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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下小的张鹏飞叩见督帅!”
张鹏飞听到沈犹龙的传唤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便赶往总督行辕,跪在大帐之外恭敬的喊道。说实话这番言语他自己听着都有点恶心,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昔年戚继光战功何等显赫,见到主管的文官胡宗宪不也是这般低三下四,何况他张鹏飞现在一小小的千户?他可没练过王八神功,只要霸气一外漏,对方无论对方地位、实力高过他多少,尽皆拜服。
“进来吧。”大帐中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张鹏飞起身走到大帐门口,自有亲兵为他挑开帐帘,他向亲兵拱手相谢,然后走入大帐,就见到沈犹龙在帅位上就坐,一文士侍立在一旁,他纳头便拜。
见张鹏飞如此谦恭有礼,沈犹龙心下还是比较满意的,但这时文官对武人的一贯看法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决不能给他们什么好脸sè,何况张鹏飞不过一千户,地位与他无异于蝼蚁与之大象的区别,更用不着他假装亲近,于是他淡淡的道:“起来答话。”
张鹏飞便即起身垂手而立。
沈犹龙抓起桌案上一份答题,对张鹏飞道:“这份问对言道平猺首在平海,可是出自你张千户之手?”
“回督帅。”张鹏飞恭敬的答道:“确实是出自小的之手。”
“大胆!”沈犹龙将答题掷于地上,怒喝道:“此等军略,岂容你等武人妄议!”
见其说翻脸就翻脸,张鹏飞吃了一惊,心下也不无怒气,心想你没事发个什么疯?但脸上可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跪下请罪道:“是小的年轻识浅不知轻重,便将心中之话全盘托出,还请督帅责罚。”
“大人。”这时一旁的杨旦便出来唱白脸了,“这张千户此事虽然欠妥,但看在其还算实诚,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既已知罪,责罚便免了。”沈犹龙就坡下驴,又轻描淡写的问道:“既然你说剿猺首在平海,现时南海海盗为患,你可有平定之策?”
张鹏飞知道现在终于上真格的了,今后是吃肉还是喝粥便看这一遭,于是便收起诸般顾忌,朗声将南海形势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然后道:“海匪虽然凶悍,但其孤悬海上,人员器械补充不易;而我军背倚内陆,战损能很快得到补充。是以只要出力狠剿,其不难平定,所虑者为事权不一上下掣肘难以成事。”
“那本督给你南海征剿之权,你可否为本督平定南海?”沈犹龙立刻便追问道。
张鹏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却瞥见杨旦满面笑容的投来鼓励的眼神,心中便即大定,立刻便道:“只要督帅准小的两事,小的原为督帅效劳。”
沈犹龙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张鹏飞麻着胆子答道:“其一,督帅得授小的便宜行事之权,诸事不受他人掣肘,只对总督大人负责;其二,南海广阔,仅凭小的手下军力难以面面俱到,请督帅准许小的适当增补军额增添军械扩充军力。”
“张千户所提两项倒也合乎情理。”沈犹龙没有答话,杨旦接口道:“不过张千户也应知道,现在两广钱粮不济,要扩充军力,这粮饷总督府可出不来。”
张鹏飞大胆提出两项要求,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之意,并没想过沈犹龙会全部答应,但这时听这杨旦之言,好像很有希望啊,于是不再犹豫,连忙道:“不瞒督帅,小的名下也颇有产业,这扩军钱粮之事,小的愿一力承担,不用督帅一分钱粮。”
沈犹龙笑了,他和蔼的说道:“张千户自出钱粮为朝廷剿贼,一无所图,大公无私,倒真是忠心可嘉啊。”
一听这话张鹏飞便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了,表现得太过急切,让这沈犹龙已经心生怀疑。要知道这一无所图就代表所图太大,大公无私则表示以私为公啊。
张鹏飞心念电转苦思对策,如果是对于手下军士,他当然可以大唱高调,但这沈犹龙也许军事才能差点,但他能成一方大员,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打定主意,张鹏飞连忙道:“小的对朝廷和督帅的忠心那是天rì可鉴的!但除此之外小的也有些私心。小的在南海上建了几座鱼厂,那海盗常来sāo扰,上次那马玄生就杀了小的鱼厂的工人,小的才带兵找他算账的。如果扫清南海的海盗,小的的鱼厂还能少些麻烦多开几家。再说小的还想立些军功好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呢。”
“一派胡言!”沈犹龙怒斥道:“身为卫所千户,居然敢违禁经商。而且各人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还有何心思为朝廷效死?”
“小的卑劣愚鲁,听督帅教训真是羞愧yù死!”张鹏飞连忙磕头请罪,然后又道:“不过小的也是无法,为了整顿所中军备,小的可是家产都已卖尽,如不寻些进项,恐怕所中军士就得饿肚子了。而且小的这也不算经商,卫所本是农战结合,小的这叫以海为田。”
“以海为田?”沈犹龙愣了一愣,突然问道:“那你说说这南海能产多少鲜鱼,养活多少百姓?”
