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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月订婚礼的现场,人影攒动。虽人们都并未高声说话,可仿佛是一层背景音的私语,和因为人多聚集所带来的热气,还是让人感到一阵阵烦躁。亦光将中继器放在手上,左右摆弄着,很不耐烦般。
微弱的魔力感觉流动在掌心。
“传讯么?”
若不是亦光恰恰好在手中拿着中继器发呆的话,大约是感觉不到这份异样的。
“怎么了?”
坐在他身旁的是真亦族皇。
“今天的传讯屏蔽有些强,不过我倒是还感到有传讯来了。我稍微出去,接收一下。”
沄枝族皇点了点头:“去吧,我倒也收到了不少,不过也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看。呵,也就是你关注这些,快开始了,早点回来。”
在传讯屏蔽之内还能感觉到通讯的到来,若不是刻意维持着某种接受的态势,魔力相当高,就是一直拿着中继器,亦光这么做。
“若是不行,我直接坐后面就是啦。”亦光笑着说,“反正也不少我一个!”
前排的位置留给普帝国、其他三大国的皇族,不过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到场,空余三两位置,到不显得突兀。
大厅里众位来宾大多已经就位,不过气氛还算是高涨,在谈话、走动的热闹中,亦光倒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走到门口。
比起厅堂内部的热闹,走到门口到实实在在的被冷空气包围着,座位上坐了几个镜月准备宴会的人,似在休息片刻,两边的桌台上摆着可以充饥的点心和酒水。亦光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脑中的热气冷静些许。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其实算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还是从厅堂中逃开来。
不管怎样,还是向门外走去。
“亦光?”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这时候出去?”
“啊。”亦光身形微动,最后还是转过身来,“你才是呢,居然在这里,吓我一跳啊?”
“我正准备过去前面。快要开始了,不看看吗?”斩雷走近了亦光,今天的他,倒是气息很足,不见过去的病弱之态,他的装束也意外的简单干练,不似礼服,甚至比亦光的衣服还要显得更具英气些。
“出去接一下传讯,马上回来。……呵,你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谢谢。托你的福。”
“啊……”亦光沉默片刻,对上斩雷的眼睛,爽朗的笑道,“哈哈。说来,我之前还没有和你说过呢?恭喜恭喜!别的也不多说了?免得拖你时间。”
斩雷微倾额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的是,我还真得过去了,你到外面靠近窗户的地方信号就会好些了。那,待会儿见。”
“哎,待会儿见。”
亦光目送着斩雷渐渐进入热闹的中心。
“你好。”有个女声就在亦光发愣的时候响起。
“……呀!”
左臂和裤子上忽而感到湿润冰凉,拿在手上的中继器也被浇了个透。
是葡萄味道的果汁。
“啊,抱歉!没事吧?对不起。”
亦光本想说一声晦气,但看到来人,还是把心中火气压抑下来:“芙依琳?”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和你说话的,没想到不小心撞到你了。”芙依琳拿出纸巾,帮着亦光稍微清理了下,但污渍还是很明显,“那个,你有可以换的衣服?”
“在休息室倒是有一件便服。”
“那太好了……对不起。”芙依琳歉然的语气,让人很难怪罪,“中继器没事儿吧?”
“啊,大概,不过不擦干净的话映射不出虚拟屏,本来是出来想看传讯的?结果还真是‘泡汤了’。哎,算了!我还是先去换一衣服吧?”
“那还真是抱歉,我先找个人帮你弄好它吧!”芙依琳从亦光手中拿过中继器,“要不要找个人陪你去换装?快开始了,我还有些杂事……”
“不用了。我没事。”
略显强硬的拒绝了芙依琳,亦光转过身去,快步走出了大门。
“……哦呀。”
芙依琳偏着头,思索片刻,将亦光的中继器扔到了桌布上,吩咐给一旁的人擦拭干净。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上面倒是没有沾染一丝污渍。
“(下面、就和其他相关者聊聊,看看他们的情况吧。)”
迎着略有些让人眩晕的喧闹空气,芙依琳迈开了步伐。
“各位贵宾,各位贵宾。”
简直就像,要迎合她的步速一样,缓慢、但清晰的声音在扩音装置里响起。
场内的众人都被这声音提醒,收敛了声音,归到了座位。
还在场后站立的芙依琳,若不是因为处于偏暗的地段,恐怕会显得有些突兀吧。
但她,并没有像那些仆从一般,或是静静的站在墙边、或是低着头迅速安静的坐在后排的位置上。
因为……
“……哎?”
环视四周,舞台上、舞台下、前排的座位。
这场订婚宴真正的主角:忆雨都并不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芙依琳刚出忆雨的房间就往这边来,那时忆雨还未穿好外裙,更何况她腿脚不便,如何都不可能在芙依琳之前就到达会场。
但是,没有未婚妻的订婚礼,要如何开始呢?
