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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九、针锋相对
山丹惊异地抬起头,魏阿姨轻轻按捺住山丹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又一次生起无限的悲凉,她要讲一个久远而悲伤的故事。
一个忧伤的声音在风中响起:“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刚刚把手上的病例写完,安排好我主管的病人……”
山丹听到魏阿姨深呼吸、极力克制的忧伤,“就听到有人大声喊着我的名字。那时候正是红——卫-兵占领天下的时候,我以为部队家属院里,不会被波及,所以就没有做任何防范。”
山丹听到魏阿姨的哽咽声,她陷入了那场悲剧的场景中了,“阿姨!”山丹心疼地喊,她不想阿姨那么难受,“有些痛苦能忘记就忘记吧,不要提起。”
“哪里能忘记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山丹抬起头,看到阿姨已经泪流满面,她轻轻帮阿姨擦拭掉眼泪,可那眼泪像小溪一样流淌。
“那个下午,天气特别炎热,有人说我家着火了。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拼命往家跑。原本5分钟的路程,我那天好像跑了50分钟、500分钟。我恨自己跑得太慢!等我回到家,已经是一片火海……”魏阿姨已经泣不成声。
“阿姨,不说了,您不要这么难过,过去的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山丹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
“没有用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片火海它吞噬了我的儿子,也吞噬了我一生的幸福。”魏阿姨不再说话,她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山丹不忍心打扰,只静静地陪伴着阿姨,以她的经历、阅历,她还没法感同身受阿姨的苦楚,只是同情。
过了很久,阿姨似乎从忧伤的深海爬上岸,她长舒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山丹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的儿子就是在他们的争斗里被殃及的。一个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成为无辜的受害者。”魏阿姨缓缓地说。
山丹紧握着魏阿姨冰凉的手。
“那天下午,他们(红卫—兵)抓走了我先生,然后闯进我家,说要搜查他的罪证,孩子在里屋午睡还没醒。那时候住的还是平房,保姆趁孩子睡着出去上厕所。所以他们来时,家里没有大人,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没有找到什么,于是,他们就把先生平时收藏的字画放了一把火,然后整个房子都烧起来。他们也没有注意到里屋还有个孩子吧?我想如果他们看到孩子,估计不会放火吧?也或者他们以为烧几张字画不会点着屋子吧?”阿姨迟迟疑疑的话语。
“阿姨,一定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孩子。”山丹知道阿姨在为那群孩子开脱,在为人心、人性开脱。
“也怨不得他们,他们也还是孩子呢。”阿姨像是在接应山丹的话,更像是安慰自己。
“阿姨,不想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山丹抚着魏阿姨的手。
“嗯,不说了,说也没有用。”魏阿姨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
“那是一场可怕的运动,多少无辜死于非命。所以,我一听说这一次,人家又在策划一场阴谋,就想告诉你们,你们是无辜的,不应该被殃及,他们爱斗,就让他们斗去,斗得你死我活都是他们愿意的,不能把你们作为无谓的牺牲品。这不人道、不道德。”魏阿姨愤愤地说。
“谢谢您!阿姨,以后我们就做母女吧?我是您的女儿,您有什么需要女儿做的事情,尽管告诉我,我来做。”山丹情不自禁地说道。
“嗯,咱娘俩投缘。阿姨在这里也没有亲人,先生几年前就去世了,现在阿姨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以后,您就不是一个人了,有我们呢。我们这么有缘分,以后就是一家人,我有空就陪您叨唠叨唠,小玉给您玩,有个孩子陪您玩,时间过得很快的。”山丹笑着说。
“好啊!”魏阿姨开心起来。
“阿姨,您是怎么知道有人要陷害顾海平的?”山丹有些不解。
“阿姨在这个院子里生活、工作了几十年,人缘还是不错的,有些事情阿姨不要打听就有人告诉阿姨的。只是阿姨有时候懒得管闲事,不过是些中-国人惯常的伎俩,不值得费心。不过这次不同,你们刚来就被搅进他们的争斗中,还被作为导火索来利用,我看不过去,我一个孤寡老太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所以我就走漏了‘风声’给你。哈哈哈!”魏阿姨还有些幽默。
“呵呵呵,您真幽默!”山丹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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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派出所的情况已经明了。
一个叫韦八乢的男人交代了一切:
中医科常主任是他一个表叔叔,找到他让他找一个曾经找顾海平看过病的病人,然后教唆家属说吃了顾海平的药后副作用奇大无比,导致身体很大的伤害,然后到医院去闹,还说要人越多越好。
于是他纠结了一干工地上打工的民工,说好一个人50块钱的工钱,只要起哄就行,其他都听他表叔的安排。
刚开始找病人并不顺利,没有一个重病人,好不容易表叔说医院移植中心有一个重病人,找顾海平开过药吃,他一再答应医院如果能花钱消灾,就给几万块给家属,才动员得家属把病人用轮椅推到门诊大楼门口。
可惜,今天的事情特别不顺利,先是一个牛高马大的医生打了表叔,表叔“倒地”后,还要他坚持到院领导出现,然后讲条件。
更蹊跷的是,院领导没出现,警察出现了。
这不符合医院一贯处理医疗纠纷的习惯,他们一向是怕把事情闹大坏了医院名声的,这一次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呢?韦八乢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相关人员签字画押之后,被放出派出所,走出派出所,几个人找韦八乢要钱,韦八乢骂骂咧咧:“老子无缘无故被请进派出所还没地儿撒气呢!你们还跟老子要钱?要命不?要钱没有,要命拿命去吧。”
“说好的,一个人50块钱呢?那时候,你又没说还要进派出所?你耽搁我们一天的工,就耽搁了一天的工钱,你不给钱,我们就不放你走。再说,你还让我们进了派出所一趟,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连打工的地儿都找不到了。”几个民工团团围住韦八乢。
