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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叶无莺忍不住问。
顾轻锋竟然微微笑了,她长得不好看,笑起来竟然显得有些腼腆,给她增加了几分少女气息,她本来就已经可以说是少女了,叶无莺和谢玉都是十岁,她却已经十二岁了,据说她本就先天不足,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几年前又生过一场大病,所以硬生生耽搁了两年,直到今年才同其余十岁的学子一起入学。
“在我看来,要不然就不要同伴,如果要,那就选择最好的。”
谢玉看向叶无莺,叶无莺耸耸肩,“欢迎你的加入。”
本来打算让那个懦弱的家伙一开始就放弃,尽管这样他入学测试的成绩不会太好看,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既然有了顾轻锋,自然也就没必要硬是拉他上了。
叶无莺这边挥挥手,那位害怕得忍不住哭个不停的男孩儿如蒙大赦,飞快地跳起来就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其实,这才比较像是正常的十岁男孩儿。
不论是叶无莺还是谢玉,甚至是普遍世家中长起来的孩子,多半没有所谓的童真可言,这也是叫人遗憾的地方,只是这个年代十七八岁就要被彻底当成成年人看待,也容不得某些孩子们不早熟一些,毕竟时间并没有那么多,外界又那么残酷,被养在温室中的结果就是被别人吞吃殆尽。
“如此便说好了。”顾轻锋认真地说。
她似乎本就是个很认真的姑娘,不论是说话的口吻还是现在的表情,都显得诚恳又郑重。
叶无莺点点头,谢玉微微一笑,开口说,“不若到我那里去,我请你们喝杯茶。”然后看向叶无莺,“就由你那里贡献一些点心吧。”
她会酿啤酒,有上好的红茶,却不会做点心,绝对比不上叶无莺那里口感几近完美的蛋糕和馅饼。
“好。”
顾轻锋并没有拒绝,跟着谢玉往她的院子里走去。
路上碰见一个面容略为高傲的少年,他瞥了谢玉一眼,却是连招呼都没打就擦肩而过。
这个院子里,除了今年新入学的叶无莺和谢玉之外,东厢房住着的是已经入学四年的司徒平,司徒家不是博望本地的士族,而是京城的,在博望城的这一枝虽也是嫡枝,却是相当不得势的一房,即便如此,司徒家在博望城仍然地位超然。这位司徒平资质平庸,却素来独来独往,几乎不与其他学子往来,为人也过于高傲,并不为众人所喜。
那边,谢玉亲自为顾轻锋泡上一辈醇厚的红茶,这边叶无莺却多取了几样点心,西式的点心未必比得上中式,但胜在新奇,口味又偏甜,其实很能讨喜欢甜食的人的欢心。
奶酪蛋糕、巧克力蛋糕、草莓蛋糕和樱桃蛋糕,再加上南瓜派、苹果派和小煎饼、树莓松饼、曲奇以及玉米面包、土豆面包,甚至还额外准备了三份冰淇淋,这种颜色缤纷而且香气浓郁的点心几乎是在拿过去的时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说青素频频往那里瞟,就连红舞绿歌都忍不住吸鼻子。
这样甜甜甜的食物完全狙击了在场所有女性包括部分男性的取向。
顾轻锋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丰盛的招待,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说句实话,顾轻锋的身上并没有多少少女的特质,性格也要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强硬坚定,但并不妨碍她对面前这些食物的喜爱。
准确来说,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胃口本来就比正常的小孩子要大一些,但到底还是没吃完这满桌的甜点,这边叶无莺和谢玉客气了一下,顾轻锋也就很自然地将剩下的打包带了回去。
他们都没有问顾轻锋为什么不带着随身的武侍,谢玉本来就是极聪明的女子,叶无莺却是借着上辈子听过顾轻锋的经验,知道她这也是迫不得已。
她不需要武侍,甚至是贴身的婢女,一切亲力亲为,自我约束到好似苦行僧。
顾家的形势比叶家还要复杂得多,身为一个世家,照理就该像叶家这样枝叶繁茂才是,但顾家恰恰相反,说是一脉单传都不为过,从顾轻锋的曾祖父开始,就一直子嗣艰难,顾家的家风原本十分严谨,并不是那等随意乱来的家族,一夫一妻从无例外,也因此一代代传下来,一直都不兴盛,也亏得代代子孙都很争气,没有兄弟姐妹扶持,要挑起整个家族的担子,这不努力也是不行,直到出了顾轻锋的父亲。
