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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没什么空闲,也人多口杂。等到晚上就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林淡就催着胡澈解释:“白天说的善款,你是怎么个想法?”
胡澈对林淡当然没有丝毫隐瞒,哪怕目前还只是一个念头,连想法都谈不上:“我只是随便想想。民间百姓其实多半良善,他们捐钱捐物,是为了做善事。只是他们自身并没方便,或者说并没有这个精力和条件,去救助到需要帮助的人。所以,他们选择了把钱财交给了佛门,再由佛门统一使用这笔善款,用来修桥铺路也好,用来施粥也好,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林淡对钱方面的问题,总是很敏感的,联想到胡澈对佛门的态度,当下就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朝廷组织一个衙门或者什么,老百姓若是想做善事,直接由衙门出面……唔,这方面其实府衙也是有经验的,可以参考那些悬赏。”
官府悬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什么地方出现穷凶极恶的盗匪啦,或者哪一段的山上出现了吃人的老虎什么的,官府无力自己解决,就会发出悬赏。有些赏金官府会出一部分,也有当地的乡绅富户会出一部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多贼人就是这么被捉拿归案的。
胡澈没有马上接口,而是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在犹豫,到底是要通过官府,还是依旧通过民间来完成。官府的贪腐不是一朝一夕,但如果还是采取民间集资的话,让人信奉的大善人倒是不难找,问题是时间久了,是不是会变成另外一个佛门?”
林淡想了想,倒是无所谓:“这件事情,你就算要做,也没法立刻推行。要不你就通过你爹的手?不过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一定要找人盯着账目,这一点我相信你没问题的。”上辈子他对老大哥的了解看来还是太浅,这位在情报方面的天赋简直了。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是对于胡澈来说,只有就想不想做,而不存在能不能做到。
胡澈想了想也是:“算了,现在也就是个想法,我在筹谋筹谋。婚事这边,你真的不需要我搭把手?”
“不用。”林淡照旧一口回绝,“要不你还是去先生那儿温习功课吧?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亏你看得进去。”哪怕下人们再怎么来去匆匆轻声细语,他这里的忙碌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完成的。婚礼的时间太赶,他身边也没个正经的长辈帮衬,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得亲力亲为,怎么也得忙到婚礼前才行。
“不要。我得看着你。”看着他的林蛋蛋忙忙碌碌,就为了给自己扎上红绸和他成亲,这样的过程他一点都不想错过。再说越是临近婚礼,他心里就愈发不踏实。最近那些记不起来的梦境,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做了起来,他总觉得有些害怕。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他害怕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梦境。
林淡呲了呲牙:“我又不会跑掉,有什么好看着的?”现在全京城谁人不知道他就是个伤了根本的病秧子?除了偶尔出现在白正清和书院那儿之外,差不多能算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暖手捂都能去各个院子里转悠呢,他哪怕在家也不怎么出自己的院门。
胡澈不好讲自己内心莫须有的惶恐,只能伸手把林淡抱紧,脑袋往他肩窝一埋:“反正我得看着你。”这样他才能安心。要是不在林淡身边,他根本就看不进书,“这次我春闱中举过后,等秋闱的时候,我想直接考进士。”
“这么急?”林淡有些意外。他现在的课业有些放下,反正不用科考了,白正清教导他的方向,已经和胡澈分成了两个岔路,更偏重于经世之道。但是同一个先生手下,林淡对胡澈的学业也是有了解的。
京城才子不是随便乱叫的。以胡澈现在的学问掌握程度,考中举人一点悬念都没有,考个进士也能十拿九稳,但未必会有什么好名次。很多人不会这么着急,而是沉淀个三年,等着下一次秋闱再考试,争取能考一个更好的名次。毕竟进士的名次,直接关系到仕途。一甲二甲三甲,别看只是差了几名,那仕途差得远了!
