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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景点是个据说有相当悠久历史的古城,但偏偏又不是四大古城之一。基本上来的人进去一看就能认识到古城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坑钱。
但来的人还是很多,毕竟这地方早就成了气候,各类真真假假的古董店遍地开花,街上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卖的东西从义乌小商品到全球美食选无一不包,别的不说,这里的许多小吃还真有点儿水平,最少确实透着一股本地人熟知的味儿。
钱铮在这里意外的沉默,她应该是把昨天的我哄她的话当真了。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但是听我的口气还挺容易误导别人往“听过我名字的人都被我杀了”这个方向上想,不过钱铮的底线真是出乎意料的高啊,我以为像她那样的神经病傻白甜结合体只会觉得好帅好牛之类的。
她不说话的时候总透出秾丽的奢靡之美,像是祸国的妖妃,像是绝世的魔女,搭配校花李秋清纯的长相后食用效果更佳。大家都在看她,顺便也都在看我,多数人的眼睛里只有欣赏和赞叹,但也有少数人眼里有不怀好意的淫.邪和垂涎。
我带着钱铮在伪古城转了一圈,吃吃东西看看小商品,然后跟着手机里的指示找到一家民宿。
就在古城附近,四合院的形式,院子中间种了一棵枝条弯折得插花一般精致的梅树。见我打量这棵树,主人很得意地炫耀说每年冬天的淡季都是这棵树为她揽的生意,还向我们展示了手机里保存的几张图片。
这是一株白梅,开花时仿佛是枝叶上落满了霜雪。
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年的雪和雪中的美人。风七,他雌雄莫辨的面容和他死前的英气勃发,我与他的相识和分别都在雪地,每一次他都血迹斑斑,每一次的白雪都融化在温热的血液里。
可能我真的是那种只为一瞬间的魅力驻足的人,这一幕我始终无法忘怀。每当我看到雪,每当我想到雪,我都能看见风七躺在雪地上,滴血化雪,最后和雪融为一体。
我回头去看钱铮,她在看院落里的白梅树,眉间微蹙,黑漆漆的眼底好似一抹轻愁。店主人已经看着钱铮看傻了,这一刻真个院落里都寂静无声,连楼上洗澡的人都关了水。这不让人意外,因为她是那么美,而人们又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外表蛊惑。
房间非常漂亮,中式装潢,大床是沉重的木质,卫生间里有沐浴的木桶。店主愿意为我们免单,并且免费提供昂贵的名牌洗护用品、熏香精油和任何我们想要而她又能弄到的东西,只要钱铮给她拍一张照片用于广告,她甚至乐于付出一笔不低的酬金。
钱铮很高兴,但还是拒绝了她。
店主在劝说无果后遗憾地离开,房间里忽然空了下来,整日喋喋不休嘴巴像是兔子吃食一样三瓣动来动去不断往外冒句子的钱铮没有说话,就毫无存在感,真的像是她不在一样。
……啰嗦是她的本体对么。
不对,啰嗦不是个具象化的存在,所以嘴和舌头才是她的本体对吧。
或者说是整个口腔,因为好多发音都需要牙齿的辅助。
安静得出奇的一天终于在我们同睡一张床的结果里结束了。我衷心地希望接下来的行程中她也能这样保持金子一样的沉默,但我这个希望应该是不会实现了,睡到半夜,她悄悄用手拉扯我的睡衣一角。
“你睡了吗?”她小声问我。
“刚醒。”我说。
“我今天在想你昨天说的话,知道你的人都在另一个世界什么的这种话也太羞耻了……你是怎么说得理直气壮而且还特别让人信服的?”她说,“我都信了。你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可是我真的信了,特别信特别信,你以前是干嘛的啊洗脑那么厉害?”
“专业传销三千年,首席安利指挥官,洗个脑算什么,我能洗一个世界。”我信口胡谄,“像我这样的人才以前都是作为官方代言人出场的,当年我做皇帝的时候那可真是天老大我也老大,为妇女权益的提升做出了卓越贡献。”
“因为你当了皇帝,女的地位就高啦?”她背贴着我的背笑,“那可真是太厉害了你!鼓掌欢呼!”
