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再见秦亦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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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太熟悉，熟悉到我一时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呆滞地抬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黑白格子T恤、沙滩裤、人字拖的男人已经走到距离安然不到一米的地方了，他头上戴着一顶编制得挺别致的草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可是那个露出来的下巴却无比熟悉，那把嗓音低沉微哑，与我曾经午夜梦回，徘徊在生死边缘时候的一模一样。

    “好呀！好呀！”安然开心得不行，迈开小腿就要往男人那边跑。

    我连忙一个大步冲过去，一把将安然搂进怀里：“好什么好！”然后叫了一声还在呆滞中没回过神来的安安，“走啦！”

    安安猛的一惊，打了个哆嗦，连忙冲过去，想要挡在我和那个男人中间。

    男人却在安安到来之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他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无比暗沉：“陪小朋友坐一趟过山车也不可以吗？”

    秦亦恒。

    这个男人，是秦亦恒。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跟秦亦恒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境下。

    “叔叔，你抓痛我妈妈了！”安然小嘴一撅，一脸不乐意，支楞着小手去掰秦亦恒的手。

    秦亦恒手一翻，抓住安然的小手，我明显瞧见他的嘴唇在打哆嗦。

    “小朋友，我不是叔叔，我是你……”秦亦恒的语气特别激动，带着些微鼻音。

    “舅舅！他是你舅舅！”安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大声截断了秦亦恒的话。

    “舅舅？”安然转脸问我，“妈妈，你有兄弟吗？”

    “妈妈没有兄弟，他……”我想否认，不管是什么关系，我都不想让安然跟秦亦恒扯上半分关系。

    “他是妈咪的哥哥，当然是小安安的舅舅啦！”安安不动声色地挤进我和秦亦恒之间，她的身体一横过来，秦亦恒不得不放开安然的手。

    “安安！你！”秦亦恒脸一沉，眼里薄薄的雾气顿时被怒火驱散了。

    “哥，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警告你！你离我们远点！别带坏了小朋友！”安安恢复了冷静，横眉冷目，丝毫不假辞色。

    “舅舅是坏人？”安然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

    安安拥着我和安然掉头就往回走，边走边说：“对，舅舅是坏人，他做了好多好多坏事，妈妈和妈咪都不理他了！安然以后也不可以理他，好孩子不可以跟坏人一起玩的，不然就变成坏孩子了，记住了吗？”

    安然懵懂地盯着秦亦恒，娇娇糯糯的嗓音落在我耳朵里，令我不由得心惊肉跳：“可是那个坏人跟过来了！”

    我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秦亦恒亦步亦趋地跟着，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我吓得呼吸都乱了，忧心忡忡地问：“安安，怎么办？”

    安安抿了抿嘴，强作镇定：“没事，他应该不会乱来的。”

    “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他呢？”我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平复心情。

    安安苦笑：“谁知道呢？还穿成那副鬼样子，也许他也有了孩子，带自己的孩子来玩吧！”

    我舒了一口气，但愿是这样的吧！

    “爸爸！爸爸！”两道小宝宝清亮娇嫩的声音响起，我循声回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手里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宝宝，正朝秦亦恒走过去。

    女人一松手，两道小小的身影就跟乳燕投林一样，向秦亦恒飞快地跑了过去。

    秦亦恒却呆呆的没动弹，隔着两米的距离，草帽的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里越发慌乱了，我下意识抱紧了安然，生怕她会被秦亦恒夺走。

    两个小孩跑到秦亦恒面前，一边一个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小脸叫道：“爸爸！要抱抱！要抱抱！”

    秦亦恒纹丝不动。

    女人走过去，轻声细语地问：“亦恒，怎么了？”

    秦亦恒恍若未闻，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我连忙抱着宝宝往前跑，不料，刚跑了没几步，秦亦恒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圆圆！”他低低地叫，帽檐下的眼睛红红的，一层水雾在眼底凝结成两汪小泉。

    他的力气很大，手指头恨不得掐进我骨头里。我痛得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却仿佛没察觉似的，咬着牙对我说：“能不能让我陪宝宝坐一趟过山车？”

    “妈妈，舅舅要带我去玩大火车，我想去！”小家伙一脸向往，随即皱着一张小脸，“可是他是坏人，安然不要跟坏人一起玩！”

