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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野到来的时候,正值天照国丧。山河齐哀,举国同悲。他的心情便在这草木皆悲、山河共泣中跌入了沉痛的谷底。
她果然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带着自己满腔的疑问消失在了这茫茫天地间!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紫藤苑时,姬凌止也顾不得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箭步上前急声问道:“缅儿的魂魄可有去看过你?”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她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他摇了摇头:“她很快便离开了,甚至没等我问完问题。”
方燃起的一丝希望转瞬破灭,姬凌止眸色黯淡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她答应过我们很快便回来的,为什么会突然没了音讯?”
姬云野似乎并未听到他在说什么,兀地问道:“阿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可否告诉我,我最爱的人究竟是不是缅儿?”
姬凌止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愣,莫非他想起了什么?他诧异地道:“你为何会这么问?”
姬云野眉头深蹙道:“那日你们离开东离以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些和她有关的事。还有,她的离世让我觉得心中很痛。”
姬凌止讽刺道:“当初她追到东离去找你,你却对她不屑一顾,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了,你再来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想知道真相。”
“你想知道真相是吗?”裴樱释不知何时抱着宁儿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他低头看向宁儿,“他就是真相。”
姬云野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怀中的宁儿,当和宁儿对视的一刹那,他只觉浑身一震。这个孩子的样貌和他如此酷似,若说不是亲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不敢置信地道:“这么说来,那个被我遗忘的人,并非我臆想中的一个不存在的人,而是缅儿。可是,我记忆中的她为何如此不堪?”
姬凌止道:“缅儿当初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脑中关于她的记忆已经被秋棠篡改了。”
姬云野半信半疑道:“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姬凌止无奈地望了望天,长叹道:“缅儿,虽然你不想让他再想起你,但我觉得我有必要为你澄清一切。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说着进到花缅房中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木盒里放着一个以裴樱释为原型的人偶,一串裴恭措送她的坤香,还有姬云野送她的一个暖手炉和一支茉莉玉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枝风干了的根叶完整的忘情果。
他把忘情果递给他道:“这是致使你忘记她的罪魁祸首——忘情果,也许解药是它的根或者叶,你不妨试一试。”
姬云野闻言毫不迟疑地将忘情果连根带叶放进嘴中咀嚼了起来,片刻后只觉眼前一花,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觉他睡了很长时间,那些和花缅有关的画面潮水般涌来,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一一闪回,从两小无猜到被迫分离,从久别重逢到最后的诀别,直到她的魂魄来向他道别。悲伤漫天席卷,痛意铺天盖地,他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悲痛中大汗淋漓地醒来,泪水长流不止。
他竟然忘记了一个自己爱入骨髓的女子!他竟然在本该拥有她的时候再次错失了她!
失魂落魄,悲痛欲绝,形槁心灰……这是姬凌止此刻所能想到的形容姬云野的词。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于心不忍地掏出帕子为他拭去了眼泪。
姬云野悲声道:“既然找到了解药,她为何不给我服用?”
姬凌止叹道:“康穆宁就是因为这个解药才会中了蛇毒。缅儿心存愧疚便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她说,既然不能和你在一起,又何必让你再想起她而徒增痛苦。”
泪水再次滚落下来,姬云野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了那个木盒。方才在看到盒内的东西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再看,竟是心痛不能自已。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应该都至为重要吧?虽然不知人偶和手串的来历,但那个暖手炉和茉莉玉簪却都是他送给她的被她视作珍宝的东西。
他从没告诉过她自己为何要将那支玉簪雕刻成茉莉花的形状。并非如她想象那般仅仅因为她喜爱茉莉,而是因为她曾告诉过他,茉莉花的花语是,忠贞的爱。
众人又在天照等待了一个月,终是没有等到任何消息,甚至连凌月都杳然没了音讯。他们只得按照凌月当初的安排各归各位。
裴樱释带着宝儿回了南秀,西延王带着宁儿回了西延,姬凌止陪着乐儿留在天照。
姬云野原本打算带宁儿回东离,但是宁儿却选择了自己的父王。姬云野无奈,只得放弃,但却许诺,待宁儿长大便把皇位传给他。
没能争取到宁儿的抚养权,姬云野便把主意打到了乐儿身上。他跟姬凌止好话说尽,希望他能带着乐儿回东离,待她长大再送她回来继承天照江山。
姬凌止只得去征求花非烟的意见。花非烟虽然不舍,但因对他们心存愧疚,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自此,花缅的子女天各一方。
姬云野回到东离后颁布了一个封后诏书,其内容如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照长宁皇帝乃朕此生至爱,特追封为熙和帝皇后,昭告天下,咸使闻之。”
此诏书一出,一如当年裴恭措的封后遗诏一般,再次令天下哗然。花缅的身世和经历被人们挖掘出来,并被赋予了浓厚的传奇色彩写入了说书先生的话本子,在市井中广为流传,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花缅那日从姬云野处离开后,心中只是念叨了一下裴恭措,不成想却眨眼间便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有高山流水,古朴建筑,还有仙鹤戏水,彩凤蹁跹。
她所处的位置是群山环绕的建筑群中最宏伟的一座。此处红绸高挂,百鸟啁啾,人头攒动,甚是热闹。想来是谁家正在办喜事。
她出现的时候,主婚人正高声唱和道:“礼成!送入洞房!”
