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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阁能数百年在京城屹立不倒,当然不会是毫无背景,能有这样一副花团锦簇的气派,自也不是寻常人弄得起的。这河心岛上的雕梁画栋,那河上的画舫小船儿,甚至是这些美貌的男男女女,哪个都不是轻易弄得起来的。
它的根基很深,深到许多大世家大士族也要顾忌几分。
叶无莺上辈子不知道风月阁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这辈子却隐约有些猜测,这猜测还是在东海回来之后才有的,源于赵弘语与他的那次谈话。能让京中那些大世家大士族也要给几分面子的,这世上绝对不多,叶无莺猜,这风月阁的背后人,或许姓太史,与皇后娘娘太史映徽一个姓氏。只是经营这样的地方名声不大好听,与太史家隐世的身份也不大相符,这事儿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给风月阁撑一撑腰还是可以的。
这事被安排在风月阁,走的是鸦雪先生的路子,叶无莺想着自己现在做的事应当也是皇后默许的。
上官家不敢动皇后,赵申屠闭关了,皇后却好好地待在宫里,他们只敢软禁她,却不敢稍动她分毫,可见太史家绝非好惹。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来风月阁闹事,实在是胆子太大了一些。
鸦雪听到前面动静的时候,叶无莺也听到了,司卿正喝了一大缸老陈醋,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那嘈杂和尖叫声给打断,尤其是司卿,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还没等他们出去,就看到谢玉走了进来,轻轻一笑说,“放心吧,没有大事,上官家抛出了几个弃子。”
“你是说——”
“说来好笑,”谢玉笑盈盈的,“这秦家和祝家为何这般胆大?京城的水这么深,他们当真胆大包天,才敢在这里面掺一脚。”
叶无莺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
等到一片混乱的前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到了那两边开满了鲜花的青石小径上。
风月阁处处风雅,此时正是黄昏,暗香浮动,花影重重,正是一派醉人美景。
来人确实如谢玉所说,入眼便是一个叶无莺眼熟之人,正是秦家无疑。他并不大认识祝家人,但那些面容矜骄的世家子,多半来自祝家。谢玉说的不错,上官家只是把他们当做弃子。
秦家是叶家的姻亲世家,虽然与叶无莺素有仇怨,却是叶慎敏丈夫的夫家。至于祝家更是与叶家关系亲厚,作为博望城的大世家之一,与叶家也结过一门亲。叶家家主叶慎一的妻子,正是姓祝。
顾轻锋站在叶无莺身边,淡淡开口,“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不成器的顾家人,不用顾忌,全部杀了吧,这样的蠢货留着也只会祸害家族。”
这时才有一个年轻人跳了起来,“顾轻锋,你——我要去告诉父亲!”
“去吧。”顾轻锋嘴角的笑容很讥诮,“反正我也从未将他视作我的父亲。”
这世上与家族割裂联系的可不仅仅是张衣白张将军,又或者自名鸦雪的容恩霖,但唯有成了圣者,若当真要脱离家族,还真不困难,连经常张家那样的大世家,甚至是容家这样的十大世家之一,他们都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顾家只是个小地方的小世家。
不用顾轻锋说,叶无莺也猜到了这青年必然是顾轻锋同父异母的弟弟。
顾家以往人丁单薄,只因素来多出情种,顾家多是夫妻恩爱一生相伴,再无第三人的长辈,偏偏顾轻锋的父亲是个例外,他娶妻纳妾,有些妾生的儿女顾轻锋连见都没见过几次。
比如眼前的顾轻汝。
愚蠢、自大、天真,简直像是被门夹了脑袋。
顾轻锋觉得,其实还是以前的顾家好一些,孩子太多了,自然很难个个都养得好了,就容易良莠不齐,譬如眼前这个,就是“莠”的代表性人物。
一些与他们的家族有联系的世家子,再加上重金聘来的两个圣者,便想阻拦他们实在是有些太过乐观。
叶无莺目光沉凝,总觉得上官家真正想做的并不是这个。
这时候谢玉惊奇,“噢,你们竟然姓谢吗?我可是从未见过你们。”
几个谢家子弟愤愤地看着她。
要说谢玉也是传奇,从小被后母虐待,后来峰回路转,却是得到谢家看重,谢家老太太总说谢家对她有多少恩情,其实根本不尽然。在她十岁进入官学之后,明明作为炼气士,该是用黄金堆起来的修炼道路,于谢玉而言容易得就跟吃饭睡觉似的,她跟着叶无莺,竟是再没用上过谢家,因此和谢家的关系也很是淡薄。
之前因为叶无莺的缘故,谢家也想要管束谢玉,让她为家族服务,然而谢玉早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根本不是他们所能够治辖的了。
“鸦雪先生。”
叶无莺头也没回,轻轻道,“这里先拜托你了,我心有所感,怕是上官家的目的并非在此间。”
鸦雪有些惊讶,他成为圣者已经不少年了,于隐匿身法上有独到之处,即便同是圣者,能这样就发现自己着实不简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涌现出一种古怪的想法,觉得这位叶将军似乎对自己很熟悉。这种感觉很难说得清楚,且不仅是他,他身旁那位天巫大人对自己的敌意也来得相当莫名其妙。
