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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渺来到演武殿时,一刀已站在门口。脱去黑甲的他,迎风顶雪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块岩石,几乎连气息都感觉不到。肩膀的伤口已包扎,体表的血液被严寒冻结。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具尸体,一具拥有着英俊面容的尸体。
剑渺走近一刀,站在他的面前,悠悠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我对你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刀没有了冷峻犀利的目光,双眼中尽是温柔,他长叹一声道:“哎……十六年了。也难怪,你那时只不过是个不满周岁的小襁褓。跟我走,我会让你知道一切。”
一刀的言语就像他的刀法一样,干净利落,丝毫也不拖泥带水。这反而让剑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用皓齿轻微地咬着下嘴唇,心中彷徨不已。是的,一面是师命的绝杀令,一面是对异性的怦然心动,如何不矛盾呢。
看着剑渺矛盾的神色,一刀坚毅地告诉她:“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你知道那些原本你就应该知道的事情。之后,你或去或留,我都不会阻拦。当然,你亦可选择不去了解,这是你的自由。”说罢,一刀迎着风雪走了,缓慢且沉着。
剑渺未曾料到一刀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带走自己,结果自己已在他眼前时,他似乎又显得如此不在意。那一瞬间,剑渺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心想:如果是剑暝,肯定会对自己千依百顺,永远都只有看自己脸色的份。想到剑暝,此时的他又在做什么呢?剑渺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沿着一刀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追他而去。
当一刀和剑渺的身影渐渐模糊,就要消失在大雪中时,剑暝从神剑门大道旁的小房后走了出来,看着远处已变成小黑点的他们,眼里尽是怨恨和愤怒。他刚要动身跟寻上去,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剑暝的肩膀,他回头,眼神从怨恨的怒火中烧变成了惊讶,紧接着变成了委屈:“师傅!?”
剑无决转身,背着双手道:“随我来。”之后便一前一后回到剑冢。
剑无决命剑悬、剑缨在门外守候,待厚厚的石门关上后,剑无决突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声音向剑暝交代:“为师知道你自幼便喜欢剑渺,原本这一次你们出任务回来之时应该就是你二人大婚之日。但,这次我神剑门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不能力敌则只能智取。方才你若追上去,必然会被一刀斩杀于跟前。”
“……可是……大丈夫怎能为保性命而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被强寇掳去呢?”剑暝悲愤地道。其实他心里只觉得剑无决应该杀了一刀,而不是放任剑渺被带走。毕竟剑暝不知道剑无决所说的不可力敌所指是真的,只是他不敢说出来。
“若你此刻被杀,剑渺依然要被带走。大丈夫虽死不惧,但要有价值。为师宁愿你此时隐忍,待实力可肆意碾压对方之时再报仇不晚。”剑无决答道。
剑暝黯然,师傅心意决然,定不可能出手相助,而自己要强过对手,该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师傅,徒儿不怕自己弱。徒儿亦相信在师傅的教导下总有一天能胜过一刀。徒儿只是担心剑渺的清白……会被……”
剑无决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按照为师对一刀的观察,此人虽霸道,但绝不会勉强剑渺。况且我已在剑渺身上留下了一些防身至宝,她确保自己性命及清白无虞。”
剑暝闻此言立即跪下磕头。“师傅!我要在最短的时间超过一刀,带回剑渺!”
剑无决负手而立,阴鸠的眼光一闪而过,其淡淡地问:“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再所不惜?”
剑暝依旧匐在地上,坚定地回答:“是!”
“好,为师赐予你‘奇天毒经’。寻常武道想在短时间内赶上一刀是绝不可能的,你只能另辟蹊径。”
剑暝抬起头充满期待与不解。“此路真能助我短时间内强过一刀?师傅,您一向以剑闻名天下,没想到您还会用毒。”
“哈……起来吧!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应该让你知晓,此事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剑无决边说边将剑暝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即,剑无决用一个问题作为开头,将一段不为现在江湖人知的往事徐徐展开。“你可知为师最擅长的兵器是什么?”
“师傅以长剑开山立派,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啊。”剑暝答。
“错了,吾之所长乃双手短剑,两剑四刃,故当年我的外号叫‘四刃杀手’……”剑无决双眸中露出深深的悔恨与不甘。
“老夫本是朝堂中人,家族世代辅佐君主,只恨天不由人,时不待我,最终落得个国破家亡。”剑无决幽幽道来。
“西晋永嘉年间,有一陈氏家族渡江南迁并定居长兴。时任家主陈达预言‘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焉;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钟斯运。’陈氏十代,果然出了个陈霸先,即南陈开国皇帝。而我冷氏一家就是当年尾随陈达南下的家将之一,世代忠心伴随。”
“先帝霸先文才武略,先后平乱侯景、讨王僧智、保卫建康、再伐萧勃、击败王琳,称帝是大势所趋,顺意民心。”
“只可惜永定三年,武帝病亡,生活奢靡,毫无建树的太子陈书保继位。虽有不济,但若有我等十代以来的众家将辅佐,或不能逐鹿中原,亦可保南陈香火延续。”
“偏偏此等形势之下,陈朝依旧上演了骨肉相残,争夺帝位的悲剧。书保之弟陈叔陵弑兄篡位,败而被杀,连带先帝分配的家将一同株连。两皇子的家将相互杀伐一年有余,最终以书保一方获胜而告终。但,南陈此时已是风中残烛,光芒再不复往昔。我冷藏月正是书保一方家将的后人。”
“大定元年,杨坚登基为帝,建国隋。开国八年,杨坚灭陈。我当时作为陈的暗中刺杀负责人帅本族亲信前往刺杀杨坚,无奈失败告终,只身一人逃亡至西南边陲,被爨人所救。”
“由于爨人绝大部分不通中原文化,我以教书先生的身份暂时定居了下来,一面养伤一面谋划着如何报国恨家仇。当时向送到我这里求学的娃娃中,有一个便是一刀。那时的他只有五岁。”
“作为对我教导爨人后代文化的答谢,部落酋长向我传授了一门极为神秘的功夫,它能让我在瞬间将真气凝集,爆发出常人所不能的速度与力量。”
剑暝听到这里失声道:“神剑门的功夫,里面的步伐、身形均来自爨人?一刀和我们的功夫是一脉的?”
