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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花缅醒来的时候裴恭措已经下朝。他一进水华宫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到了后院。
花缅奇怪地看着裴恭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他凝着自己的眼中漾满笑意,然后眼波一转,看向了别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花缅顿时呆住了。百花园囿中,那些原本枝桠扭曲呈螺旋状抱干而生的苍绿龙柏,如今全都被修剪成了同一个形状——带着稍许斜度的心形。
“怎么样,有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裴恭措歪头看她,眸子清亮,笑意不减。
怦然心动?确实有过这种感觉,但似乎只在和姬云野目光交汇的时刻。
“是不是很感动?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以后,朕会让这里的‘心’永不凋零。”裴恭措将花缅的手扯到自己心脏的位置,“还有这颗爱你的心也永不凋零,你说好不好?”
花缅承认,这一刻她的确被感动了,但她颇有些困惑地道:“皇上怎么想起去修剪这些杂树的?”
裴恭措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肩膀道:“缅儿昨夜想来是一夜好眠,却把为夫折腾惨了。”
花缅顿时羞恼道:“明明是你折腾我好不好?”
裴恭措戏谑道:“朕说的‘折腾’并非缅儿说的那个‘折腾’。朕的意思是,朕昨晚做完了体力活以后,又做了很久的脑力活,一直在琢磨到底送你什么样的及笄礼物好,结果就想到了这个主意。然后朕连觉都没睡就起来为你做‘心’了。现在可是又困又累呢。”
花缅嗔道:“这些事让下人做不就好了,你还要处理国事,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裴恭措心情甚是愉悦地道:“交给旁人去做如何能体现朕的一番心意?何况若非如此,朕还不知缅儿竟也会心疼朕呢。”
花缅也不理会他的贫嘴,只道:“臣妾扶皇上去床上躺一会可好?”
“好,还要劳烦缅儿给朕捶捶肩膀。”
花缅不由望了望天,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了。算了,看在他的确是为自己辛苦了一夜的份上,就成全他好了。
安顿好了裴恭措,花缅站在窗前久久凝望着后院那些被他修剪过的心形龙柏,眼底不觉漾出笑意。
第二日,天气晴好。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将天空洗刷得碧蓝碧蓝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直让人心旷神怡。
花缅想起裴恭措跟她说过,他让尚衣局给她做了一套新衣,想想也该做好了,便让宛陶过去拿来,顺便带雪球出去溜达溜达。
雪球粘她粘得紧,此刻只在她脚边打转,就是不愿离去。
花缅轻轻踢了它两脚道:“去帮我看看衣服做好了没有,回来给你个鸡腿吃。”
雪球这才依依不舍地追着宛陶出去了。
宛陶到得尚衣局,见碧儿也在里面,出于礼貌微微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毕竟她从不与其他宫女内侍交往。
碧儿倒也没说什么,客气地点了个头,取了衣服便离去了。
回水华宫的路上,宛陶意外地发现碧儿并未走远,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她也不甚在意,唤了雪球便欲从她身边过去,却不料,脚下一绊,一个前扑,人虽险险站住,那雪白的新衣却被丢了出去,正落在路边雨后的泥地上。
宛陶慌忙将衣服捡起,却发现那上面已是脏污不堪。方才尚衣局的姑姑说,天蚕雪纺绸缎是南疆进贡的贡品,统共只有两匹,一匹给了太后,另一匹便拿来给缅贵妃做了新衣。想来是那碧儿嫉妒,才会故意使绊子。她愤然转身却发现碧儿正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怒声质问道:“碧儿姑娘这是何意?”
碧儿却无辜地耸耸肩道:“你不看好自己的东西,如何能怪得了别人?”
宛陶气得脸颊通红:“我问你,为何要绊我?”
她以为她会继续狡辩,却不料她竟趾高气昂地道:“看你不顺眼咯。”
宛陶怒极而笑:“我家主子说了,身外之物不必太过计较。不过主子还说了,人若犯了错,只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长记性。”说着,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红红的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碧儿惊怒不已,她捂着脸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你这分明是不将雅昭仪放在眼里。”
她倒也毫不示弱,上前一脚将宛陶踹翻在地,正要上去再踹几脚,却被雪球扑倒在地。
雪球恶狠狠地将她的衣衫撕扯了个稀巴烂,又将她手中为温如雅取来的新衣拖到泥水中搅弄了一番,好像还不解气,扑上去把她绊倒宛陶的那条腿咬得鲜血直流,之后似乎又想起她还踹了宛陶一脚,于是又将踹倒宛陶的那只脚咬得血肉模糊。
碧儿声嘶力竭的哀嚎几乎响彻整个皇宫。宛陶心惊不已,对雪球连拖带拽才算把碧儿从狗嘴中解救出来。眼见周围响起了匆忙赶来的脚步声,宛陶也顾不得去查看碧儿的伤势,慌不择路地带着雪球逃遁了去。
花缅正坐在凤凰树下吃着葡萄,抬眼瞧见殿外跑进一条脏兮兮看不出底色的胖狗,不由吃了一惊,又见宛陶一身泥水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连忙站起身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过去拿一件衣服,也能搞得这么狼狈?”