对于顾家其他人来说,他当真算是为顾家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前后三任妻子,一共为他生了七个孩子,还不包括妾室生的两个庶女,现在的顾夫人,是顾轻锋的继母。
这世上,自然不是所有的继母都是坏的,但譬如谢玉遇到的,便是最恶毒的那一种,顾轻锋却恰恰相反,她的这位继母,“好”得过了头。她身为嫡长女,本来地位不同于其他人,但自小身体不好,于是,她便将顾轻锋养在了所有女孩子都梦想的美丽温室,丁点儿风吹雨打都挨不着她,小心翼翼的,故意要将顾轻锋养得娇嫩脆弱。
直到五年前,顾轻锋自己执意搬出了专属于她的温室,她的抵抗力太糟糕了,一时间差点丢了性命,可是她撑了下来,于是有了现在的顾轻锋,她绝不会给自己半点耽于享乐的机会。
叶无莺、顾轻锋、谢玉决定一起参加入学测试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并惊落了不少人的眼睛。
“他们?”
“他们怎么能在一起?这太不公平了!”
是的,太不公平了,所有人心中都愤愤不平。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在他们看来却觉得不公平,只因彼时王临祈和钟爵本就是从小相识的朋友,都没有一道参加入学测试,毕竟各自有家族,不是说自己想怎么就怎样的。例如谢家这等不算非常突出的士族,有了谢玉这样资质的子弟纯属意外之喜,自然希望她能首先出头,再拉谢家一把,例如王氏这种世家,又或者钟氏这样的大士族,更多的就要顾及家族的利益了。
照理来说,叶氏和顾氏都是不弱的世家,顾氏虽然人丁不旺,却并不代表没有同辈的今年入学。顾轻锋有一个姑姑,也是唯一的姑姑,原不到三十岁就过世了,但却留下了一个孩子,而且同顾轻锋一样今年入学。
因此,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多的人第一想法是……“卧槽他们怎么能在一起,这是作弊!”
这当然不是作弊,而且十分符合官学制定的规则。
叶无暇的脸色显得很难看,叶无莺一到博望城就给她摆了一道,她能心里舒坦才叫奇怪!若不是顾忌着要让他带着她弟弟叶无燮一块儿去入学测试,她也不会这样半点反应都没有,早就想办法回击了。
“你也真是无用!”她怒气冲冲地说。
叶无燮不敢回嘴,却仍然嘀咕着:“我怎么知道那个士族就是谢玉……”
叶无暇冷笑,“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行事之前多动动脑子!”
连基本的情况都没搞清楚,见到叶无莺说要同一个士族一道就跑去嘲讽,当真是丢了大好的机会!若是低下身段,指不定叶无莺就答应带叶无燮一道,再加上谢玉这个天三品的炼气士,何愁不出风头!想当年叶无暇也是在入学测试上就已经出了名,就是因为那一年她跟着两个真正的天之骄子一块儿。
她在这里恨铁不成钢,却不知道这种想法纯属做梦,换做是她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他们在这里懊恼也是没用,叶无莺他们将自己小队的人选报上去,其他人再有意见也是不行了。
这一届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只剩下一个平民霍如山同样十分有名而且资质出众,差就差在没有世家士族的底蕴,没有好的功法。
叶无莺记得,上辈子顾轻锋就是和这个霍如山一起的,再加上一个不知名的学子,和本来叶无莺的策略一样,他们一开始就放弃了那个人,以至于很顺利地走到了最后。
这一次,顾轻锋没有去找霍如山,却传出了霍如山将自己待价而沽的消息。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叶无莺几乎没做什么准备,自从传出了与顾轻锋、谢玉组成小队的消息之后,叶家就再没有人来烦他了,大家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怎么都比不上谢玉、顾轻锋这样的同伴的。
进行入学测试是官学的传统,每一年都会有,且所有的学子必须全部参加,不论出身低位,只以最后的成绩论。
“也不知道今年考什么。”一个学子手上捧着卷书,很有些烦恼地说。
他身旁的同伴叹了口气,“反正也猜不着,听天由命罢了。”
“谁说的,反正来来回回也就那些,真正厉害的总是会考得好的。”
“许兄说得倒好听,仿佛很有自信似的,但你也说了,那是真正厉害的人!”