剑无决微微点头:“不错。由于这门功夫杀伐力过强,我所用的双手短剑不再适合,于是改为较重的长剑。”
“我习得绝世武功的同时,悄悄募集江湖人士,以求东山再起。于是,十六年前,我将部落拥有‘日月龙凤’的消息散了出去,将天下豪杰吸引到部落中来,希望能纳为己用。”
“现在一刀手中索魂名簿上的三十三人,便是当年齐聚部落的为首之人。”剑无决意味深长地看着剑暝道。
“我没想到的是,这群江湖人士并没有公平地和爨人进行财宝交易,而是直接下杀手。或许,在他们看来,南蛮之地,皆为刍狗吧。”
“他们知道爨人有神秘功夫,不敢力敌,便在水中下毒。在一个月圆的夜晚,对中毒的爨人展开单方面屠杀。我再次身负重伤,只带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小襁褓逃了出来。这个被我救下的小襁褓,便是剑渺。”
剑暝再次失声道:“什么?剑渺也是爨人?”
剑无决露出一抹微笑:“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说一刀绝不会勉强剑渺了吧?他们属同族之人”剑无决说完这句话后微微停顿,留给剑暝消化的时间。“我逃出来并未走远,辗转回到部落中已是三天之后的事了。满地尸体,房屋尽被付之一炬。于是,我不得不离开,带着剑渺重回中原。在此之后,我又捡养了四岁的你、一岁的剑悬和未满周岁的剑缨……说到这里,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我捡养了你们,而自己却没有亲生子嗣?”
“的确,徒儿有所不解。”
“那是因为,爨人被杀那一夜,我足厥阴肝经受损,虽然在未来的岁月中逐渐恢复,但从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为何感觉一刀如此仇恨师傅呢?”剑暝感到震惊与尴尬,没想到鹤发童颜的剑无决竟是不能享受人伦之道,于是赶快转移话题。
剑无决又怎会不明白剑暝所想,他拍拍徒儿肩膀,叹声道:“哎……因为一刀一直认为灭族之祸起源于为师。其实为师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过错,这些年来始终悔恨无余。所以不论一刀再恨我,我都只想补偿于他。”
剑暝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不解地问:“师傅,既然您知道索魂名簿上的人就是那一群恶徒,为何这些年里不将他们杀了为爨族恩人报仇呢?”
剑无决转身走了七步,无力地道:“那是因为这些人都知道,当年唯一逃出升天的就是南陈的‘四刃杀手’冷藏月,我不畏江湖,但畏当今大隋朝廷。朝廷若知道剑无决就是冷藏月,必然会出兵来剿。为师可以逃走,可以海角天涯随意浪迹,但神剑门上下众多弟子怎么办?他们难道就该当这陪葬品不成?所以,我在隐忍,在谋划。甚至,当一刀找上这些仇人之时,我还要做足表面功夫,派出关门弟子力保他们。其实我知道,只要自己不出手你们几个根本拦不住他。”说罢,剑无决的背影瑟瑟地抖了起来。
剑暝安慰:“师傅煞费苦心,是一刀不识好歹。”
剑无决回身看着剑暝:“为师这条命本就是爨人所救,如今一刀想要拿回为师无怨无悔。我只是怕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滥杀无辜,所以授你‘奇天毒经’以克制于他。但你千万切记,若将来交手切莫伤了其性命,我神剑门应当保护此子才是。”
“徒儿知晓。”剑暝低头回答,但眼中依旧闪过一丝怨毒。是的,十余年来,剑暝身为神剑门大师兄,在整个江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偏如今一刀在江湖上声名鹤起,远非剑暝所能比。现如今其和剑渺属同族,若无至亲血缘关系,横刀夺爱亦大有可能。如此种种,剑暝怎能不恨一刀?
而剑无决看着低头恭敬的剑暝,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且残酷的笑容。“传授你‘奇天毒经’之前,为师要你带着剑悬、剑缨去做一件事。”
剑暝抬头,看着剑无决。“我要你帮助一刀将索魂名簿上剩下的人杀死。切记,要做到像一刀亲自杀的一般。我们既要帮他报仇,又要保住神剑门。”剑无决威严地说。
“是!”剑暝领命,走出剑冢,带领着剑悬、剑缨离开了神剑门。此时已是风雪天的午夜。
然而,在神剑门的演武殿顶部,潜伏着一个矫健的身影,没有人知道此人何时到来,也许还在一刀之前就已经到达。因为落雪甚至已将此人完全掩盖,就算是从上空经过,也决计不能发现。潜伏者起身,像一只大鸟一样向神剑门外的山林中飞掠而去。
救得亡徒惹魔邪
生养土地转瞬灭
满山冤魂未肯别
十六年前月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