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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白实吾凑近脑袋要看,庄扬一把推开他,白实吾不依不挠地将额头抵靠过来,庄扬不耐烦地站起身,自己走到渠巷前头,白实吾总算没有再跟过来。
邮件的第一样附件是用手机拍摄下来的一份亲子鉴定书,庄扬直接看向最后的鉴定结果。
向羽和向鸿至果然是亲生父女。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庄扬的预料,反倒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第二份附件是一段视频材料,庄扬下载视频后点击播放,视频是无声监控视频,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三十五秒,视频正是东大街超市外的停车场,正如玻璃店老板娘所说,穿着黑灰白短袖衬衫的王升鸣在视频右上角出现,他快步走向停在前头的一辆黑色宾利旁,奇怪的是王升鸣并没有马上俯身与车内的人对视交流,而是用手来回摸了两遍车子的前盖和车门,这才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王升鸣在车里根本没有呆多久,他很快便下了车,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纸袋,他朝前走出两步,宾利车的驾驶室忽然探出一个脑袋,这位司机的脸正好对向了摄像头,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面貌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年轻司机对王升鸣说了句什么,王升鸣头也没回地离开,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根本不想回应。
庄扬关掉视频,打开第三份标明履历表的附件,可是表格一打开,里头除了一个巨大的圆眼鬼脸外一无所有。
庄扬怔住,意识到了什么般猛然转身。
黑暗的渠巷里,白实吾点燃第二根香烟,嘻嘻笑道:“贾乐真是一个可爱的弟弟。”
庄扬攥紧手机,几步走到白实吾身边,低头看他,冷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白实吾单手托腮,仰着脸看向庄扬,黑暗的窄巷里,他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揣测对方十之一二的想法,“庄扬,如果当年咱们调换了队伍,你在乙组,我在甲组,你去杀人,我来保护人,那么事到如今,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有所变化?”
“有什么变化?”庄扬冷冷答道:“同样十个人的编制,我这边只剩下三个,你却还留着五个,说到底,你护住的人比我多。”
白实吾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但他也不点破,一个人不想真诚回答的问题,越是逼迫,只能得来越多弯弯绕绕的敷衍与虚假,“贾乐聪明伶俐,唯一的缺点就是身手不行,所以你总是让他留守后方,甚至让搭档护着他,却从没想过从他自身来强化,你们以前人多还行,现在只剩三人,你被牵制在这里,姚钱又被瞒着,如果我真想杀贾乐,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用。”
“你想杀贾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庄扬说道。
“也是,杀了贾乐就必须与你正面为敌,还会引爆姚钱那枚不定时炸弹,不划算呐。”白实吾笑道:“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你相信我吗?”
庄扬冷笑道:“咱们都是笑老板训练出来的人,你说我会相信你吗?”
白实吾哂笑了几声,片刻后自顾自说道:“你要查的那个王升鸣,他是婚后才来到文兴巷定居,他婚后的生活基本与你所知不差,结婚、生子、创业、失业、沉迷赌博,但是在搬来文兴巷之前,他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庄扬笑道:“我本来是知道的,不是被你抢先了吗?”
白实吾笑道:“王升鸣其实没有骗人,他们王家几十年前确实是外省富豪人家,家里经营服装生意,后来经营不善,工厂倒闭,还欠了一大笔外债,王升鸣那时候只有十几岁,他父母为了躲债,带着他这个独子隐姓埋名来到这座城市,可是纸包不住火,没过两年,债主就找到他们一家三口,他父亲被逼无奈最后跳楼自杀,他母亲带着儿子一路逃跑,最后躲在了一户有钱人家家里做帮佣,王升鸣也干起了另外一种活。”
庄扬静静听他说完,忽然开口问道:“王升鸣是什么时候考到驾照的?”
白实吾呵呵笑道:“看来你已经认出视频里的那个人了。”
“第一眼确实没认出来,”庄扬说道:“我在高老爷子的府邸里见过那个司机。”
白实吾打了个响指,笑道:“没错,就是他。”
庄扬想起王升鸣对好车不由自主的喜爱之情,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王升鸣曾经是高家的司机?”