“说的也是……”
普通人对这入学测试还是很忧愁的,尤其这关系到他们的师者水平。
官学的学子实在太多太多了,不可能做到公平,一般世家或者士族的学子不会碰上太糟糕的老师,却也要分个档次,而真正优秀的平民学子甚至可以和世家士族的子弟同堂上课,容不得他们在入学测试中不用心。
至于世家士族之间,争的更多是一口气,或者说是面子问题,更何况一开始崭露头角,方能更进一步。
于是,当看到叶无莺他们结伴前来的时候,不少人眼睛都红了。
三人之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叶无莺,他本就长得好看,而且是十二分招眼的那种好看,皮肤白皙眉目如画,尤其这会儿笑如春山的模样更是吸引人的目光,其次便是谢玉,她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却奇特的第一眼瞧去也就漂亮,第二眼才会发现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唯有顾轻锋同他们站在一块儿本有些画风不符,她面色蜡黄,又高瘦到近乎枯槁,偏偏并不违和,只因他们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十分相似——
很难惹,很可怕。
所有的学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藏蓝与白为主色的学子服,从高台上看下去自然显得有些黑压压的,一些师者奔走着引导他们往后方的山涧处走去。
这些师者中自然是没有季熙的,因为入学那天叶无莺的指控,官学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这个年代要比现代要注重“为人师表”多了,即便是本人没什么问题,名声被毁也是不可能还留在官学教书的。
官学占地面积极广,这个地方却是在相当偏僻的官学东北角,这里是称得上山清水秀的丘陵地带,右侧种着漫山遍野的桃树,这会儿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自然也看不到那绵延的的粉云,只看得到青翠的绿,配着碧蓝的天和山间潺潺的流水,倒也构成了别样的美景。
“不会吧,这个方向?”有经验的学子们已经惊叫起来。
官学每一年的入学测试都分为三场,当然基本上都不一样,却也有过固定的项目,隔个几年就会重复出现一次,比如他们这会儿正在去的方向。
初级测试,蓝色鹦鹉螺。
穿过前方只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峡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溪涧的溪涧,因为这里本来就叫鹦鹉溪涧,于是大家默认它就是溪涧,其实以它规模的大小,明明可以称之为河了。本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主要这条溪涧除了宽之外,还相当深,明明只是一条山间溪涧,偏偏深不见底,连颜色都呈现一种诡异的蓝色,叫叶无莺说,硬生生叫他想起了上辈子那些经过彻底污染的河流。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溪涧里有一个巨大的鹦鹉螺,有些许露在水面上,其余都藏在溪涧中,根本看不出它到底有多么大,但是仅仅是露在水面上的那部分,瞧着就足足有几间屋子那么宽。
“还真的是……”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蓝色鹦鹉螺,还真是官学几项初级测试中很有名气的一项,之所以有名,就因为它的高难度,以及很多学子在经历这一关之后,有做几个月噩梦的。
一名白胡子笑眯眯的师者越众而出,“欢迎来到博望官学,今年的入学测试如大家所见,第一项,蓝色鹦鹉螺!”
“此为官学的传统项目,虽然有些难度,却最容易看出诸位学子的资质,不过大家放心,蓝色鹦鹉螺最为安全,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少不明真相的平民学子松了口气,但更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学子脸色更加难看了,卧槽,谁要这种安全!