“我是镜月的宰相罗悠。首先,我代表镜月国,感谢诸位皇者、王者与贵宾的来访。”
不协调感,镜月的宰相作为主持人。
这似乎并非是今晚原本的安排,在罗悠宰相身后的,也是芙依琳几无面识的男女,其中一两位的衣着陈旧,不似盛宴的嘉宾,倒像是没有换正式服装的仆从。
不、并非都无面识,站在罗悠宰相身后的……是斩雷。
他并没有穿华贵的礼服,而是仅仅在下午的白色便装上加了一件颇正式的深蓝色外套,比起喜庆富贵,这身衣服反而给人肃穆英气之感。
他的视线,平视着台下的观众,但因为身影在罗悠宰相的阴影中,并没有引人瞩目。
“不过,接下来的一事,可能会让诸位有些困扰,我在此先向诸位致歉。”
芙依琳盯着台上,虽不算老态、但也发丝含白的宰相。这位中年宰辅在风忆时期就已经是族皇心腹。在镜月有名的暴虐之皇达风亡故后,为镜月的中兴做了大量工作。而风忆去世后,也是支持忆雨继位,并且和皇族中德高望重的阳亲王呈双势,互相攻讦、监督和妥协,在混乱的局面中稳定下镜月的社会经济。
要说,罗悠宰相会对忆雨不利……虽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却也难以想象。
忆雨作为新任族皇,其力量逐渐展开之时,并没有打算做出强硬的清算。毕竟原本罗悠宰相自身,在阳亲王一派势力的牵制下就并未做到独霸,虽则阳亲王已经逐渐年迈,但新皇自己提拔的少壮势力逐渐露头,再加上碧姿家通过联姻,势力也慢慢壮大,倒是刚好继续这样的平衡,不至于让任何一方过做大……这样的分权实质处于一种良性循环里。故而,罗悠宰相并不处于,退一步权势,就会性命不保的窘境中。
实际上,族皇在还未长成的年岁里,也是受到罗悠宰相等旧皇派的恩惠,才顶住了“将皇位让渡给阳亲王”这样的呼声。算上这份恩情,和罗悠宰相如今的地位……他对现族皇不利,实在是想不到会对他自身有何利处。毕竟,若是忆雨有何不妥,那么还无子嗣的她的继任者就只能是如今风露的皇子皇女,或者阳亲王,……无论哪个,都不可能如忆雨一般礼遇作为风忆心腹的他。
但是……这样……不详的预感,还是让芙依琳无法迈出轻盈的步伐。
她皱着眉,看向场中央。
“我遗憾且歉意的通知各位,今天的订婚礼因为某个原因而不得不取消了,但还希望诸位能稍微停留一段时间。……因为我们有证据表明,”罗悠宰相环视一周,目光平静,“现任族皇的继位是不合法的。”
这句有力的言论,却并没有激起议论丛丛。
不如说,比起好奇、兴奋或讶异,其他的情绪笼罩了席位:警惕和恐惧。
比方才更加冰冷的沉寂刹那笼罩了客席。
还好,片刻后并没有任何动武的痕迹,气氛才略微缓和——刚才哪怕是,门偶然被风吹得关上的话,毋庸置疑厅堂内会混乱起来吧——但这也仅是短暂的安宁。
“虽说请诸位留下并见证此事,不再邀请诸位的函约内容之内,惊扰诸位,我个人万死难辞,但事关族皇继承,亦关乎各国承继之根本,还望各位皇者、王者和贵宾们能予以理解,以及协助镜月在此事上的处置。”
这一番话说下来,厅内倒是私语渐起。
但无论是普帝国的帝皇,还是风露、沄枝的族皇,都并未将自己的思索宣之于口。
只是视线,汇聚在罗悠宰相身后的,身姿挺拔的斩雷身上。
“具体情况我会详细与诸位讨论。但简而言之,镜月现族皇忆雨,其实乃是混血儿,前族皇曾言其‘血统微贱,不可继位’。而真正的、镜月理应的新任族皇则是——”
罗悠缓慢的、凝重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简直就像,烟花被点燃的时候,那火花的末端一样。
镜月族皇是被认为卑贱的混血儿,已然足够让人讶异。
然则……对阴私的好奇和兴奋,乃是更加抓住人心。
就连风露族皇,也稍微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正了身子。
口干、舌燥。
芙依琳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站在原地。
即便是,每一次呼吸都让炙热的嗓子疼痛,她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
那位,站在浑浊的空气之外,舞台的光辉之内的——
“族皇真正想要其继位的子嗣:斩雷·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