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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人被一条安全带勒紧在座椅上,通过后视镜,我看见驾驶座上的陆温茗正在开车兼扯皮,副驾驶座上的卓扬则在抽烟。整个画面一静一动,构筑的完满而和谐。
“醒了?”卓扬一推眼镜,与正偷窥着后视镜里的我对个正着,我啊了声就要开口,倒是陆温茗随即嘀咕道:
“阿叶你行不行啊?不用见着个比师兄我帅的就鼻血流成这样吧?还晕倒……”他说着,夸张的做了个晕倒的姿势,然后抽了张面巾纸递过来,我吸了吸鼻子,没打算理他,倒是随即卓扬也转过身来,正色道:“葛叶,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我皱眉,潜意识的却是不愿回想刚才看见的一切:黑雾、红影、声音、以及……
想到这,我心中猛地一抽紧,我闭上眼,将身子靠向了后背椅,回忆道:“我听见了老任的声音,但他的喉咙似乎是被人掐住了,我并不是很确定,不过……最后一句我听的很清楚,他说,‘你永远也得不到那样东西。’”
话到这,连我也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我看着面前一脸猜不透神情的两人,只当是自己说的还不够具体,于是索性又加一个比喻:“就像是闷在罐子里发出的那种。”
前方卓扬没表情的打断我的话:“那还有呢?”
“还有……”我避开他的眼,将目光看了看车窗玻璃里映出的自己,顿了下,才说:“还有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什么样的女孩儿?”说话的是陆温茗,此刻他正握着方向盘,但分明的,我却感到车身一抖,我皱眉,自然以为他是惊讶,“那女孩儿身上穿的,好像是秦汉的服饰。”我说。
“秦汉啊?”听到这,他故意清清嗓子,同时放慢了油门:“那还真不好办啊。”
我疑惑的看他一眼:“怎么说?”
陆温茗:“要说她真是秦汉的,那咱们这上哪儿找公元前的黑驴蹄子镇她啊!”
我:“……”
气氛僵了一僵,为了不冷场,我想了想,决定先将刚刚没说完的话题讨论下去,我说:“老任那话什么意思呢?他说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送命的?”
卓扬:“你确定没被自己绕进去?”
陆温茗:“阿叶啊,那肇事主这回盗的可是轩辕夏禹剑。你想啊,当时只有任阗恺在密室里,所以说,他杀任阗恺只是顺带,以那时的情况,换谁都一样。”
我愣了一愣,觉得他说的也是,思路又一转,这才反应了过来,我说:“……可就算这样,你俩刚才那一致对外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卓扬、陆温茗:“……”
这边的沉默还没有结束,忽地,我单肩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那专设的钢琴曲的铃声响在此时僵硬的气氛里,显出十二分的违和。我心中一紧,赶忙将手机拿了出来,果然,来电提醒显示着温尘两个字。
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温尘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嗓音,他说:“小叶,今晚的聚会,你可别迟到了。”
我听后一怔,心说别说迟到,要不是这通电话,这事我保不齐就要忘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电话会是由你温老师亲自打过来,想到这,我脸不由得就有点烫,我说,温老师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别人不在我不好说,可您在,我又怎么会迟到嘛。
我话才刚说完,就听前座上陆温茗重重一声咳嗽,倒是电话那头温尘笑的云淡风轻,如同一根羽毛不轻不重的撩拨在人心底的柔软上。
因为从文博馆出来已经有些晚了,所以卓扬只吩咐了我几句让我周末两天记得查一查轩辕夏禹剑的资料后,就放我下班回去了。回到浅水湾的公寓后,我匆匆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自认为还合适的衣服,就出发去了G大附近的明珠酒店。
夜晚的大学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高楼将这里的灯光折射成不同的角度,远远看去,也像是一张交织在浮光海市里的梦之图。
我出了地铁后,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等到达明珠酒店预订下十六层的时,明亮堂皇的大厅里,这次的高中同学聚会显然已经开始了。
这次聚会牵头的人,是当年我们班里除宋娅楠外,家里最最富有的陈文浩,据说他原本是想学油画,但可惜父命难为,大学时只得念了酒店管理,再以后毕业就乖乖回来做了他的少东家。算起来,就连这家明珠酒店都是他家名下的产业。
原本讲,面对这种典型的高富帅,大部分的女生应该很有想法才对,可是……
