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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的他似乎特别美丽。
纤长的睫毛如同毛笔沾着墨挑出来的,在眼角微翘着延伸——这天然的眼线倒是让这双冰冷的眼多了一丝柔情。
浅棕色的眼眸——浅到在亚洲血统中也少见——此时泛出点点如晨曦般的金光,好像即将有旭日从深海中诞生。
一点点碎发柔软的不可思议,仿佛春日的柳枝在波光中的倒影。
还有他自成年后受alpha激素和抑郁影响而略变粗糙的皮肤,此刻也仿佛出水的百合,闪烁着细腻的光泽。
就连原本苍白得有点干燥的唇,此刻也仿佛吃了蜜般的诱人。
……不是他自恋,镜中的他仿佛自带柔光效果,连他自己都讶异。
不过他到底是个alpha,不像omega那样在意自己的脸,是以在微微惊讶后,只是对着那面有着精美镶边的银镜,继续抹开下巴上的剃须膏,用电动剃须刀开始刮掉这两天没来得及清理的胡渣。
剃须刀以一种十分温柔的频率在他手中震动,他有点怀疑这种功率能否把胡子刮干净。他摸了摸下巴,倒是不觉得刺手。
他又用清水扑脸,再用毛巾擦干。毛巾柔软的绒毛抚摸过他纤细浓密的睫毛,又在那中间略带凹痕的下唇上细密地摩挲,自他脸上滚下的水珠一下子被舔舐干净。
他将毛巾搁在一边,然后走出盥洗室。
这是一间十分阔大的卧室,落地的奶灰色窗帘向着两边拉开,轻薄的布料既起到遮光的作用,又将外面的景物化成影子投射在布帘上。随着轻风徐徐地晃动着的窗帘,就如同舒缓而优美的舞者。
窗外远眺是长满高高的杉树的远山,尖尖的树顶密集成齿轮割入湛蓝的天空,更远的山则掩藏在迷雾中。近看是蔷薇点缀的花园,从窗台上的花盘里攀爬下去的粉红色蔷薇,使这间充满alpha气质的卧室一下子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室内的家具大多高大,并有着坚硬的线条。
他拿起桌上的红茶——这是管家趁他在洗漱时端进来的——喝了一口,他习惯将入口的任何液体都含上几秒,用味蕾去感受它的组合成分,这个习惯曾使他侥幸躲过毒杀。而现在,他是想细细地感受,这曾经在她的口中流淌过的液体是什么滋味。
仅仅是一杯早餐茶,不同的贵族家族也有不同的风格——不同产地的红茶按照不同的比例调配,加入恰到好处的、符合个人口味的精选的柠檬或者牛奶。
在普通人口中,这只是一杯红茶加奶而已。
不过她的口味向来挑剔。即使是他,也只能从这杯散发清香的琼液中品尝出印度茶、锡兰茶和肯尼亚茶。印度茶香浓,属于烈茶;锡兰茶口感纯正;肯尼亚茶色泽浓郁——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虽然滋味是上品,但是却仍有古怪之处……
含在口中的红茶在唇齿间涌动着,仿佛其中有一尾游鱼,那香醇的、混合花香的红茶时而裹住他的舌尖,时而激荡他的口腔内壁,又仿佛是海浪般化为水花状的小舌,舔舐着他的贝齿,让他的牙根生出一点涩意。
……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感觉,让他冷不防被呛到,本想着忍耐着将茶水咽下,不想还是受不了失礼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他拿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唇,看了看被溅湿了的地毯和桌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动物……他真是糊涂了,要真的有小鱼在茶里,他也不可能喝的时候没有看到。
……也可能是她调配出的奇特口感?就像跳跳糖会在舌尖不停蹦跶一样,掺入特殊饮品的红茶也可能会有这种“漩涡般的口感”也说不定。
他又浅啜了一口红茶,细细地感受它在齿间的涌动。也许是这次含入的液体较少,这种流动变得更加温柔。就仿佛他的口腔变成了什么山林中的水涧……轻轻地咽下这股甘泉,顿时觉得精神为之舒爽。
一点点茶渍沾在他相对丰盈的下唇上,滋润了他干燥的唇纹,使他的唇展现出一种被疼爱过般的娇红色。他又用手帕按了按唇,但是在他放下手之后,那点湿润之意却仍停留在了他的唇上。
他起身换下睡衣,从一边的木盘里拿起仆人事先熨好的衣服,等他整理得焕然一新,他走向一边的橱柜——
那里摆放着一个银色的相框,为了配合房间的格调,里面的照片是黑白色调的。
照片上是一位身材修长、姿态高雅的女性,穿着黑色的礼服,斜披一件外衣,手执绅士手杖,侧身向着镜头……她长腿笔直、脊背挺拔,姿态高贵又随意。
他望着她,就仿佛望着落入深林之中的光——在那幽暗的由林叶编织的小径中,在逐渐阴森和湿冷的茂林深处,突然豁然在眼前显现的光亮——并不耀眼,而是细碎的如同羽毛落满灌木,使人恍惚如来到另一个世界。
即使隔着一张抽掉色彩、因为缩小而细节模糊的照片,他依然能感到她是如此的迷人。以至于,每每见到她音容的残影,也使他心头悸动。
他伸出手指,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最终只是让指腹温柔地摩挲着相框。
“……今天稍微有点忙,晚上再回来陪你。”
02
从凯迪拉克上下来,一边的保镖立刻为他披上长及小腿的风衣。