她好奇地向殿内看去,只见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正手执红绸在人们的簇拥下向她行来。女子头盖绣有凤求凰图案的红盖头,虽看不到容貌,却能感觉出她心中甚是喜悦,连脚步都轻盈无比。男子眉目如画,俊美无俦,虽然做了新郎官,却全然看不到喜色。想来,这桩婚事并非他所愿。
男子一边抬脚迈向殿外,一边抬眸不经意地向她看来。然而目光与她相接的一刹那,似是不敢置信般用力眨了眨眼睛。当确认并非自己眼花时,他激动地向她跑来,手中相连的红绸往前一拽,新娘子便毫无设防地跌倒在了地上。
她同众人一样,发出了一声惊呼。然而男子却毫不理会这些,只径直朝她走来。
新娘子一怒之下掀起了红盖头,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中充满了惊惧和不敢置信。
花缅不由产生了几分好奇。从这对新人的表情来看,他们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可自己却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想来应是破魂草所致。
而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有很多人都能看到她。包括坐在高座上的一对气度雍容打扮华贵的夫妇,包括主婚人,还有其他比较年长的一些人。而他们看着她的神情皆是震惊和不快,除了新郎官。
花缅不由开口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眸中的光彩因她这句话瞬间暗淡,他语声悲切地道:“嫣儿,你不记得我了吗?”
嫣儿?她记得自己曾经做过很多奇怪的梦,梦中似乎有人叫她嫣儿。看来果然是自己忘记了呢。
她微微一笑:“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我想我应该是认得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子离!我叫易子离!”男子急切地道。
花缅想了想道:“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我还是想不起来你是谁。”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慢慢想。”话落,子离问道,“你是魂魄暂时离体,还是已经离世?”
花缅面上不由染上了悲伤:“我刚刚离世。”
“那你可是天照女皇?”
“正是。”
子离心下一喜,看来他并没有认错人,他在人间这一世最爱的女子果然还是嫣儿。如今他只要把她的魂魄收入魂瓶,再寻找一个合适的母体,便可让她重新转世投胎。那么他们便可再续前缘了。
却在这时,他眼前一道疾光掠过,直指花缅。他心中大骇,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光将她击中。
花缅只觉身上一痛,意识顿时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子离在花缅的魂魄飞散之前飞快地出手将她收入了魂瓶之中,然后心痛地怒视着自高座上走下来的帝君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帝君面无表情地道:“她本便不该存在于世上。何况她的存在只会破坏你和霓裳的感情。”
子离悲愤地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便要毁灭她?”
“是!”
子离不由仰天大笑:“我真不敢相信,我一直敬仰的帝君竟如此草菅人命。”
帝君淡声道:“我尊重每一个生命,她除外。”
“既然你容不下她,那我便带着她离开。”
“晚了!你既已和霓裳拜过堂,你们便是夫妻。想抛弃她也要问问我肯不肯。”
“你什么意思?”
下一刻,帝君一扬手,金光闪闪的捆仙索便再次将他捆缚了起来:“看来这些日子你并没有接受教训,那就在密室里再多待上几日,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让人来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