宛陶径直跑到花缅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姑娘,宛陶今日怕是惹了大祸。”
花缅心中一紧,让她起来慢慢说话。
宛陶便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只等着花缅为她出主意。
花缅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接过宛陶手中被弄脏的新衣,抖开来看了看,果然很漂亮呢,如果就这么扔了着实可惜了。看来今天得费些功夫了。她对宛陶道:“给我拿些皂角过来,再给我准备一个熨斗。”
见花缅没事人似的,宛陶焦急地道:“此事只怕要牵连姑娘,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今日之事吧。衣服让奴婢来洗就好。”
花缅道:“这么好的衣服,万一洗坏了多可惜啊,还是我来洗吧。至于雪球咬伤碧儿一事,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只管等着便好。”
“要不要知会皇上?”
“不用了,免得让他难做。”
果然,当花缅将衣服清洗干净又熨帖平整的时候,水华宫中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之人自然是温如雅,然而让花缅意外的是,她除了带来了咸福宫中的一干奴才外,还把裴恭措也请来了,而裴恭措身边还跟着福昕和韩征。
再看看温如雅气焰嚣张的模样和裴恭措冷着的一张脸,花缅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花缅先是携水华宫中众人跟裴恭措见了礼,然后神态自若地道:“皇上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臣妾宫中,不知所为何事?”
温如雅也不见礼,径直让人将碧儿抬了上来。花缅将凝着裴恭措的目光轻轻移转开来,在碧儿身上端详了一番。只见她坐在一张竹椅上,此刻已经清洗过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两只裤腿被高高捋起,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渗着殷殷血迹,想来伤得不轻。
温如雅怒容满面道:“缅贵妃挑唆下人掌掴碧儿在先,又纵狗行凶在后,今日皇上在此为臣妾做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宛陶闻言惊惶不已,她没想到温如雅恶人先告状,歪曲事实,将罪责全都推给了花缅,慌忙挺身而出道:“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全是奴婢一人所为。要打要罚,冲奴婢来好了。”
温如雅讥诮道:“是吗?碧儿你来说说事情的经过。”
碧儿的眼睛红肿一片,此刻忍不住竟又落下泪来,让人好不心疼,她哽声道:“奴婢不小心把缅贵妃的新衣碰落在地,沾到了些泥水。宛陶便对奴婢说:‘我家主子说了,人若犯了错,只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长记性。’然后二话不说就打了奴婢一巴掌,还把雅昭仪的新衣扔到了泥水中。”
宛陶的身子晃了晃,那句话的确是她说的,可她没想到她断章取义的本事如此炉火纯青,轻而易举便把脏水泼到了花缅身上。而她打在碧儿脸上的那五个指印还清晰可见,温如雅的那件新衣也的确被雪球给沾满了泥水,她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碧儿继续控诉道:“即便是这样,宛陶依然不解气,竟然让狗来咬奴婢。”
听完碧儿声泪俱下的指控,温如雅痛心疾首地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宛陶急声道:“不是这样的,碧儿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绊了奴婢一脚,她就是嫉妒贵妃娘娘的新衣比雅昭仪的好,所以才故意把它弄脏的。”
“够了!”
这一声威仪十足的怒喝顿时将众人摄住,最吃惊的莫过于花缅和宛陶。她们皆是费解地看向声音的主人。
裴恭措冷声道:“事情的经过朕已经清楚了。不管碧儿是有意还是无意,宛陶纵狗伤人就是不对,更何况她还打着缅贵妃的幌子。这样仗势欺人的婢子是该让她吃些苦头才能长记性。来人,拉下去杖责四十。”
“慢着!”花缅挡在宛陶身前,却见裴恭措因她的阻挠当即面有不豫之色,于是心平气和地道,“四十板子只怕会要了她的半条命,驭下不严臣妾也有错,就让臣妾替她分摊二十板子吧。”
宛陶急声劝阻道:“娘娘不可,奴婢受得。”
裴恭措眸色深深地看了花缅半晌,最终竟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在这里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