叶无莺也是忍不住想笑,不过,这个世界更变态的都有的是,出现这种玩意儿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你们都知道蓝色鹦鹉螺吧?”顾轻锋脸色凝重地开口,“这个和其他都不一样,要看运气。”
叶无莺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更相信的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却不知道今年的蓝色鹦鹉螺规则是什么。”谢玉笑盈盈地说。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上面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说:“今年的规则很简单——只需要活着,然后自己从鹦鹉螺里走出来站在这里就是通过测试!”
下方顿时大哗。
不过很快听到师者解释说在蓝色鹦鹉螺里死亡并不是真的死亡,情况这才安定下来。
是的,任谁都不会在蓝色鹦鹉螺里死亡。
他们看着那蓝汪汪的水中忽然出现了一*的涟漪,然后就是两个人的脑袋从水中浮了出来,说是人,其实也不大准确,因为他们长得很奇怪。虽然也是如同人一般的眉目长相,甚至称得上清秀漂亮,偏偏有着一头蓝发,嘴唇也是诡异的浅绿色。
“鲛人!”有人惊呼了一声,然后直盯着两个鲛人看。
若是在大殷的南方沿海,很多人都不会对鲛人有什么好奇心了,因为南方的鲛人王国里,还是经常有些贪玩的小鲛人跑到人类的世界来的,常见之后,自然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但是博望城并不是那些南方城市,而是在距离南海太过遥远的内陆,能在这里瞧见鲛人,几乎和看到传说中的生物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两个鲛人,而且是已经有些老态的成年鲛人,鲛人的寿命很长,足足有人类的好几倍,而他们在官学山上的这条溪涧里,已经生活了七百多年。
这里距离大海实在是太远太远了,远到他们连重回大海的奢望都已经失去了,这里的人类好好养着他们,他们渐渐也就死了心。
一名师者上前去同那两个鲛人沟通了一下,见他们点头了,才让学子们赶紧踩着溪涧上的浮桥往那个巨大的鹦鹉螺走去。
这种特殊的鹦鹉螺是鲛人王国才有的特殊物品,就好比人类有灵力枪炮一样,鲛人王国只要有密密麻麻的这种鹦鹉螺,就能构成相当有效的防御,这种鹦鹉螺是按照颜色来分类的,蓝色是不上不下的一种,才会被官学买来作为测试用。
当然,用在十岁的孩子身上,其实是十分残忍的。
叶无莺感到眼前一黑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鹦鹉螺。
一路往下,都有并不平坦的走道,神奇的是外面天光正亮阳光明媚,这里却仿佛全然是夜晚,光透过厚厚的鹦鹉螺壁透进来些许,映照出壁上五彩缤纷星星点点的莹亮,好像镶嵌着无数晶莹剔透的宝石一样,美得叫人目不暇接,不少学子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但这种惊喜也是暂时的,很快,越是往下就越黑暗,渐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慢慢叫人害怕起来,然后,他们耳边响起了一种古怪的音乐,调子很奇怪,偏偏很悦耳,叫人手脚都开始发软的那种甜美黏腻。
鲛人的歌声。
叶无莺失去意识的时候,仍然咬着牙又往前走了一步,而他的手和谢玉顾轻锋一直紧紧握在一起。
然后,他是被冻醒的,冻得他几乎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勉强掀开了眼皮,看到的就是漫天风雪,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响,大雪几乎顷刻间就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快醒醒,咳咳咳咳……”最先醒来的居然是顾轻锋,她的抵抗力本就不如叶无莺和谢玉,这会儿冻得脸色发白,唇色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谢玉也很快醒来,师者之前就提醒过,一个小队的人绝对不可以松开手,这样的话,就不会失散,可是,这会儿三人看着面前的场景,都是一时无言。
叶无莺之前就知道第一场是蓝色鹦鹉螺,但是一切改变之后,他知道面临的场景也会不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比上一次还糟糕。
蓝色鹦鹉螺并没有那种神奇的能力,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只是,它能够制造幻境,相当真实的幻境,所有的一切,包括触觉、嗅觉、听觉甚至是痛觉都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实,若是在这个世界死亡,就会陷入深度昏迷,别说是自己走出去了,到头来还需要鲛人将他们送出去。
