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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溪镇在一千两百里之外。
现在整个仙山都以为正清门的掌门泰阳真君是从海外归来的天纵之材。然而,事实却是,泰阳真君的出生之地就是柳溪镇。
他是一个孤儿。一年不到,母亲病亡。五岁半的时候,柳溪镇行疫。镇子里的人十去七八。泰阳真君的父亲也没能幸免。
柳溪镇是一个凡人小镇。再加之,四面环山,位于重山的包围之中,位置偏僻。是以,平常基本上没有外人。而镇子里的人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在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镇子里的人都以为没有谁能逃得过去了。
却不想,就在这时,一名受伤的修士从天而降。
真的是从天而降——这人是半夜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好巧不巧,恰好落在了泰阳真君家小院子里的茅草堆上。
当时,泰阳真君的父亲刚咽气。年仅五岁的泰阳真君被吓蒙了,站在父亲的尸体旁,连哭都不会。
听到外面有动静,小泰阳缓过劲来,拿着油灯碗,去院子里查看。接着就发现了躺在厚厚的茅草堆里的修士。
后者因为重伤而导致真气逆行,一时之间,动弹不得。故而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端着油灯碗的小泰阳。
而小泰阳看清楚这是一个大活人后,如见救星。
“你是爹爹去天上请来照顾我的神仙,对吧?”小家伙“哇”的扔了油灯碗,扑上去,抱着素不相识的修士,嚎啕大哭。心里的无助、茫然与恐惧,在一瞬之间化成泪水,狂飞。
后来,修士才知道,原来,小泰阳的父亲咽气之前,用最后的气力给儿子编了一个美好的谎言——镇子里兴瘟疫。他怕小泰阳也沾上,要魂魄离体,去天上请一位神仙下来,照顾小泰阳。只是天太高了,他的魂魄这一去,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而且,如果他的肉身在魂魄回来之前坏掉了的话,那他就再也醒不来了。所以,他吩咐小泰阳在天亮之后,去请相好的堂伯过来,将他的肉身暂且埋到后山,好好保存。他还吩咐小泰阳,在他的魂魄从天上回来之前,务必要听堂伯的话。然后,他要小泰阳去堂伯家喊人。
可惜的是,他说了这么多的话,气力耗尽,一口气没能接上来,当场就咽了气。
小泰阳被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呆呆的站在床榻边。
如果不是修士碰巧掉进院子里,惊醒了小泰阳。估计小娃娃会这样在床榻边站到天亮,堂伯寻过来吧。
也是机缘巧合。修士本来真气逆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等死。结果,小泰阳用力的飞扑上去,重重的压在他身上,恰好撞开了他的胸口大穴。
于修士来说,这无异于一线生机。
并且,修士也成功的抓住了这一线生机,强行运转功法,接连冲开周身的穴位。
一个大周天下来,他终于能动了。而此时,小泰阳已经哭累了,趴在他的胸口上,睡着了。
小小的眉头紧锁,小家伙时不时的打个哭噤,含糊的念叨一声“爹爹”。修士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将小家伙抱回房间里,看清楚床上的亡者,修士大概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一是心疼怀中的小家伙,二是他欠了小家伙一个因果,除此之外,他也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的养伤。是以,他决定以小家伙娘家远亲的身份暂且留下来。
就这样,本已沦为孤儿的小泰阳多了一个表舅。
这个表舅是个郎中。他在镇子里开了一家叫做“一剂药坊”的小医馆,自称姓金,宣称只要一剂药汤就能治好镇子里的时疫。
镇子里的人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去求药。不想,喝完一剂药后,上吐下泻的病患们真的不吐也不拉,人也有精神了。第二天,就能下床扶着墙行走。
从此,金郎中成了柳溪镇里的名医。一剂药坊也完全在镇子里立住了脚跟。
这些是明面上的事。
实际上,金郎中是一名筑基境后期的法修,略通医术。
对于给凡人治病,这点医术也称得上神医了。但对于金郎中自己的伤势,这点医术完全不够用。
可是,金郎中当时被很厉害的仇家追杀,能够在柳溪镇藏起来,也全是运气。再者,他伤在丹田,灵力只存两成。只有这点子灵力,若要离开柳溪镇,外出寻医,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金郎中只能先一边养伤,一边等待时机。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捡来的便宜外甥小泰阳在半年之后显现出来了过人的修行天赋——火属性的天灵根。
金郎中以为,这既是小泰阳的造化,也是上天垂怜,叫他后继有人。
于是,他也没有点破,而是借着传授小泰阳医术为名,暗中引导后者修行。