“倒不是因为我当了皇帝,皇帝又不是什么特别有威信的职业,随便什么人来当都行的。我当年就是给他们洗脑啊,跟百姓讲女人也聪明女人的优势也大女人必须像一个人而不是像一个附庸一样活着,推行一夫一妻制啊禁止青楼勾栏啊鼓励妇女接受教育啊……后来女人地位就高了嘛。”
“嗬!这么行!你是长了国宝级的口条啊!”
我也笑:“一般一般,其实也不难,杀一批、拉一批、打一批,怎么着离不开这路数。我屠了几座服务行业特别发达的城,弄死了不少跳得高叫得响的,给每一个不肯接受再教育的女人打上几百个板子,然后再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自然就肯听了。”
“几百个板子那不就打死了!”
“不会,千年的人参高汤吊着呢,国库里一大堆放着也是发霉的千年八百年五百年药材,使特别大的那种鼎一锅乱煮,煮到药材全都化在里面之后一人赏一勺子,好了就看看听不听话,不听话就继续打、继续吃药……想死的就给个枣。”我想了想,“还真有几个怎么打都不听话的,不听话算了,给枣,统统弄死。”
其实绝大部分女人都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新制度去学校学习,都骂我说只有荡.妇才会出这么个男女同桌的主意,少部分屈从于暴力之下,但都是口不对心,所以实际上那一代的女人我虽然没有全杀了,但也没有放她们回家。
“你那国家要死多少人啊,还有人吗?”钱铮认真起来,“这么搞是要出大事的。”
“又没有计划生育,大家都随便生,生下来七八个有五六个都能活,从来没有缺过人——就是脑子是个稀缺资源,大家好像都没有。”我叹了口气,“不过还没看到成效我就驾崩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说得跟真的似的!”钱铮乐得不行。
第二天按照李秋的计划我们还是在伪古城里逗留,途中明里暗里为钱铮挡掉无数揩油吃豆腐的手,顺便借着她上厕所的时间胖揍了尾随的痴汉。在这里的被李秋记录的是一家祈福的店,来的路上我们听说那家店求姻缘特别灵,只要买一个信物,将红绸带系在树上就可以实现。
“我们去干什么啊,我们两个的姻缘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最多我是死掉的白月光吧。”钱铮说。
这句话让我心里跳了一下,问她:“为什么永远不可能实现?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我以为你是偏要强求的类型呢。”
“我是啊。要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那我肯定天天软磨硬泡。但是世界上最高明的爱情到了‘只有死亡能使我们分离’就很不得了了,我已经死了诶,哪里还有姻缘这个说法。”钱铮说,停顿了片刻,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表情有些强颜欢笑的难过,“而且我死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永远不可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哦……”我干巴巴地说。
“至于你,你不是修仙吗?还结什么婚啊。我倒是知道有道侣这个说法,不过道侣不算是婚姻吧?”
“在两个人都飞升之前,和结婚的关系差不多。不过真的一心追着飞升去的都不会有道侣,多麻烦,飞升前还要了断一下这份缘。”我说,“飞升之后道侣不可以分开的,两个人就是一体。”
这么说着,我们还是到了祈福的树下。
细细红绸带像是给这颗树穿了一件嫁衣。树上的空位已经不多了,工作人员专门搭了梯子,为要系绸带的客人系到高处,费用包含在红绸带的价格里。
“真蠢。”钱铮说。
她远远绕开这棵树以显示自己的不屑一顾,兴冲冲地到别人的摊位上去看各种手工作品,没一会儿就买了几个糖画回来,还给我选了一条大鲤鱼样式的。这地方吵吵嚷嚷,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钱铮眉开眼笑,游客和小贩的喧闹像画一样定格下来。
我有时候对这样的生活十足厌倦,但有时候又觉得这样才是生活。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原始森林之外。
“她脚底板茧子都没有一个,到处跑是想干什么!而且这里和上一个景点相差十万八千里,她为什么设计这么一条脑残路线!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们非得按照这条路线走!”钱铮买了我的机票之后一直在抱怨,“有这些钱可以乱花,还不如找个值得一看的地方好好住上半个月慢慢玩儿!”
我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算了吧,反正这次我们不去那些地方,下次也得去的。反正都是要去,干脆享受好了。”
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的。我们都只是遇见命定之人,发生命定之事,走向命定结局。
在结局之前,我什么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