这种考验对于许多成人来说都是沉重的压力,更别说被送入这里的只是一群不过十岁的孩童了。
同样经历过蓝色鹦鹉螺的那几届学子们听闻了今年的“考题”之后,还真是由衷地说了一句“真是幸运”,这其中的复杂和心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叶无莺才经常吐槽这个世界的变态,然后感慨一下孩童的早熟。
这种背景……想不早熟都不行啊!简直是环境催人老。
因为毕竟不会真正死亡,原本叶无莺的打算就是抛弃那个懦弱的家伙,等着鲛人直接把他送出去就好,现在这种三个人都可以并肩战斗的情况,反倒是意外之喜了。
“好冷。”谢玉皱着眉说。
规定上虽然没说参加入学测试不能带东西,但是一般人都不会大包小包地带来测试的,即便是带了,在这个幻境里,随身的行礼都会丢失,根本没有用。
但是,叶无莺非常淡定地取出了几件毛衣围巾和棉帽,甚至还有厚厚的羊毛裤,全是空间里缝纫机织布机的产物。
“这是……”其他两人都很惊讶地看向他。
叶无莺非常坦荡,“我五岁那年就有了个残破的洞天,里面本来就有些东西,再加上我自己存放的,几乎不缺什么。”
幻境的规则很简单,你身上本有就的东西,哪怕在全然虚幻的环境里,取出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在这样“真实”的环境里想要凭空想象,才是压根儿不可能。
谢玉非常聪明,几乎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无莺一眼,手上却非常迅速地套上了裤子毛衣戴好帽子,甚至围上了在大雪中相当醒目的红色围巾,她在雨卉讲那些世家的时候可是没开小差,很清楚叶家可是没有什么圣者贤士能够有洞天给叶无莺,若是没有血缘的关系,能得到残破洞天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还谈什么其他。
顾轻锋却是不关心这些,道了一声谢之后,也同谢玉一样飞快套上了衣服,三个人都裹得厚厚的之后,顿时觉得舒服起来,连这漫天风雪都变成了可以欣赏的景象。
“这真的太逼真了。”谢玉感叹。
冰凉的雪花打在脸上,因为冷到皮肤都要麻木了,倒是没有多少痛感,但是正因为这种恰到好处的疼痛,让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
顾轻锋眯着眼睛,试图透过风雪看向远方,“我们要赶紧找到门才行。”
她自然也对蓝色鹦鹉螺有些研究。
所谓的门并不是真正的门,这个世界再真实,却也如同一场梦一样,不过是幻境,既然是幻境,那就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有找到了那一点不对劲,才能拿到开门的钥匙,通过门,就能离开这个幻境。
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只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大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纷纷扬扬地飞舞着。
“快看!”谢玉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点灯火说。
叶无莺也看到了,那好像是风雪中孤零零的一座村庄,因为雪太大,天地间的一切都瞧不明晰,只隐隐约约看着有那么一盏灯远远悬挂着,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明明看到灯火该感到高兴才是,三个人的心中却都忽然涌出一股寒意,觉得背脊有点发凉,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不为什么,总觉得他妈的……有点诡异。
不管怎么诡异,他们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大雪茫茫,他们随便走都能走到这个地方,指不定不管怎么跑,最终能看到的始终是这盏灯,这个孤村。
渐渐的,他们越走越近,那盏灯却依旧好似半死不活,只零星那么一点,在暴风雪中脆弱地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裹紧了衣衫,叶无莺看了看那破败的村头匾额,似乎写着几个字,因为漆早就掉了,又残破地不成样子,根本就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他往前两部,率先踏了进去。
静悄悄的,明明是个村庄,却看不到半点人迹,除了村头栏杆上的那盏风灯之外,竟是瞧不见半点其他灯火,也听不到人声。
“这里……没人吗?”谢玉蹙着眉说。
顾轻锋的手一直握在腰下三寸的弯刀柄上,闻言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个荒村。”
“荒村的话,那盏风灯又是谁挂的呢?”叶无莺反问。
一时间三人都搓了搓胳膊,鬼神之事,其实……他们都还是有那么点儿相信的。
“你们别忘了一件事,”谢玉忽然说,“这毕竟是个幻境。”
叶无莺一点就透,“说得没错,幻境里的事,谁又能说一定就要科学呢?”
