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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一张红木办公桌旁,站着一位背负双手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色警装穿得笔挺如松。
这就是江州市的警察局长,何振良。
何振良此时背对众人,左手两根手指搁在桌沿上,有节奏地轻敲着,似是陷入了沉思。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三。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正巧是他小儿子的生日,换在以前,他早就回家陪小儿子切蛋糕了。
可今天的日子偏偏如此不巧。
昨天深夜政府那边有人连续给他打了三次电话,让他今天务必亲自过审一个案子。
按理说,政府跟公安局隶属于两个行政体系,本是不搭噶的。
可那个电话有点特殊,因为那是来自于江州省州长——宋国安的许秘书的电话。
许秘书的电话,传递的当然是州长的意思,就算何振良是警察局长,也不敢轻易不卖这个面子。
易凡的案子,他已经听手下汇报过了。
案情很简单,黑道杀人嫌犯,有污点证人举证,立案应该不成问题。
可案情正是因为太过简单,他才有些疑惑。
因为这种案子,在江州省一年在都可以遇到上百件,他不明白这起案件有什么特别,竟然让一州之长都如此着紧。
难道宋州长在意的是这个人吗?还是说,“上面”有其它人特别在意?
何振良坐到这个位置了,思维不自然会往那个方向靠,他敲着的手指一停,感应到身后有人来了。
“何局,您来了。”中年黄警官将易凡与那名眼镜男带了进去,强装镇定道:“实在不好意思,局里临时出了点事,没能去迎接您。”
黄警官也不敢具体说局里出了什么事,可又不能不说,所以就轻描淡写的混在一句寒暄里。
何振良的注意力显然还在另一件事上,没有理会中年警官话里的意思。他让人把门关上,看了看易凡两人,尤其在易凡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黄兴,案情进展的怎么样了?”何振良道,黄兴正是那中年黄警官的名字。
“呃……”黄兴顿了顿,眼神复杂的瞪了眼镜男一眼,咬牙道:“污点证人似乎又不愿意举证了。”
“什么?”何振良眉头一挑,不由看了黄兴一眼。
黄兴的话太出乎何振良的意料了。
何振良想过这个案件的各种可能性,以及背后的种种联系。甚至假设如果证据坐实,易凡最终被判死刑,是不是会有像宋州长和其它“上面”的人出面?
显然,他没有推测到污点证人反水这点,也许是因为过于信任黄兴这个老下属,何振良已经先入为主的觉得,黄兴会在确实好了污点证人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才会上门抓人。
黄兴也被何振良看得脸上一红,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说话了,伸脚踢了一下旁边的眼镜男,肃容道:“局长想问你话,你想清楚了再说!”
眼镜男一听是局长,还以为见到了救星,立即带起哭腔:“局……长,我是冤枉的啊!”
这话一出,黄兴脸色青紫,这个贪钱的臭小子,果然是个假的。
“怎么回事?”何振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难怪徐秘书接人给自己打电话,送州长这么早紧的一件案子,竟是让自己的人给办砸了。
黄兴一看到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办法,只能将眼镜男说了那30万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何振良听。
“所以你是诬告?”何振良两眼寒光闪闪,反问眼镜男。
“诬告?!”眼镜男愣了一下,但也反应过来了,立即摇头:“没有啊,我没诬告任何人!”
诬告,在刑法中是指捏造事实诬陷他人,情节严重的,可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眼镜男当然不敢担这个责。
“不是诬告,那你是污点证人?”何振良又问道。
“污点证人……什么是污点证人?”眼镜男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就是你也有犯罪,但主动自首并举报同伙,量刑上可以酌情考虑。”何振良一句话就解释清楚。
“犯罪?我没犯罪啊!”眼镜男一听犯罪两个字,立即就慌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光从字眼也知道犯罪比诬告还严重!
“不是污点证人,也不是诬告,那你是什么?”何振良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心中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我……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是冤枉的啊!局长你要相信我啊!”眼镜男刚说完,门口已经有一名警察抱着一摞资料快步走了进来。
“何局,这是他之前录的口供,他确定是来自首指证易凡的。”黄兴赶紧上前,指出了眼镜男签字画押的地方。
何振良瞥了一眼,也不说话,手指在桌沿上又咚咚的敲了起来,目光如鹰一般,盯着眼镜男心中发慌。
黄兴见何局长不说话,早就背上冷汗连连。
污点证人反水,那口供也不一定能成立,从这个角度看,之前抓人的行动确实太鲁莽了。
黄兴扭头看了一眼平静不说话的易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找对方问话,岂不是自讨没趣?