张鹏飞朗声答道:“这南海现在便如一大片荒地,如若开垦得当,养活百万黎民都不成问题。”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他都有办法,就算南海养不活,不是还有南洋吗?
沈犹龙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两广上下正被数十万饥民弄得焦头烂额,如果张鹏飞所说属实,这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但这毕竟与他的观念相差太大,实在难以轻易相信,于是他便问道:“那要如何才能使这沧海化为良田?”
张鹏飞心想这事可不能细说,这大明天下本就战乱纷纷无有了局,要是沈犹龙知道他打算进军南洋再起战端,不立刻给吓死,于是他又将早已偏到爪哇国的话题又扯回来:“大人,要使这沧海化为良田,首先还得平海,不剿清海盗,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请起来答话吧。”沈犹龙的脸sè好看多了,他起身将张鹏飞扶起,却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张千户,你可有表字?”
张鹏飞的膝盖正痛得不得了,当下也没推辞便顺势占了起来,见沈犹龙又问他表字,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来武人对此就不怎么看重,张鹏飞又死了老爹无人张罗,自然也是没有表字的。这时听得沈犹龙问起,他便双眼发红,哽咽道:“回督帅,小的家中母亲生下小的便没了,父亲在小的十六岁那年过世,家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了,孤身一人无人给张罗,是以也没有表字。”说完他满脸悲戚。
“张千户请节哀。”沈犹龙见张鹏飞说到过世的父母,不顾在上官面前失态,倒是个孝子又是xìng情中人,于是便劝了一句,又鼓励道:“既是父母早逝,张千户更应建功立业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谢督帅教诲,小的将铭记于心。”张鹏飞又道:“督帅,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督帅怜悯?”
沈犹龙便道:“张千户有话直说。”
张鹏飞沉声说道:“小的听闻督帅乃当今大家,学识渊博,不知可否赐小的一个表字?”说着连忙又跪下,惶恐的道:“小的知道此请过分,但小的一见督帅便觉亲切,犹如见到家中长辈一般,于是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请督帅恕罪!”
沈犹龙笑了,心想这小子真是打蛇随棍上,要知道自己位高权重,有多少达官贵人持重礼让自己为其族中少年取字,自己可都是婉言相拒的,这张鹏飞不过一武夫,他还真敢想!
“张千户不必惶恐,不过一表字,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心想既然要用此人,给些好处拉拢一下也是常理,有这一层关系,此人以后也算是自己的嫡系了,于是沈犹龙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接着他沉吟道:“张鹏飞…鹏飞万里,就取字万里吧。”
张鹏飞见沈犹龙转眼间便给出表字,有糊弄自己之嫌,但这万里二字和自己的名字鹏飞也算贴切,于是便磕头谢道:“鹏飞谢大人赐字,大恩无以为报,今后必为督帅效死。”
沈犹龙转头问杨旦:“杨先生,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看该给万里一个名义,让他主管平海一事啊?”
杨旦想了一下,便答道:“大人,前时张千户剿灭马玄生立下大功,尚未嘉奖,不如任其为万山守备,主管平海事宜,大人以为如何?”
“如此倒也甚好。”沈犹龙道:“那就任命万里为万山守备,驻守万山专事平海,可再建一营营兵,兵额千人,这名目嘛,就叫平海营吧。”
张鹏飞听罢大喜过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升任万山守备,算是入营兵了,可这大鹏千户之职怎么办,难道要自己抛弃大鹏所军另起炉灶,于是便问:“督帅,不知这大鹏千户一职……”
“万里何必忧心,这可是你家的世职谁还能够剥夺?”沈犹龙微笑道:“何况鹏飞这守备只算是编外试用,不入军册不授印衔,鹏飞的实际军职仍是大鹏千户。”他可不会正式任命张鹏飞为守备,否则这小子在南海真的捅出什么捅娄子他麻烦不小。
张鹏飞没想到这临时工在大明朝就有了,心想以后要是出点什么纰漏不会将自己交出去顶罪吧,不过现在也只能先顾眼前了,于是便道:“小的谢督帅提拔!”
“你先别谢。”沈犹龙话锋一转,“一年之内,为总督府筹措三十万两粮饷,在南海安置五万流民,可否办到?”
“这是**裸的勒索啊!”张鹏飞心中不忿,但脸上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心想就当是承包南海的租金了,何况安置流民也能增强他的实力,于是便大声道:“末将愿意为督帅效力!”
“好了,万里你受了军棍有伤在身,这就下去休息吧。”沈犹龙这回满意了,挥挥手道:“等会任命你为万山守备的公文便会送到你的驻地。”
“小的告退。”张鹏飞爬起来躬身倒退着走到大帐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杨先生,你觉得此人到底如何?”见张鹏飞背影离开,沈犹龙便道:“我总觉得所谋不小,要是他真的平定海盗,不会盘踞南海尾大不掉吧?”
“属下观人无数,偏此人有些看不透。”杨旦想了想摇摇头,却又道:“不过大人不必忧心,如他真的平定南海,凭此大功也该升赏,大人便升其官职将其调到身边,到时大人麾下多一虎将,而南海少一祸患,万事大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