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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对于陆温茗给出的说法,实在无法满足柳姨问题的回答,又据我对柳姨的了解,她提问的答案,必定就不会是脑筋急转弯。
我胡乱联想了一阵,说:“总不会是出现了腹黑的田螺姑娘吧?”
我话说完,旁边的柳姨忽地一推手上的牌,说:“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
我:“……这就散了?小……卓总他还没开始打呢。”
柳姨:“怎么,你们这都还没怎么样,就顾上了?”又一顿,补充,“不过话又说回来,上次在蓝调我见到的那个好像是叫……温尘?”再停,最后总结:“呵,没想到小叶你还真是……”
敢情,她的潜台词是想说我得陇望蜀?我脸一僵,偷偷瞄向正将自己牌垒好的卓扬,高吊着一盏连枝灯的偏厅里,葛家老宅的长窗正四面紧闭,我心沉了沉,竟一瞬也觉这样的场景似极了卓扬此刻的表情。下秒,他抬腕摸起牌墙上的最后一张牌,同时表情松起,将面前好容易垒好的“长城”哗地一声推倒,淡淡说:
“妙手回春,地和。”
我:“……”
不是说不会赢钱么?难道柳姨刚才提到的其实是障眼法?我有点摸不透她的想法,倒是她随即起身,一手挽住我,说:“小叶,你今晚跟我住,没有意见吧?”
我依旧没理解她的想法,只好看着她,并等她将苏烟从化妆镜大小的烟盒里夹出点上,然后一副再熟悉不过的指向对面的那排厢房,说:“就住一菲旁边的那间,你觉得怎么样?”
我啊了声,正要与沈一菲交换眼色,这时却听葛西一把拉开座椅,一副了然地说:“柳大就是柳大,连那房间一直没人住都猜的出来。”
我皱眉,心说既然作为主人的葛西已将话接下,那我除了恭敬不如从命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点点头,余光不自觉的又瞄向了卓扬,此刻,他正懒懒靠在座椅上,目光却仍停留在牌面上。我有点疑惑,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将八仙桌上他方才随手“地和”的牌面瞧了瞧,可惜,除了看出和的是妙手回春(指自摸牌墙上最后一张牌和牌)外,就再没发现别的了。
停了停,我索性说:“柳姨,既然我们都答不出,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答案吧?”
她听后一笑,却是摇摇头,拿起了放在座椅边的刺绣手拿包,说:“葛叶,再不走,时间就要迟了。”
我并不理解,但碍于现在的时间的确很晚了,只得起身随她一起出了垂花门。夜色四合的庭院里,檐下的灯盏也像随时能被风吹熄,放眼望去,成片的酽色都被遮蔽在高大的假山以及深深的草木后,经过那缺口般的天井时,我看着遗漏的星光黯淡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忽然想,若从那一角俯瞰下来,会不会也像是看到了这神秘古镇的一方缩影?
就犹如交织在洪荒图腾里的黑暗,以及,光明。
并不等我过多的感叹,很快,我就跟着柳姨来到了那排厢房前,我扫眼身后发现陆温茗和卓扬都没跟来,只有葛西拿着一圈钥匙,一路晃着叮当作响,他说:“柳大,这间屋子好久没人住了,你们确定今晚要睡这里?”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一旁点着头的柳姨和沈一菲,说起来,今晚的沈一菲似乎格外的安静,这种感觉我有点形容不上,却隐隐觉得不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间并没有再停顿,很快,就听一声吱呀的推门声响在夜里,像是一阵忽而刮过的沙哑的风。
推开的雕花门内,是和沈一菲房间差不多的布局,除了里头略少一点的家具。
弥漫着淡淡樟木香的房间里,当我看见光线一瞬的在头顶亮起,不知怎地突然就松了口气。我掀开木床上垂挂着云帐的一角,一时只觉一股莫名忽地涌上心头,仔细想来,这种感觉似乎自打我踏上这座小镇起就已经产生了。
但,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闭上眼,随即额心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点住了,那人问:“你有困惑了,是不是?”
这实在并不难发现,我点头,却是说:“柳姨刚才的那个提问,还没有回答。”
她一愣,很快将手移开,说:“那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我就等着后面这句呢,我眼一亮,倒是她慢悠悠从化妆镜大小的盒子里又拿出一根苏烟点上,然后冲我耳边吐了烟圈,说:“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什么意思?五人麻将吗?可这样的话,牌也不够啊。我皱眉,脑中自动浮现起我们一行五人其乐融融“垒长城”的场景,然而我这边还没脑补完,那边柳姨突然拿过梳妆台上的刺绣手拿包,用低婉的声音说:“我要走了,好梦。”
我一愣,脱口道:“你不住这?”
她回身冲我笑笑,婀娜的身影似乎隐在了光照不见的黑暗里,她说:“若是有事,可以来延祈寺找我。”
延祈寺?好陌生的名字,我顿时疑惑,可惜并不等我消化完毕,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居然真这么快就走了?我一时愣住,倒是下秒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被我遗漏了的非常重要的问题:今晚柳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问题分析到这,于是接连着后面的事件也变得不那么对劲起来,毕竟在我印象里,柳姨实在不是个多此一举的人,如此一想,“四人麻将的问题”也随即就变成了一句隐晦的暗示。
“除非,多出一个。”
柳姨的声音仿佛魔咒般再次响起在我耳边,我长叹了口气,索性蹬掉平底鞋,将自己摔入了垂挂着云烟帐的黄樟木大床里,我闭眼,只觉当身体被柔软的床垫稳稳托住的那瞬,一枚银色的半截面具像是陡然从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可诡异的分明又不是那面具,而是……
我摇摇头,猛然想起还在我外套里的那部手机。是了,我现在还差一个证实,证实这并非因我的记忆出现了分歧,而是真的确有其事。
我屏息,故作镇定的调出那段视频,一段黑色的背景画面上,时间显示着1:57秒,看到这,我略松了口气。
幸好,它还在,也幸好,我录了下来。
按下播放键,首先是一段堂鼓的背景音,并不算得很清晰,但尽管如此,我的心还是跳的很厉害。手机模糊的分辨率下,我努力分辨着漆黑戏台上晃动的白影,但诡异的是,直到进度条的最后,我也没找到那个戴着半截面具的人。
难道说,这真是是我的错觉?我一边努力说服自己,一边又将视频倒了回去,此时此刻,我实在清楚自己的滑稽,但不知为什么,似乎唯有这样,只有这样一遍遍反复的确认,才能让我觉得死心和安心。
毕竟记忆是如此,再过多少年,记忆底那明媚的笑脸都不应该被任何其他替换掉,它就应该呆在那里,三年、五年、十年……哪怕一百年,它都应该是最初的模样。
而不是重叠了一张冰冷的面具,生硬的让人感到绝望。
我躺上床,将脸久久埋入那个装着决明子的药枕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我只知道,此刻,我像是忽然被一种文艺且伤感的情绪包裹,它让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尽管漫长,但始终都像找不到一个出口。
而且永远都不会有出口。
我闭上眼,拿过脚边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一片的模糊中,我想起了宋娅楠,那个有着明媚笑容却已经被设定成了死循环的宋娅楠,她就这样从记忆迈入梦魇,将我前半段的人生一路延伸成了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