“没错,他在高家做了五年的司机,但并非高顺业的私人司机,只能算宅邸里的司机,负责接送客人,也因此,他那五年的工资并非直接挂在高顺业的私人管家手下,而是被安排在高家公司财务部的统一发放编制里,高家企业员工成百上千,每年更新换代更是不足为奇,如果不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想在几十年的员工名单里找到他,与大海捞针无异。”白实吾笑道:“王升鸣和高家的联系,会不会让你联想到什么?”
庄扬瞥了眼白实吾,淡淡说道:“我联想到什么,这和你没有关系。”
“诶?怎么这样!”白实吾气道:“咱们俩不是在合作吗?”
“是你一厢情愿要合作吧?”庄扬冷冷说道。
白实吾将燃尽的烟头碾碎在地上,笑道:“你还是不相信我的直觉,我上回就告诉你了,你藏身的那户人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到现在都还要住在她家里,不觉得束手束脚吗?”
庄扬没有理会白实吾的挑衅。
一滴冰凉的水珠忽然落在庄扬的鼻尖上,他伸出掌心,手心里也落上几粒豆大的雨珠,“下雨了。”
蹲在地上的白实吾也伸出手,笑道:“真的诶。”
倾盆大雨只在几秒间便淋湿整个世界,庄扬和白实吾各自往后贴近墙根躲雨,原本就黑的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变得更加黑暗无边际。
白实吾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想回家,可是我没有伞。”
庄扬淡淡说道:“我也没有伞。”
忽然,一片被雨浸得湿润的昏黄的灯光照亮渠巷前头,也照亮白实吾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脸,他似乎在笑,可嘴角牵起的弧度僵硬生涩得古怪,见庄扬盯着自己看,白实吾微微张开嘴,呼出一口热气,热气转瞬化为白烟,“有人醒了啊,说不定根本就没睡。”
那光的来处庄扬就是闭上眼也能看见。
那是向羽家二楼平台上的大瓦数灯泡,光是黄色的,却亮得耀眼。
“庄扬,即时你不想和我合作,我也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白实吾轻声说道:“我杀人的这十年来,被发现踪影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世道魑魅魍魉横行,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前头的文兴巷里传来向羽略略压低的呼唤声,“庄扬?庄扬?”
庄扬正要答应,想起身后的白实吾,一回头,那个长得像少年的杀手已经消失不见了。
“庄扬?你在哪呢?”向羽的声音沿着孙奶奶的院墙传来。
庄扬敛起心神,答应道:“我在这。”
一束手电筒闻声射进狭窄阴暗的渠巷,庄扬快步跑出,一头钻进向羽的伞底下。
暮秋的深夜雨天,天地寒冻地几乎叫人窒息,向羽举伞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她一边哆嗦一边责备道:“下雨了也不知道自己跑回去吗?这么段路还要我来接,矫情。”
庄扬倍感冤枉,“我没让你来接啊。”
向羽作势要把伞移开,庄扬忙一把握住伞杆,向羽为了配合庄扬的身高,伞撑得本来就高,庄扬握住的时候没顾上其他的,一半掌心包住了向羽冰凉的手。
对面平台上的光明亮如午日,隔着厚重的雨帘照在向羽脸上,有一种恍惚不真实的温暖。
“呵呵,好冷。”向羽有些尴尬地将手抽了出来。
“呵呵,真的好冷,要不是老板你向孙奶奶陷害我,我就不用来了。”庄扬自发举着伞,也笑道:“所以老板你来接我,是因为终于良心发现了吗?”
他们俩内心深处都隐隐知道这把伞送的有些不合时宜,就好像藏在幕布后不该上演的剧情却被提前揭开了一条缝,于是他们谁也不提这伞、这雨、这光,只管微微笑着去找些彼此都能接受的理由。
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我们都是知道对方藏着秘密的人,想要保住彼此的方法,就是保持距离别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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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米的路自然很快抵达,上了二楼,向羽给庄扬递毛巾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忽略了他湿透的一边肩膀,只笑着让他洗个热水澡再去睡觉,然后便进屋熄灯睡觉了。
庄扬看着她屋里暗下来的光,忍不住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