科学这个词,谢玉自然听得懂,顾轻锋本该不懂,但是她也没问,显然这会儿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她正凝神看着不远处,直到叶无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看到了远处一个木头柱子上,也挂着一盏风灯。
这个村子不大,从这头几乎就可以看得到那头,这边入村的地方挂着一盏,对面相对的地方,也挂着一盏,只是这盏亮着,那盏已经灭了,几乎被冰雪完全盖住。
“我觉得,我们可以过去看看。”顾轻锋忽然说。
叶无莺和谢玉点点头,三人就朝那个方向看去,仍然是漫漫风雪,他们渐渐离开了那个孤村,却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三具已经完全冻僵的尸体,他们的身上,都穿着原本和他们一样的学子服。
看着这三个已经看不出面目的孩子,再回过头去看看那盏已经熄灭的风灯,他的心头一动。
“再回去。”谢玉果断地说。
三个人飞快又跑了回去,在这荒村了草草转了一圈,就发现风灯不是两盏,而是四盏,这个不大的村子,四面都有入口,而且瞧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除了他们来的那个方向,其他三盏风灯已经全部熄灭,丝毫没有意外的是,那三个方向,全部都有被冻成冰棍的穿着蓝白长衫的孩子。
“所以,我们活着来到了这里,没有被冻死,就算是过了第一关了吗?”哪怕他们再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难免心情恶劣起来,谢玉的口吻也变得不那么好。
叶无莺摇摇头,“如果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他抬头,看着仿佛愈加大了的漫漫风雪。
“雪太大了,我们找间屋子先避一避吧。”顾轻锋呼出一口气,看着那点儿白气都要被冻成冰渣子了。
他们挑了距离那盏风灯比较近的一间屋子,这是一栋用黄土垒起来的土屋,顶端盖着点儿稻草,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冻住了,反正整个村落也没瞧见什么稍好点的屋子,全是这样又穷又破又小,如果他们是寻常世家士族养尊处优的孩子,恐怕到了这样的地方都很难把脚伸进去。
“当!”
叶无莺的剑出得比顾轻锋的刀还要快一些,他挡住了这几乎可以致命的一击,顾轻锋的弯刀如清丽的新月一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轻飘飘地将这座茅草土屋割成了两半!
很难相信,这样巨大并且沉重的弯刀,竟然能有这样漂亮到叫人惊艳的刀光。
叶无莺持剑同屋内的人对立,顾轻锋半跪着,厚厚的雪地上被她的膝盖拖出一条深深的印记,唯有谢玉轻盈地站在原地,手中一条水色长鞭,竟是全然由水凝聚而成,流动婉转,化作一道蓝色飘带护在她的周身。
炼气士与武者不同,她并不像叶无莺想的那样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原本的她是江湖中的邪道女子,后才穿越到现代去的,不管几世,她都从未放弃过曾经练的内功,那是后天武学,或许比不上那些武者练的先天之法,却足以让她强身健体且绝不像寻常炼气士那样身体脆弱,若是后天武学练到化境,未必就比先天差到哪里去。
如果是寻常的炼气士,方才的那一击,就足以让她受伤,可是因为那轻飘飘地一退,让她只是被割破了一点点衣衫,并没有大碍。
面前的人——或许能够称之为人,只看一眼就足以叫人吓得一个激灵。
叶无莺勉强翻出一个合适的称呼:熊人。
在不少小说或者影视作品甚至是游戏中,他都见过熊人,半人半熊嘛,憨头憨脑的其实还是挺可爱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他真正面对的熊人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它不是上半身熊下半身人,而是左半边是人,右半边是熊,人和熊的身体比例原本是不同的,人比熊要矮,也要瘦小得多,所以,整个画面看上去就更加丑陋古怪,那半边熊的身体硬生生往下缩,那半边人则是往上拉伸,怎么瞧怎么诡异。
“你们是什么人!”叶无莺沉下脸来爆喝一声。
如果这话出自一个高大的成年人口中,或许更有威慑力一些,他们只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瞧着就没什么威势可言。
那个为首的“熊人”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好久没有送上门来的了,还真是幸运。”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绿,似乎饿到了极致。
“叶无莺。”顾轻锋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叶无莺回过头去,就看到从那些个破败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个“熊人”,都是这样狰狞恐怖的模样,渐渐往这里聚集而来。
“不要害怕。”顾轻锋走过来,“蓝色鹦鹉螺照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原世界不会发生的事的,所以——”她的弯刀忽然亮起一刀绯红的刀光,飘零似樱明亮如月。
一刀直接将离她不远的一个熊人劈成了两半!