“你们不要乱来啊!这里离派出所可是不远,我会喊警察的。”韦八乢想要突破包围圈,便指手画脚地嘚瑟。
可惜,都是建筑工地扛沙包、搬石头的主儿,哪一个不是力大无比?对付一个不学无术的韦八乢简直太轻松了。
韦八乢在几个人你推我搡中像个小丑一样,气得五官扭曲。
“拿钱,不拿钱,我们不放你走,反正我们今天的工钱已经挣不到了。”几个民工笑嘻嘻地戏弄着韦八乢。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雇佣了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人!”韦八乢无奈,只好掏出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撒出去,民工急忙追钱,韦八乢才得以脱身。
他偷偷溜回医院,想看看情况,戴了副墨镜悄悄溜进急诊科病房,看到表叔还在呼呼大睡,见旁边没人,轻声叫道:“表叔,表叔!”见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动静,用手探探鼻息,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异样,他不懂表叔已经在镇静剂作用下睡得正香甜。
心想:“太不够意思了,把我送进派出所,自己倒是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我也得赶紧溜,表叔交代过:医院里到处是摄像头,可不能再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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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状况也尽在周政委的掌握中。
蒙处长亲自一个个找中医科的人员进行“谈话”,每个人的“谈话”都告知对方进行了录音,汇总材料,蒙处长交到了周政委的手上。
“去把常主任给我叫来。”周政委听过那些录音后皱着眉头说道。
“常主任还在急诊科,没醒。”蒙处长答。
“马上去弄醒他,通知各部门到会议室开会。请韦院长也到会。”周政委下达命令。
“是!”蒙处长答应一声,急忙去安排通知。
人员到齐,韦院长也已就坐,周政委低声和韦院长说了几句话,就见韦院长的脸立马冰霜雪雨一片狼藉。
常主任也在半睡半醒间被勤务兵推到了会议室。
“大家都到齐了,我就来主持这个会议。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件,想必大家在上班的途中也看到了,一群人堵在门诊大楼入口,医生不能入院上班,病人不能进入看病,事情闹了两个多小时才得以平息。多亏我们蒙处长及时报警,医院才得以恢复正常的运行。”周政委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
没有人出声,会议室静悄悄的,大家屏声静气。
韦院长看到半睡不醒的常主任,脸憋成像猪肝色。
“下面,大家听一段录音。”周政委示意院务处负责宣传的全干事。
大家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昨天晚上,我上晚班,常主任来科室……,他说科室被顾医生搞乱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可能被辞退,因为……因为……因为顾医生可能会当我们科的主任,还说医院要拿中医科开刀,要辞退一切靠关系进来医院的人,我就很害怕……说顾医生就是来整顿科室,把一切不是专业的人员都辞退了的人。”
大部分人听出这是中医科护士长兰果欢的声音,大家看向轮椅上的老主任,只见他还是处于半睡眠状态,似乎身边的事情与他毫无干系。
韦院长拿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大家的目光随着杯子重重地“咚”的声音,看向韦院长,韦院长也是严厉的目光看向众人,他想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要对他同室操戈。
“停一下!”韦院长打断全干事的录音播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主任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是这么个状态?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韦院长看似逼问众人,最终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周政委的脸上。
周政委不动声色地说道:“韦院长,您稍安勿躁,答案马上就揭晓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个院长还算不算院长?你们就这样私底下做了这么多手脚,合着就瞒着我一个?”韦院长震怒在脸。
“韦院长,您多虑了,这件事情不是我们私底下做手脚,您再听一听就明白了,手脚是有人暗地里做了,但不是‘我们’!”周政委毫不示弱。
“我要是不听呢?”韦院长挑衅的话。
“您最好听一听,这对我们日后的工作有很大影响,你要知情不是?如果您选择不予处理,那我只好按相关条例、规定来处理这件事。”周政委的话有几分威胁。
“难道我决定来处理,你就不插手了吗?”韦院长寸步不让。
“那绝对不行,我是上级派来的院政委,部队的思想工作得我来做,既然我们的官兵出现了思想问题,那我怎么能不管呢?您说这合适吗?”周政委讥笑的表情。
“那这件事如果不是思想觉悟事件,就轮不到你管,是不是?”韦院长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
“您不急!我们先把收集到的证据听完,您再下定论,好不好?”周政委示意全干事继续放录音。
韦院长无奈,只好再坐下来听。
“然后,他说要先发制人,叫我通知其他人,今天早上大家一起来找政委讨要一个说法。还说……还说……”声音中断几分钟,大家没有吱声,都在耐心等待下面的话。
“还说要大家配合,演一出戏。”明显听出兰果欢的胆怯。
“说要几个人讲理,几个人哭闹,还有几个人……”兰果欢的声音又停顿下来,好像十分难出口的内容。
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又出来了:“还有几个人撒娇、哄政委开心……”
“够了!你们就听这么一个满嘴跑火车的护士在这里胡说八道,就要给我们一个为革命工作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干部、老革命戴上一个罪大恶极的帽子?这就是上级派你们来做的工作?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方法?”韦院长断然喝停了全干事的录音。
“韦院长,您总是这么急躁怎么行?这是作为中医科的护士长的兰果欢自己说的,您有听到有谁逼迫她吗?她是自愿说的,她说的是不是事实,我们还有其他证据证明。这个帽子也不是谁能扣得了的,上级派我们来,就是要整顿医院原来存在的一些问题,我们就发生的事情进行就事论事来处理,不涉及任何个人私怨,这个您一定要搞清楚。”周政委毫无退让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