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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咛一声。
宛若床笫忘情时,分外妖娆,直酥人心。
徐秋歌缓缓睁眼,头疼欲裂,尤其是后脖子上,传来阵阵涨痛。
呆滞了片刻才清醒过来。
急忙低首,发现衣衫完好,身体除了后脖处肿痛,髋骨处刺痛,倒也没其他异常——髋骨刺痛是被那个新手流匪扑倒在地刮的。
长出了口气,他真的只是打晕了自己。
拿着身上盖的衣衫哭笑不得,还是个会关心人有节操的流匪。
但是……
女子脸色浮起寒霜。
我一定要杀了你!
门口忽有火光刺眼。
徐秋歌眯缝着眼,看清楚灯火后的人,脸色大变,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低下头,手指忐忑的身前衣衫里绞缠,怯怯的道:“爹……”
徐继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终究父爱大过天,缓和了脸色,“起来吧,天凉,别冻着了身体。”又柔声道:“事情爹都已知晓,明日便会全城搜捕流匪。”
徐秋歌眼睛一亮,“爹,那人被女儿咬伤了手。”
徐继业点头,“早些歇着罢。”
徐秋歌吐了吐舌头,正在庆幸爹没有提那件事,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走了几步的徐继业忽然顿住,头也不回的望着夜色,“你死心罢,等过些时日尘埃落定,陛下或会有圣旨来江秋,你还是收心准备去临安,勿要再和那游侠儿纠缠。”
徐秋歌张口欲言。
徐继业却走出了院子,留下徐秋歌黯然发呆。
去临安?
悬名芳华录的女子去临安还能有什么事,不是成为某位王爷的妃子就是成为朝堂重臣的儿媳妇,从此便是笼中金丝雀。
徐秋歌忽然觉得好生悲哀。
早就知晓悬名芳华录没甚好事,然而父亲去岁应是通过关系,让临安翰林院“术艺”供奉前来江秋,自己已是故意隐藏臀宽好生养的优势,然而依然上了芳华录。
真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徐秋歌忽然笑,笑容凄婉,然后倔强的抿起嘴唇,怎么会甘心呢。
大不了私奔。
徐秋歌被自己突兀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旋即又觉得私奔也不是不可以啊。
和他一起仗剑走天涯,看俗世繁华,快意恩仇间手中长剑尽沾血。
很好玩……的吧?
……
……
清晨时分,李汝鱼大梦。
依然是那场诡异的梦,却又不同。
无穷无尽的大军失去了生气,满目苍夷的大地上只剩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尸山血海,到处都是残肢碎臂,破碎荆旗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如雾气一般沉重。
这一幕宛若地狱。
远处,有一身银甲的将军负手而立。
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神!
杀神。
狂风拂来,血红的大氅披风迎风招摆,糊了李汝鱼一脸,无数年后,李汝鱼依然清晰记得这场梦境。
李汝鱼终于从天穹走下,站在尸山血海里。
那人正欲回首。
倏然有大雨泼洒。
猛然坐起,一把抹去脸上的冷水,怒视端着脸盆站在床前的老铁,“你干什么!”
彻夜未归的老铁一脸阴沉,丢掉手上的脸盆,右手按在了腰间绣春刀上,诡异的裂嘴一笑,绣春刀倏然出鞘。
一剑光寒十四州。
李汝鱼没见过夫子拔剑,也没见过真正的高手过招。
但此刻老铁的刀,却让他心底发毛。
刀出,光寒。
一闪而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眨眼之间,老铁已然背手出门,俨然一副高手狂放不羁的模样,绣春刀早已归鞘,在腰间一拍一打,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音,重重的敲在李汝鱼心上。
好快的刀。
李汝鱼心中眼里,全是老铁拔刀后那一刹那的风采。
那一刹那只见刀不见人。
直到手上传来锥心的撕裂痛感,李汝鱼才知晓老铁那一刀劈向了何处。
蹙眉咬牙看清楚手上的伤势,瞬间遍体冷汗汗毛炸立——老铁这一刀不仅剖开了包扎伤口的布,也在食指上划出了一道伤痕,不深,此刻如一张哭脸,鲜血咕咕而出。
刀伤恰好将昨夜的咬伤覆盖。
这火候简直骇人听闻。
一闪而逝如闪电一般的绣春刀,竟然精准若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简直神来之迹,老铁这刀功着实让人心底泛寒。
李汝鱼心底反而微暖。
这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子啊……其实挺好。
迅速清洗伤口,重新包扎之后,李汝鱼来到院子里,老铁坐在假山旁的石桌上抽着旱烟,桌子上放着油纸包裹着“庆嫂油条”和豆浆。
李汝鱼沉默着吃早食。
吃着吃着,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终于打破了吃饭不说话的习惯,一脸嫌弃的对老铁横眉,“你能不能去洗洗?”
留宿醉香楼的老铁身上,一股浓郁的廉价胭脂水粉味,混杂在呛人的烟味里,分外刺鼻。
老铁吐出一口烟圈,“麻烦,多香,干嘛要洗。”
李汝鱼无语。
吃过早食,李汝鱼收拾了垃圾废物,回来坐下压低声音,“老铁,我可能要离开江秋州几日。”
老铁沉默了许久,才点头。
李汝鱼犹豫着问道:“老铁,你为何要帮我?”
当初从长陵府被老铁逮回江秋州,自己和他就有些不对眼,虽然这段日子相安无事彼此信任,他也会教自己一些格斗小技巧,但那是职事需要。
自己毕竟是他手下的缇骑。
老铁吞云吐雾一脸享受,浑浊老眼里露出一股老人独有的凄凉,“可能……是老子太孤单了?”
李汝鱼哭笑不得。
门外忽然响起吵杂声,侧首看去,便将徐继业带着一群州兵闯了进来。
老铁动也不动,“徐知州这是?”
徐继业皮笑肉不笑,“昨夜有流匪夜闯本官府邸,后被府内丫鬟咬伤,流匪逃之夭夭,本官治下盛世清明,江秋州境内竟然出现流匪,本官深以为忧,是以今日城门设卡,全城搜查,还请铁爷配合一二。”
老铁哦了一声,反怼道:“徐知州的意思,流匪在我江秋房?”
徐继业打了个哈哈,“铁爷哪里话,只是例行公事,当然,本官也知道江秋房就铁爷两人,绝对不是流匪败类,不过就怕流匪狡诈,藏匿在江秋房中——”
目光忽然落在李汝鱼手上,徐继业脸色倏然一变,不着痕迹的改口,“这位小哥儿手上有伤啊,倒也是巧了,和昨夜流匪被咬伤的位置如出一辙。”
州兵听得这话,心中一紧,全部手按刀柄,如临大敌的盯着两人。
这可是北镇抚司啊。
老铁抽着旱烟,火星一亮一闪,沉默不语。
李汝鱼轻轻起身,“徐知州是在怀疑在下就是夜闯徐府的流匪吗?”
徐继业不说话,一副你说呢的神态。
李汝鱼苦笑,只好一层层拆开包裹伤口的布条,然后将手放在桌子上,露出被布条缠裹后靠在一起的伤口,鲜血又开始沁出。
“徐知州,这是咬伤吗?”
徐继业眼里精光闪耀,忍不住赞了句,好一个少年,为了掩饰咬伤,不惜自残一刀。
老成稳重,心性坚韧。
若是再褪去一层善良,多一丝冷血阴狠,将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