“哎呦,葛叶你总算来了。”站在迎宾处身穿粉红衬衫的男人朝我挥了挥手,我看见他,立刻走了过去。
“啧啧,还是羡慕葛叶你这样的皮肤,不美白不SPA,也是这么白皙啊白皙。”他一边感慨一边手就要亲切的朝我脸掐过来,我赶忙向后一闪,呃了声,说:“那什么,我其实也是用护肤品的。”
陈文浩:“哎呀,快来分享一下。”
我:“小护士,你肯定没听说过。”
陈文浩:“……”
我们这边还没讨论完护肤心得,宴会大厅那边忽然就听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顺着人声望去,我看见璀璨的水晶灯下,在那红地毯的尽头,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就这么优雅出现在了视野里。
在他身旁,是一架同样贵气的黑色钢琴。
他唇角扬起,微长的凤目淡淡扫了一圈在座的人。我知道,那目光的焦点其实并没有真正落到谁身上,然而,现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他向我们浅浅鞠了个躬,接着坐上钢琴座,从容镇定地打开了钢琴琴盖。
这一刻,全场的灯都暗了下来,只最后留下他头顶的一盏,在地面上圈出一个大小正好的影。我看着他,也只是看着,隔着并不近的距离,我的记忆突然在瞬间恍惚了: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在教学楼落日余晖的一角,我第一次听见这首夜的钢琴曲。
那天的光,似乎也像今天这样,它将这双手轻易勾勒出发光的边缘,跃动的光影里,我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将情绪内敛在一个个的音符间,幻化成一张未着笔墨,却起伏万千的画卷。
我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我这个听故事的人,眼眶也早他一步先模糊了。
因为那天的我一直在回忆一个人,正如,今天的我一样。
我闭上眼,很轻的吁了口气。那件事,发生在我最不堪回忆的四年前,实际上,那年发生了许多事,可林林总总的,到最后我仅仅记得了三样:高考失利、师父阮誉失踪、以及……挚友宋娅楠的意外死亡。
记得师父曾说过,世界是面镜子,你笑它就笑。只是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当有一天世界与你有关的线索都断了,那么你活着,又是不是活在自己的凭空杜撰里?我想,人生畏惧的其实并不是挫折,而是进入了一个怪圈,任你再如何走,都走不出去。
温尘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在G大附中,他其实并未教过我,五音不全如我,却在某一天的傍晚听见他的钢琴声时,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哭得汹涌澎湃。
我想,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在她们生命的特定阶段,都一定会经历另一个女孩子,你们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心事,所经历的不快或欣喜,对方都是第一时间获知。你们视对方为知己,就像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两片叶子,而我的那片叶子,就是宋娅楠。
一个本以为可以陪伴一生,但可惜失约在中途的朋友。
我揉了揉眼角,感到眼眶有些红,我的眼前也不自禁的开始浮起四年前的那幕:
还记得那是在学校一年一度的化妆舞会结束后,那一晚,月亮高高升起在7教后的小树林里,我收到宋娅楠的电话鞋都没来及穿就从宿舍跑了出去,可等我人到了那里,却看见穿着那条镶有珍珠的白色礼服裙的宋娅楠浑身早被鲜血染透。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妖精攻击生灵,对方是一只幻化成人形的妖精,但不知为什么,那晚他的瞳仁红的特别诡异骇人,就仿佛那不过是一扇牢门,牢门后锁着万千只随时会破门而出的妖魔。我看着他,紧紧攥着手里一张新制的秘符,可要命的是,我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咒语。
是,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半吊子,也知道自己甚至连个真正的阴阳师都算不上。可既然我的朋友此时此刻选择相信我,相信像我这样一个人,那我还有何话可说,不,我无话可说。
因为我唯有做到,更必须做到。
我记得当手里的符咒最终冲天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似燃烧了起来,我看着它映红天际,更映着倒影在湖面的我赤脚散发,犹如入魔。
后来我浑身虚脱,我的师兄陆温茗也终于赶了过来,他告诉我,说那是一头成年的黑麒麟精,因为误吞了吸收日月精华的乾坤珠所以才会发狂,至于说宋娅楠……
他避开我的眼,未完的话终究没有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