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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风颇冷,旁边避难的几个孩子都瑟瑟发抖。看起来他们都是临时来避难的,有的还穿着单层的棉睡衣。
艾玫晓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冒险将自己带着兜帽的风衣给他们,只是自己坐在了风口,希望稍稍替他们抵挡寒风。
然后,在希望将自己风衣更紧一些以保暖的时候,艾玫晓发觉自己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冰冷从指尖蔓延到心间。
月从云彩背后显露出来,将艾玫晓被风吹起的棕色发丝着色。
她一言未发的坐着,但并不是刻意的不说话……只是除了在胸口压抑到几乎痛楚的茫然苦痛外,没有任何思想爬上她的心间。损失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都无法顺当的考虑了。因为,一旦考虑了那些,或许她自己也承受不了,她所最重要的……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东西,已经成了灰烬。
而现在,她所还能驱使自己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时机逃出。
这究竟是意志的坚强,还是求存的逃避,她已经无法分辨。
克里马科斯亦是没有说话,他似乎是相当投入的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偶尔还为艾莉紧一紧风衣,或者和周围有孩子的家长点头致意,露出无奈和叹息的神色,多少有些过犹不及。
可自然,此时无人注意他们的异样。
或者说,整个光影城都已然是“正常”无存。
普帝国的进攻已经停止,但废墟中还是能够时不时听到哭声、尖利的叫声传来,也许是发现了亲人朋友的尸体,也许是被抢掠了财物,没人知道为何,也没有任何人询问。大家只是刻意的低下头。
更多的时候,却也并不会有那样可怕的声音,静寂,只是静寂降临在这个原本在夜晚欢声笑语的城市,只剩下秋蝉的鸣叫和乌鸦的呱呱声陪伴那一如既往的五色灯光。
对第五殿的搜寻在晚上九点半结束了,中途抬出来了三具遗体,与两位受了重伤的人,只是都盖着布匹,并不知道是谁,而其他人则是被认为已经融化在了魔力之海中,全部都死亡了——至少普帝国的医疗队以这个结论作为了他们探索的结束。
这个结论是错误的。但普帝国至少暂时的停止了搜寻,得出这个初步结论,却是让人松了口气。
艾玫晓放松了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抬起头看向医疗队的帐篷,用目光祭奠着逝去的同伴——或者敌人。
普帝国暂时并没有发觉艾玫晓等人不见了,而是以为他们也死在里面,这对于他们的成功转移大有助益。将艾莉带出来,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防止普帝国发现完好无损的她,甚至让她做出副殿主还活着的证言,让普帝国过早的警觉到两位副殿主的脱逃。
大概过了一刻钟,就有士兵驱赶他们,让他们回自己家或者普帝国建立的暂时居住地去居住,明日不准随意出门,但会有人巡查传唤等等。几个光影城的文官也被控制起来,普帝国倒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要求他们帮助普帝国核查人口、整理资料,协助军队控制城市。
比较起进攻时对第五殿的凶狠,攻占下来之后,普帝国却是令人意外的怀柔。对暗族人和混血儿也没有屠杀的举动,很克制的待他们,同光族差别不大。士兵大多沉默不语的站岗,至少目前看来,也没有明显的、大规模的抢掠。
因为采用了精确攻击的战术,用宝具猛攻第五殿,只是受到波及的城市其他地区伤亡并不算惨重,只除了部分地区有些失火外,倒也没有造成大量人员的死亡。而攻入城市后,对没有军队只有文官系统和维护秩序的警察的光影城,普帝国几乎是没有杀任何人。
因此,从光影城居民的眼中,倒也没有显现出深切的恨意。他们只是茫然的四顾,目光里有着对力量的恐惧,行动则因被恐惧驱使而服从。
归根结底,光影城并非民族国家,第五殿仅是一个调停者、或者说国际组织而已,将第五殿击杀,与其说要面对民众的反噬,不如说要好好考虑的是,如何向支持第五殿成立的神明交代。不存在这样的认同感,也不存在想要为它拼命复仇的人,而神明也似乎没有对普帝国的行径表示不满。
甚至,有些光族的居民,已经在向士兵打听是否能够加入普帝国的国籍,或者光影城要被分入直辖市笛璐,还是回归于更早期的月南省里——尽管当初普帝国的月南省已经被镜月所占领了,还是并入如今普帝国北端的莲夺省,这样的问题。
光影城居民小心翼翼,但普帝国士兵也没有展现出胜利后的兴奋与放松。一方面,这场充满了阴谋的突袭,或许没有燃烧其他们体内的热血,另一方面,这似乎不是他们要打的最后一场仗,而是第一场。
“普帝国想要统治这个城市,但这里却不是他们的终点。”克里马科斯轻声道。
“是啊。”艾玫晓深吸了口气,“要去攻打镜月么?或者,胃口更大……”
“感情很复杂?”