他可以确定,在今日之前,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以他们的容貌气质,必然见之难忘。
“莺莺,你的意思是……”谢玉惊讶,转念一想便将视线透过那黑色长河,投往遥遥的皇城。
司卿冷笑,“上官家若真是天真地凭着眼前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就想阻止我们送人去艾尔沃德,那也不是上官家了,恐怕是声东击西罢了。”
“没用的东西”们齐刷刷朝他怒目而视。
不得不说,越是小地方来的,越是见识少,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可以套在他们身上。
初到京城,胆气有点儿太肥。
“放心吧。”鸦雪郑重地说,“必将诸位大人好好送过去。”
叶无莺点点头,“放心,我派了人在那里接应。”
说罢他搂住司卿的腰,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谢玉、顾轻锋和阿泽不用他吩咐,跟在他的身后,五人的身影融入黑河上的浓雾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鸦雪面对着那两名圣者,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很讨厌杀人的。”
“你不杀,不如由我来动手。”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这声音虚无缥缈,明明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偏偏轻得似乎要消散在空气里,根本不让人听清。
“黄蕊,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出来吗?”鸦雪似乎有些无奈,“我可没有替你们风月阁看场子的义务。”
鹅黄衣衫,明媚如春,身姿窈窕,飘然若仙。
竟是一个不知是人是妖的美貌青年,他红唇雪肤,难辨男女,若说司卿冷艳清丽,有倾城之姿,看来却到底还是男儿家,并不会叫人错认他的性别。这男子便是妖冶魅惑,这种美趋于中性,有颠倒众生之态。
他一出现,厅上不论男女都现出几分沉迷,然后才蓦然惊醒过来。
这种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并非出于他们自愿,怕是这男子的功法所致。
此人名叫黄蕊,乃是风月阁“看家护院”的圣者之一,剩下一个叫尺夙,却轻易不会出来,黄蕊已经足够神秘,几乎不为外人所知,尺夙便更加神秘,这世上见过她的并无几人,除了知道她是个女子之外,甚至连她的身高年纪都全然不知。
风月阁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全无防护?七级以上的武者炼气士都养了不少呢,至于两位圣者的存在,就不是寻常人能够知道的了。
鸦雪知道,不仅知道,他和黄蕊还称得上熟悉,他们两人是棋友,黄蕊那个臭棋篓子除了鸦雪之外,根本没人肯和他下棋。
上官家却是知道的,风月阁的底很深,这么小猫两三只跑过来,纯属说笑,只是这些人的身份他们也用了点儿心思,绊住叶无莺等人的想法呼之欲出。只需绊住他们一会儿就好,于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叶无莺等人在横渡黑河,一艘白帆小船在谢玉御水术的操持之下,快得犹如离弦的箭。
“小心!”顾轻锋忽然叫了一声。
司卿已经伸出了手指,半空之中,黑沉沉的忽然出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内不知有什么,却无端端让人胆寒不已,就好似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河上不知何时已经拦起了绞船刀网,如果叶无莺之前还有些不确信,这会儿却是彻底肯定了。
这才是真正上官家的后手。
若是他们就留在风月阁还好,即便是他们将那些官员和他们的家人送走也无妨,上官家意欲阻拦他是假,另有所图才是真。
那条裂缝缓缓开始旋转,那些密布在河面上的刀网开始飞起,直接飞进了裂缝深处!而那裂缝竟然像是一张半开的嘴,不仅吞下了刀网,还开始津津有味地咀嚼,那些刀网之上遍布淬满了□□的刀片,却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喀”声。
拦截他们的不仅仅是刀网,还有人。
叶无莺眯了眯眼睛,看向渐渐弥漫开的夜色里,那些通身都笼在黑色铠甲里的人,他们手上个个持着巨型□□,每一架□□瞧着都沉重非常,压得他们几乎直不起腰来,□□上散发着淡淡的灵力光晕。
还有几个人站在一艘幽灵一样出现的船上,气势惊人。
清一色的圣者贤士,足有八人。
“真看得起我们。”司卿柔声说,“不过刚好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铮”地一声,叶无莺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剑鸣。
今天不用抢怪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