可事已至此,终归是要有一个解决方案。
黄兴收起尴尬的表情,把手中的口供放到眼镜男面前,厉声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犯罪,还是诬告?”
眼镜男一看眼前这份口供,脑中立即回想起一两个模糊的片断,脸色刷地一白,“我……我也不知道我……”
“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白纸黑字,我看你就是诬告!”黄兴气得将口供往眼镜男头上一甩。
眼镜男这回再不说话了,他已经想起自已来警局的场景,但他心里也有小算盘。
诬告和污点证人,属于不同的性质,前者是违法,后者是犯罪,量刑完全不同,眼镜还是能区分清楚的。
犯罪啊,按向成天的案子来判,就算是污点证人也不知道要判多少年?
一看眼镜男不再言语,何振良跟黄兴已经心里有底:目前已有的证据无不显示,这名眼镜男应该是收了钱之后,冒充污点证人指认易凡,后来因担心坐牢,心理素质崩溃,返水暴露出自己诬陷的真相。
“既然已经调查清楚,那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坐在旁边的易凡突然开口,黄兴立即不知所措地望向何振良。
黄兴心中自然是不希望易凡直接离开,因为那样就直接证实了他抓人的那次行动是个彻底的错误。
把易凡留在脑中还有一个作用,这是调查清楚马俊生的事,是否跟他也有关系?
黄兴隐隐觉得有些关联,可就是说不清楚。
不过眼前有何局长在,这事黄兴做不了主。
“当然可以,这次是警方处理不当,对你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代表警方向你道歉。”何振良突然挺身向易凡敬了个礼,立即引得黄兴等人也连忙跟着敬礼。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易凡心中有鬼,这个敬礼敬得他有点心虚,赶紧起身。
“随时能走。现在外面有点晚了,你回哪,我送你吧!”何振良见对方没有追查警局职责的意思,长长舒了口气,立即上前示好。
“何局,我也一起吧……”黄兴知道这回自己逃不了责任,正想一起同行,好在路上跟对方道歉。
“不用了,牢里不是刚发生了一件大事吗?你留在这里处理!”何振良摆了摆手,立即命令警察去帮易凡安排好手续。
黄兴愣了愣,原来何局长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早就了如指掌,不由为自己刚刚的小心思感动惭愧。
“还有,你再发一份公告给媒体,对外澄清这件事的始末,给易同学一个说法。”何振良又道。
这算是帮易凡洗白,也是公开承认黄兴这次抓人的失误。
黄兴自然没有话说,点了点头,不由厌恶地瞪了眼镜男一眼。
那眼镜男早就羞愧的垂下头去,眼中既是茫然又是悔恨,可他至今仍是未想清,自己为何就到这里来了?
……
何振良亲自开着车,将易凡送到学校门口。
他有意将车开得慢些,路上想方设法打听易凡跟宋州长、以及“上面”一些人的关系,可惜都没有任何收获。
就这样,当车子到达江州大学门口时,已经是晚上了。
何振良又寒暄了两句,终于带着一些失望离开。
望着车灯远离,易凡眼神微眯,接着又长长出了口气。
他在牢中才呆了一天一夜,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简直是度日如年。
而马俊生之死,他也不知道怎么向马一行开口。
算了,这种事情就让警察去烦恼吧!
如今易凡已经出狱,向成天的案子也解了,心绪当然轻松许多。
易凡刚才在何振良的车上,不方便打电话,此时立马给家里和公司分别打了电话报平安,两边都是欢喜之声。
打完之后,易凡正要朝宿舍的方向走去,想了一想,还是先给舍友们报个平安,让大伙高兴一下。
嘟嘟声响,易凡给方子豪拔的电话有点久,他还以为这小子又出去鬼混,正要换个人打,电话突然在最后几秒接通,里面传来方子豪哭声似的叫嚎叫:
“老三,后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