    我没回话，朝安安使了个眼色，安安连忙把安然抱了过去，强笑道：“好啦！妈咪带你去玩啦！真是的！烦死人了！”

    小孩子一听到玩，哪还有那么多心思，搂着安安的脖子，“吧唧”一口猛亲了过去。

    安安抱紧了安然，递给我一个眼神，闷着头就往过山车区域走。

    秦亦恒的目光随之跟了过去，却没放手。我也没吭声，等到安安抱着宝宝走进人群里，看不见了，我才斜了斜肩膀，冷声道：“放手！”

    秦亦恒的手松了松，却没放，沉默了很久，才憋出来一句：“三年半不见，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我面无表情地回答，瞥了一眼那目光哀怨的女人，以及那两个撅着小嘴的孩子，淡漠地说，“你的孩子在等你。”

    “他们……”秦亦恒回头瞥了一眼那三个人，语气有些沉闷，“我朋友两年前牺牲了，他们是烈士家属。”

    不是秦亦恒的老婆孩子？我皱了皱眉，略微一想，也是，这两个孩子看起来跟安然差不多大，不可能是秦亦恒的孩子。

    不过这些跟我没关系，我拿开他的手，淡淡一笑：“你们玩，我先走了。”

    “圆圆！”秦亦恒幽幽地叫了一声，“能不能让我陪安然玩一天？”

    我没吭声，闷着头往过山车区域走。这会儿心思全部被安安和安然两个小祖宗揪着，根本没有功夫去管秦亦恒。

    安然这孩子挺坑，她一直想玩过山车，可她太小，玩不了，她就喜欢看别人玩。起先只是站在边上当观众，后来就闹着要我们玩给她看。这边的过山车那么具有挑战性，安安等会儿起码得去半条命。

    到了过山车排队区，那边的队伍已经排成长龙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她俩，她们还没买到票，我对安然说，这边排队要排很久，我们可以先去玩碰碰车，等到把想玩的都玩过来一遍，再来玩过山车。

    好不容易忽悠着硬是把小祖宗拽出来，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心情玩了，但安然兴致很高，根本不肯回去，我们只能继续到处逛。

    玩了大半天，安然把过山车忘得一干二净，我怕遇见秦亦恒他们，特意挨到一点钟才去吃饭。吃完饭，又玩了一圈，安然累得不行，趴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们才算得到解脱。

    回程的路上，我和安安都闷闷不乐的，谁也没吭声。沉默了很久，安安才说：“要不然……咱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上幼儿园了吧！”

    我们原本是打算让安然在上海上最好的幼儿园，可没想到，还没报名呢，就遇见了秦亦恒。

    我想了想，有些犹豫：“应该没关系吧？他也不常在上海，今天估计也是带着孩子出来玩的，上学应该没事吧？”

    安安叹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你觉得没事，那就没事吧！”顿了顿，又说，“我这心里总归不踏实。”

    “安然快要上学了，上了学，再想查她的信息就简单多了，那个人要真是想找安然，咱们就是躲到国外去都没什么用。三年半都这么过来了，应该没什么事。”

    秦亦恒的确说到做到了，当年他说放我离开，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并且，他没有派任何人跟踪监视我们。这三年半里，不管是出国旅游，还是各种搬家，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阻挠。

    “那倒也是，算了，不想了，就当今天没见过他好了！”安安舒展开胳膊，伸了个懒腰，“啊！还是车里舒服！这种鬼天气在外面玩，简直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我苦笑一声：“小祖宗要玩，有什么办法呢？”

    回到酒店，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空调的温度很低，挺舒服。

    安安喊叫着头晕，估摸着是有点中暑了，我腿疼得厉害，懒得动弹，就让她自己下去买药。

    昏昏欲睡，敲门声响起。

    “谁呀？”我揉着眼睛，挺不乐意的，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一看，顿时清醒了。

    秦亦恒。

    我心里慌了一慌，踉跄着退了一步。

    “圆圆，你在吗？”敲门声更重了些。

    我没回话，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一星半点声音。不料，却听“滴”的一声，门开了。

    秦亦恒的身影卡在门口，他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扶着门框，保持着推门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