艾玫晓再次看向了普帝国医疗队的帐篷,与其上普帝国的标志。
也会感到怀念。
那是那个标志给艾玫晓最深切的印象。
艾玫晓的父母原本是普帝国旧都笛璐的居民。她是普帝国人,血统是纯血光族,生于普帝国光荣的旧都,长于帝国的北部沃土之上——只是因为靠近边境,民风并没有那样保守。和丁冬类似,她也是在中学时才来到光影城的风雅学院接受教育的,在那里认识了暗族好友芙罗蕊,在那里被发掘了魔法的天赋,最后来到了第五殿,入籍了光影城,在这里安家,生子,成就自己的事业。
虽然,对艾玫晓来说,普帝国的事情都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在父母去世后,她几乎没有踏入过普帝国的领土,记忆中的面孔也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十二岁以前无忧无虑的在帝国的田野上奔跑的记忆,那份欣然欢快,却是永存心间。
即使是现在,这份让人会露出温和神色的感觉也没有消失。
同时刻的,她也有着某份激昂和愤怒,她想要冲进普帝国的军队中央,想要报复。不安与苦痛,恐惧与疑问,这样负面的情感同样充沛。
但很快的,她再次摇了摇头。
“并不复杂。”
“那是你的祖国……”
“是啊,它对于我就像是母亲。但如今我和它之间,不就如我和望晴之间一样,只不过是各谋其位罢了,彼此冲突,也是很有可能。只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我并不喜欢将一个群体的正义强加给另外的群体。普帝国这么做了,如今我的确怨恨它。可是,我的双手……还不能去报复它……不是因为无力,只是……第五殿不能报复普帝国……这样可悲的原因……”
艾玫晓摊开双手。又握紧了。
两人正向着传送点快步走去。在夜里,同行的人不多,不过也有不少滞留在光影城的外国人匆忙的寻求回国。
克里马科斯像是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可那是‘正义’。”
艾玫晓轻轻摇了摇头:“是的,所以,我也是在我来到第五殿后才慢慢明白的?正义,不是仁爱。正义呢,永远是带有强制的、坚硬的东西。”
作为普帝国的光族,艾玫晓希望来到第五殿的原因——最初也并非是因为对第五殿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只是因为艾玫晓的祖母被镜月囚禁。那位老人在战败后不肯离开,滞留在原来的普帝国月南省里。艾玫晓希望能够以神侍的身份做些什么。
而艾玫晓也做到了,是她和镜月交涉成功,最终让镜月释放了尚活着的几十位滞留老人。
艾玫晓像是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般的,随口讲着。
“奶奶是很坚强——意志很坚强的人。在囚禁的日子里也一直健健康康的活下来了。可是,当我救出她之后,却也觉得悲哀。镜月有镜月的正义,自己的国土上,被驱逐的人不肯离去,好吃好喝供着他们,虽然不准四处行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普帝国的正义,也并没有错误,我的奶奶认为她作为普帝国的民众,应该自由的在普帝国的‘正当领土’上行动。……我并不认为哪种错了,只是人和人、群体和群体并不相同,只要人活着、或者人还有思想,群体的正义永远都会互相冲突……并且也许那也不坏,因为从功利的角度讲,或许只有在这样的冲突和盲目中,群体生活的我们才有了价值,也许也会因此而产生进步的力量与勇气。“
艾玫晓看着远处普帝*队整齐划一的行动,他们已经占领了传送点,正在有人问询每一个通过的人,即使有些疲惫,这些身影在夜色中也毫无动摇。
“所以,并不复杂,在怨恨和怀念调和之后,我只是觉得悲哀。只是这样。群体的正义互不冲突,一个人的自由不会侵犯另外的人的自由——这是做不到的,这样的地方无法抵达。虽然我们尝试着别酿成剧烈的惨剧,我们本是大陆中央的调解者,但如今……我们失败了,就是这样。”
我们失败了。
第五殿——作为调解者——是以这样的面目结束了它在大陆的旅途。
“这就是光影城人的回答么。”
很现实,在冰冷中透着一丝骄傲和冷漠。
这是个没有爱的回答。如果所有人都这样回答的话,令人感动的牺牲和奉献,以及种种社会赖以生存的、却对个人没有益处的事项,都会不再存在吧。
对普帝国、对光影城……都没有爱意,并非炽热的想念,也并非剧烈的否定。
只是在几乎令人厌恶的“客观”的角度上,陈述出双方皆有信念,这样毫无价值的结论而已。
但这也是,光影城的居民能够存活的智慧和生存的方式。不去非黑即白,并无绝对的正确和错误。而是——光与影,黑与白,永远混合在一起。光族和暗族,并没有哪个天生高贵,光影城也并不去否认他们高尚的信念。因为即使不是完全正确的东西,也可以有价值,或者说——任何人都无法绝对确定任何信念的真正正确。
“但是,我很快就不是光影城人了。”
艾玫晓前行到了普帝国士兵身前。
“抱歉,传送点现在是有限制的使用,请您登记您的身份信息,和要去的地点。”
士兵这样说道,而他的身后稍远处,有数百位士兵的休息营地。闪着寒光的利刃,别在他的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