这个季节还不算冷,除了一些体寒的omega,几乎没有人穿成三件套,更不要说是体质超常的alpha了。8年前的那场差点要了他的命的风寒,似乎在那往后的每一年都要剔除一点他骨子里的温暖。
他还记得他脱掉打滑的军靴,光着脚在冰雪里奔跑……奔跑……奔跑,一直跑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找到她的尸体。
他躺在冰原上,硕大的雪花落下来,落在他的眼帘,仿佛世界在唱着安魂曲,哄他入睡。
……
他眼中凄怆而茫然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他转手调整了一下绅士帽,另一只手向外伸出,保镖将手杖递到他的手中。
他用手杖敲了两下地面,抬头看了一眼赌马场的大门。
这并不是温蒂斯帝国最大的赌马场,但绝对是赌得最凶、最疯狂的赌马场。黄金就像流水,在赌马场里肆意汪洋。黄沙铺就的跑道围着碧绿如茵的草坪,看台上坐满了赌徒。赛马已经开始,跑马道里骑手争先恐后、靠得近的甚至互相推打,马蹄扬起一阵烟云般的黄沙。
保镖隔开激烈吆喝的赌徒,却不敢带头走在前方,他像劈开红海的摩西,手杖轻点着走向看台下方。
在靠前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型高大的alpha,看起来也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本该密集的人群在他周围腾出了一圈真空。他狠抽着雪茄,神情狠厉地盯着赛马场的情况,袖管里藏着一柄消音□□。他有信心他的马能赢,只是难保没有人会耍阴招。他在整个看台各个角落布置了5个枪手,如果场外有人耍什么伎俩,当场就能把他拖走毙了。如果是马场里的骑手对他的骑手下手……他就亲自干了他。
到时候就说对方骑手犯规,谁又能怎样?
他这次赌进了全部财产,等他再从马场出去,他的身家就可以翻10倍!
他吐出一口浓烈的雪茄烟,在被烟侵染的余光中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
“……上校。”
“……”
他摘下帽子又戴回去,作为对方打招呼的回礼。然后在那个alpha身边的空地上点了点手杖,身边的保镖立刻把椅子放在合适的位置。
他坐在了椅子上。
气氛有一点古怪,因为对方明明是凑到他身边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不过赛马到了最后关头,这alpha也不再去管身边的男人,而是专注地盯着赛马场上的情况。
周围有欢呼打气声也有哀嚎嘶吼声,他只是握着手掌静静地坐着。
随着终点的临近,即使是那位赌场老手的alpha也不禁激动地站了起来,不过他到底不像其他赌徒般喜形于色,而只是狠狠抽了两口雪茄压下自己的狂喜。
1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可以获胜了!
59秒!
每一秒都仿佛化成了两次心跳声,心跳在疯狂地计时着。
砰砰、砰砰、砰砰——轰!!
一股菇帽状的浓烟从黄泥道上涌起,那匹在赛场上灭景追风的骏马顷刻间被炸成一团血雾!
马道上被人事先埋下了炸药!
一截残肢劈开硫磺味的浓烟,砸在了看台上,引起了惊恐的嘶叫声。
5米宽的马道竟被炸出了一个巨坑……到底是谁?!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谁能从中受益,而且能够避开赌马场的保镖……袖中的枪滑到手上,可是丢掉雪茄的alpha却不知道该从谁下手……他猛地转头瞪视着那个翘着二郎腿、握着手杖坐着的青年。
他的面容是一种温和的英俊,天然地给人认真又正直的感觉,哪怕是苍白的脸色,也只是为他增添了几许儒雅的温柔,而不是阴郁的病态。
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他只是转过脸,微微一笑——仿如参加茶会的绅士一般,而从他浅薄的唇中亦吐露出上等的音色:
“乔先生,还记两天前吗?我们见过一面。”
「听说你买了黑斯廷斯庄园?你知道那个庄园的主人原来是个被流放的伯爵吗?而且身为alpha竟然猥亵alpha……真他妈恶心。幸好死了,不然alpha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他也是后来被人提醒才知道那个伯爵就是上校的老师,但就为一句话?!
乔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冷汗从发间滚落。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再会。”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穿着宽松的风衣、而乔穿着紧绷的短袖,两个人仿佛是归属于不同季节的人。
他像倏然而来般又翩然而去,低调却不容冒犯。
“疯子少校”——这就是他给所在圈子的大众所树立的形象,
风度翩翩、睚眦必报。
谁冒犯了他,就绝对不会安稳地活过一个星期——
爱财的就倾家荡产,惜命的就身首异处。
而这样的恶徒,谁会相信他可以为了一份仇恨而等待八年?
他用手杖摩着石板的纹路,仿佛在安抚他血管中的骚动。
……请耐心地等等我啊,爱人,
等我将他们全部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