼓足了全部勇气。
那是她真心话,他却没听进去。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从前冷落她有哪里错了。他是储君,是帝王,只要不影响到朝堂大局,他喜欢哪个女子便可以宠爱哪个女子,不需要勉强自己去接近不喜欢女人。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真做错了。
耳畔回旋着她话语,字字泣泪。原来他冷落,对她来说是那样大伤痛,即使隔了这么久,还是会让她心生恐惧。
如同从大梦中惊醒,他突然发觉自己近做什么。
他重复过去错误。就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兴许是他看错了眼神,他居然就开始怀疑她心,居然开始再次冷落她。
里面传来脚步声,朝着门边方向而来。他想到她正朝他走来,莫名一慌,闪身避到了黑暗处。
吕川被动地跟着他躲到黑暗处,偷觑着自家陛下,完全糊涂了。
他这是,害怕?
出来只有顾云羡一人,柳尚宫并没有跟着。她立门口想了一会儿,往左边一折,绕去了另一处寝殿。
他心中困惑,跟了上去。
转过一条回廊,他看到顾云羡立一处寝殿外,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愣了片刻,忽反应过来。去年除夕,他假装醉酒,母后安排他长乐宫歇息,便是宿这处寝殿。
她是想他?
“去年今日此门中……”她轻声念道,无限怅惘,“当真如南柯一梦,醒来我又是从前样子。一无所有。”
他终于忍不住,从黑暗中现身,轻声唤道:“云娘。”
她猛地回头,怔怔看着他。双眼大睁,里面是晶莹欲滴泪珠。
一时无话。
“朕看到你与柳尚宫朝这里过来,想着你们应是来祭拜母后,所以跟着过来了。”他解释,却越说越觉得苍白无力。
堂堂帝王,大晚上一路尾随一个妃子,还听了这么久壁角,实是太有出息了。
想了许久,他终于说出重要那句话:“朕没有恼你。这阵子我没来看你,是我自己问题。”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慢慢上前,将她搂入怀中。伸手时候心中犹自忐忑,等发觉她没有推拒,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都是我不好。”他喃喃道,也不知说近事,还是从前事,“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伤心了。”
她靠他怀中,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
去年这一天,她这这里蛊惑了他,实现了自己翻盘第一步。今年同一天,她还是这里,低诉情思,诱他上当。
原来世事兜转,从无改变。
闻着他身上熟悉松柏气息,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