一晃五年过去了。金郎中的仇家终究是寻到了柳溪镇。而此时,金郎中的伤才仅恢复一半。小泰阳还没有年满十一岁,却已是炼气五层的修为。
金郎中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再劫难逃了。抢在仇家动手之前,他将自己这些年默写出来的功法尽数交给小泰阳,并且哄骗对方,说,他终于想出了根治自己的伤的药方。只是要配齐药方,还需要一味主药。而这味主药只有海外的某某岛上才能有。恰好小泰阳也该外去游历一回。他将采这味药的任务交给了小泰阳,令他务必在三年之内,采回药来。
小泰阳不疑有他,依从表舅之言,火急火燎的拿着表舅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即刻出发。
哪知,接连翻过了三个山头,走到一个山脚时,一阵夜风拂面,他突然想起来忘了跟表舅问这味药材的保存方法,于是,又掉转头,急匆匆的往回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从镇子里传来一声巨响。
“不好!”小泰阳心里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当即用尽全力往山上飞奔。
不多时,他跑到山顶,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家里方向火光冲天。
表舅!小泰阳不由目眦尽裂。顾不得多想,他只想冲下山去,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镇子里。
“莫叫那厮再逃了!”
嗖嗖嗖——,从左前边的山顶冲出数十道黑影。
他们御着剑,象一道道黑色的利箭,冲向柳溪镇。
小泰阳立刻明白过来,原来采药是假。表舅让自己离开才是真。
我不能回去给表舅添乱。小泰阳咬紧牙齿,趴在一块岩石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光消失了。镇子方向又恢复了平静。而那数十道黑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泰阳还是不敢动。直到天亮了,太阳升起老早。他才从草丛里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两只手竟然在坚硬的岩石上面抠出了十个深深的小洞。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镇子里。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镇子里很太平。街上与往常一样的热闹。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迎面走来的人们都用一种陌生、明显防备的眼神打量他。
而这在柳溪镇里,是人们看外来的陌生人才有的眼神。
一剂药坊在镇子里那么有名,谁人不知他是金郎中的表外甥邹伯阳啊。
泰阳真君叹了一品气,伸出左手手,轻轻抚摸面前这块布满青苔的岩石。
厚厚的青苔去尽,岩石的表面赫然现着十个小圆洞。
每一个小洞看上去都恰好能放进一个少年人的手指头。
孟灵上人等师兄弟四个站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
明明头顶是正午的秋日艳阳,然而,他们却一个个有如身处千年寒冰洞里。
尤其是孟灵上人,目光落在那十个小圆洞上,脸色煞白,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珠子。
他们也是头一次听到柳溪镇这个地名。如果不是师尊神识传音说清楚了具体方位,他们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至于师尊的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们也都是头一次听说。
没有人猜得出师尊将他们召集在这里,重提过往密事的用意,但是,直觉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来,镇子里的人都不记得本座了,也不记得表舅和一剂药坊。”泰阳真君回过头来,依次看过四名亲传弟子,最终目光落在季玉上人的脸上,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表舅不见了。一剂药坊所在的地方被夷为平地。没有人记得那里曾经是邹家小院,后来是全镇最有名的一剂药坊。本座与表舅在镇子里的一切过往,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人抹得干干净净。自那以后,本座再也没有见到过表舅。后来,本座从海外归来,查了很多年,才知道表舅在那晚应了劫。整座镇子里的人都中了神仙散。下午的时候,表舅的仇家暗地里将神仙散下在镇子里的三口井水里。表舅正是因为无意之中发现了井水被人动了手脚,才知道是仇敌寻来了,这才连晚饭也没不让本座吃,便打发本座离开。”
“扑腾”,孟灵上人等四兄弟齐齐跪倒,长伏于地,痛哭流涕:“弟子错了!”
“弟子该死!”
“请师尊责罚!”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