她的刀够美够轻够飘逸,但同时也够狠够辣够可怕!
叶无莺一声长笑,“当然,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的胆小鬼!”
他的剑比弯刀快,也比弯刀暴戾,一剑破天,连暴风雪都一时间被割裂,顺着剑光披泻而下。
然而,他并没有像顾轻锋那样“杀人”,而是直接挑破了一片的皮囊。
没错,皮囊。
这不过是一群披着皮囊的人,他们失去皮囊,露出枯瘦苍白的身体,站在雪地中瑟瑟发抖。
而被叶无莺一剑挑破的,不过是用透明丝线将人皮与熊皮缝合起来的皮囊。
正如顾轻锋所说,若是真实世界里不存在的人或者事,是不可能在这个“真实”的幻境里出现的。
第一局,破之!
“可惜,这里似乎没有门。”谢玉叹气,也丝毫没有被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怖片的场景吓到。
顾轻锋脸色平静,“这些人皮瞧着还挺新鲜的,熊皮却有些太旧,恐怕这些人的皮囊经常换。”这鬼地方,怕是不那么容易猎到熊。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太真实,也太容易叫人当真。
叶无莺冷笑,“都杀了吧。”
这个村落根本没有老弱妇孺,本来就是一群盗匪滞留在这里,靠打劫来往行人为生。若是换做其他学子,或许没有他们这样辣的手,但是他们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从那首领口中套出路之后,直接将整个村的“熊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就这样没有在这个村落停留,啃了一点叶无莺递过来的巧克力和面包之后,直接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有人来到了他们方才逗留的村落,不过一步之差,就这样完全没有碰上。
“没有一个活口。”
这行人口中都“嘶”了一声。
“真狠。”
完全不留余地的那种干脆利落,全然不拖泥带水,狠辣得非常够劲。
“叶无莺、顾轻锋、谢玉,评分1。”
“是。”
这一切叶无莺他们都不知道,在暴风雪中又走了一个晚上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高大的城墙。
那是一座在雪中显得无比肃穆沉寂的城市,灰扑扑的城墙被大雪掩盖,城墙外方圆百里之内,连飞鸟都没有见到一只。
他们渐渐走近,然后哑然无言,显然受到了比刚才看到那座“熊人村”更强烈的冲击。
这是一座城市,但,是一座被屠城过后的……城市。
“真的太残忍了。”叶无莺叹气。
谢玉和顾轻锋都沉默下来,她们心中明白,叶无莺说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景象,还有看到这场景对十岁孩童心理上的巨大震撼。
怪不得有不少学子在经历了蓝色鹦鹉螺之后,回头都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每个人经历的地方不尽相同,却几乎都是充满危险,而且,这种危险是相当直观残酷甚至是血淋淋的。
叶无莺真是忍不住想吐槽——
这他妈就是个培养变态的世界!十岁的孩子啊,他妈的要怎么变态才会把孩子扔到这种地方来看这种场面?再怎么说分级都要是r18好吧?
这就是这么个残酷到容不下半点天真的世界。
叶无莺上辈子就曾经“天真”,然后,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因此这会儿,他可以冷静地站在城墙上看着,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