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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令十三沉默的交易摆在了她面前。
有人可以提供如九所需的全部药材,条件是她立契入赘。
赘妻,这两个字在大盛朝意味着耻辱。
儿女不能随母姓,家中男人当家作主,更重要的是,仕途就要与她无缘,终身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品小官。
沉默了许久,十三终于低沉着声音说到,“能冒昧问一句贵主是谁么?我怎么知道他有能力兑现诺言?”
来人相貌堂堂,一看便是高门大户之人,似是不屑隐瞒,“我家公子乃是承恩候,荣郡王之子,今上亲封的游骑将军。”自有一股与有荣焉的味道。
承恩候……这个被尘封许久的名字再次提起,十三想起当年那个一身红衣飞扬跋扈的小公子,还有自己跪在马车上叩首请求的无助。
“竟然是他……”十三的声音低不可闻。
“你们公子是如何找到我的?”十三面容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苍白,她发问,“萧侯爷远在边疆,如何知道我这个无名小卒。”
“这具体的事情我们下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之前已经有人递过你的画像回去,侯爷首肯了。”来人仍旧笑得真诚。
事实上,萧炎一开始不可能想到远在平城的十三头上,打算在边关就近解决,权当为底下将士们做榜样了。
但萧炎高估了他的容忍程度,边境之地,哪里有什么好人家,能找出个身板端正面貌过得去的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读书识字了。虽然说他是不太挑,可这样的妻子被人知道了实在是让他承恩候府连带荣郡王府上上下下都颜面无存。
无法,萧炎扩大了搜索范围,这才发现,边陲之地女子实在抢手得很,等轮到他萧小侯爷去挑,只有瘸了腿的和瞎了眼的可以选择了。
萧炎已经放了话,自然拉不下脸回去求荣郡王,憋了口气要自己解决,猛然想到方大夫曾经提到过的某号人物,各方面条件隐约都适合,便直接找了方大夫要十三的名姓住址。
方大夫一开始也是为难,不过转念一想,那孩子确实不错,足够和小炎相配,万一要是答应是好事一件,不答应也没什么损失。
“小炎啊,按理说我是不应该告诉你的,只是那孩子确实不错,品貌人才都是可靠的,只一点,读书人都有傲骨,这种事情需得人家心甘情愿,她若是不答应你绝对不可以强逼人家,不然有伤天理。”她严肃道。
“我答应你,方姨。”萧炎故意低下头,含糊道,“主要是父王挑的那些女人——”
方大夫果然不再多说什么。
萧小侯爷快马加鞭派人去平城画了十三的画像和一应资料,初看便觉得满意,母亲早逝,父亲也快不行了,孑然一身,又读过书,再看相貌,清秀平凡,看着就不像个厉害的——简直再合适没有了。
当即拍了板,这才有十三家中这一幕。
十三脊背笔直,尽量逼迫自己压下声线中的颤抖,和来人坦荡对视,“此事重大,请容我考虑一晚可好?”
是夜,十三独自一人出了门,第二日才带着肩膀的晨露回来。
张大娘看见十三微红的眼角,心急如焚,“姐儿啊,你一个晚上去了哪里,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去了同窗家中一趟,爹爹昨晚怎么样?”十三温和道。
“挺好的,喝了药睡下,现在还没醒。”
“那就好。”十三似是自语。
十三先将柳放和袁成佩二人约至酒馆,酒吃到一半,一边替二人倒酒一边平静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二人惊骇,望着十三如常的神色几乎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柳放盯着十三,待确认十三眼中没有玩笑之意,她放下酒杯,一字一顿道,“你疯了,贞安。”
“阿放,我没有,我是认真的。”十三说。
“你还说你没疯!”柳放拍案而起,面色铁青盯着十三看,“贞安,入赘!你知道什么是入赘么!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耻笑的,生下孩子也不能继承香火,一举一动都要看别人脸色,身为女子,入赘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知道。”十三努力勾了勾嘴角,却叫柳放更加愤怒。
“梦一,她说她知道!”柳放猛然转过头冲着袁成佩,“她竟然说她知道!”
袁成佩的酒已经洒了一半,呆滞地看着她们二人。
柳放不理她,又回过头对着十三,猛烈地起伏几下胸膛,她试图平息自己的情绪,沉声说到,“贞安,你的理想抱负呢?你悬梁苦读十余载,马上就要苦尽甘来,得任官职一展所学,这些你全都要抛弃么,你曾和我说过要做一个有为的父母官福泽一方百姓,切实留下些功绩在这世间,你怎么能忘了?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进京秋闱,然后一同名垂青史么?”
十三苦笑,“守之,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我一开始读书就是为了让爹爹不受欺负过上好日子,后来耳濡目染生了些壮志,却不能忘了初心为何。”
柳放激动道:“你以为伯父知道了会高兴?拿你的前程换他的救命药?伯父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
“所以我叫你们来,这件事拜托你们帮我瞒着父亲。”十三望着柳放。
“你若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劝,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做。”柳放期盼道,指望十三能够回心转意。
十三沉默不语。
柳放见状,心中失望至极,狠狠一甩衣袖,“恕不奉陪。”
十三站起,在她身后叫住她,“守之,此事是我仔细斟酌之后才决定的,并非我心中不痛,也并非我忘了曾经京城之诺,只是人生在世,必有取舍,贞安拜托守之了。”
柳放没有回头,顿了顿脚步又大步离开。
袁成佩站在原地纠结张望。
一滴泪水从眼角滴下,混杂在酒水里,十三低头轻轻摇晃酒杯酌了一口,问道,“梦一,你不去追守之么,她太激动了,等她消气代我跟她说声抱歉。”
“我,我去看看。”袁成佩欲要提步,又犹豫道,“十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之前同我说要想清楚要什么东西,我觉得你也是,肯定是做出抉择了。”
十三一愣,轻轻笑了笑。
梦一心思坦率,又有一腔勇气,不像自己,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却还是痛彻心扉,无用的令人鄙夷。
十三,你可真是无用。
之后,十三又登了谢先生的门,师徒二人在书房中呆了足有两个时辰。
二人打开门出来时俱都沉默,十三垂首跟在谢先生身后,谢先生似是突然老了许多。
走到廊下,谢先生伸手轻轻拍上十三的肩膀,眼神苍凉又慈爱,“贞安,你为父亲尽孝是人女的本分,先生不拦你,只希望你要坚守君子之道,莫要自轻自贱。”
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成的宝玉就要蒙尘,她的掌下不由用力捏紧了十三的肩膀,“实在有不能解决的就告诉我,他再大的权势,老师也会为你拼回公道。”
“老师……”十三五味陈杂一时涌上心间,喉头有些哽咽,深深一拜。
世间路千万条,自己总能再找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