胡澈抱着林淡蹭了蹭。其实他现在的学问对外的表面还是有所保留的,不过对林淡显然用不着怎么保留,就交了个底:“先生给我出了些题,考校下来觉得我用不着浪费时间。”大概关乎上辈子的梦境,他总是记不起来,但是上辈子掌握的学问和其它方面,似乎慢慢在回到他的身上。
既然上辈子身为大学士还护不住林淡,那么这辈子他必须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高到连皇帝都无法轻易撼动的位置,首先他得扫除所有摆在面前的障碍,然后掌握能掌握的一切势力。
北地是个不错的地方,在经历的一场天灾之后,如今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方鑫是一把不错的刀子,足以扫清佛门在北地的势力,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见缝插针地安排。情报终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得将情报充分转变成实打实的财货,才能在此基础上发展出自己的势力。
佛门最近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原本,佛门立世的根本就是劝人向善,当然这是摆在明面上,还是给老百姓看的。实际上,佛门的宗旨归根结底对朝廷的统治是有所帮助的,这才是佛门能够兴盛的根本。
如今,在朝廷需要救助的百姓的时候,佛门却拿了百姓的钱,却对一部分百姓给“放生”了。朝廷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尤其方鑫的刀子素来利索,刚刚在北地将各级涉事官员的脑袋筑了三个京观,在北地的流言爆发的之后,万佛窟外又多了一个高高的京观。
不过在这场动荡中,道门却似乎保持着一种超然的置身事外的态度。他们只是跟随者灭蝗的队伍,到处救助和收拢百姓,尽量将人送到就近的官府,或者查看当地是否能够再觅得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道门中的这些个道士什么人都有,竟然还有几个对堪舆精通的,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在北地挖了十几口井出来。对于整个北地来说,十几口井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要浇灌土地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勉强维持当地老百姓们和牲口的日常饮水却足够了。别的谈不上,反正先活下来再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面,被派往北地的官员,再也想不到功绩。他们唯一能够想的,就是让更多的百姓活下去。
天气越来越热,越往北线推移,地上的植被就越少。鸡群刚刚和蝗虫经历了一番大战/每餐,此刻每一只鸡都把脖子仰高,好一些鸡都吃得肚子都要坠到地上,显然已经撑到不行。
鸡爪子刨出来的虫籽,鸡群已经完全有心无力,眼巴巴地看着赶鸡人将之收拢到一起。
晚上篝火点燃,林和诚架好了锅子,倒入一点葵花籽油,再把大把的虫籽放进去油炸,顿时一股喷香地味道就飘了出来。
林和诚的嘴唇已经干裂,此时不过过是取了水囊稍微沾湿了一点嘴唇,笑呵呵地翻炒着虫籽,没一会儿就将虫籽放在一张张摊开的薄饼上,再打上一个鸡蛋,撒上干葱花,放在锅子里一热就卷起来吃。
这些天他们吃的都是这个,偶尔运气好,能找到还没干涸的水源,还能混上一顿蛋花菜干汤喝。
对跟在他们队伍里的一些灾民来说,这日子简直就像是在过年一样;但是对林和诚来说,完全和地狱没两样。
他们这一路的日子,不用比就知道是过得最好的。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到去吃虫籽,甚至是吃蝗虫。他们的队伍行走了一路,就遇到了多少灾民。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树皮甚至泥土都能吃,可如今的北地被蝗虫吃得连草根都找不到,那就只能吃蝗虫。
他看到的时候,不少灾民都在生吞蝗虫,恨得咬牙切齿。他们队伍中携带的粮食,仅够自己吃的,但是看到灾民的惨状,他们却没法硬气心肠当没看见,虽然灾民们也有上来偷鸡的,但大部分还是好的。
林和诚想,自己至少还能把这些蝗虫给做熟。能够油炸,还是因为他家蛋蛋派人送来的油。没想到,油炸过后的蝗虫和虫卵,味道还不错。只是没有条件清洗,还沾着灰土的东西,对他来说做到入口就已经很艰难。
其实在队伍刚刚进入北地的一个月内,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毕竟那里的旱情并不算太严重,甚至隔三差五还能找到一些水源,再加上林淡在背后不遗余力地支持,日子过得真心算不上辛苦。
但是到了第二个月之后,哪怕林淡安排了人送水送粮,一时半会儿的也未必能找得到林和诚的踪迹。
胡澈想了想,干脆在京城募集起了财货,去北地设立水站。
“水站和茶摊不同,完全免费供应饮水。”胡澈按了按林淡皱起的眉头,“跟着州县设置。这样你小爹到哪儿,你都能知道。”再说,将来水站也不是不能变成茶摊。
他之前虽然派遣了赶鸡人,但是这次灭蝗的行动完全跟随着官府的组织安排,散播点流言倒是可以,但是递消息却不是那么方便,更加谈不上及时,这一点是他失算了。
不过总算有补救的办法。
水站的设立刻不容缓,中间还需要很多细节完善。钱,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
同样是刷名望的好东西,水站在学子群中一经提出,就被迅速宣扬开来。皇帝亲口在朝上赞扬了以胡澈为首的几名学子,更加拿出了一笔钱财来资助他们建立水站。
有了皇帝带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许许多多的善款都汇集到了胡澈的手上,其中最大的一笔,胡澈冷笑一声:“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