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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允信无意碰到过几次, 话到了嘴边, 却没有问出口。
因为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
至于傅逸。
从知道因果那天起, 他就常驻在医院, 不敢光明正大看秦诗, 就戴着口罩、穿着保洁大叔的衣服在秦诗病房门口绕来绕去。
偶尔秦诗爸爸不在,他就趿着拖把进去, 衣角扫过病床桌子, 给秦诗留下一两样小玩意。
有时候是贴纸, 有时候是卡片,有时候是糖。
秦诗看他畏手畏脚的模样, 忍不住“噗嗤”。
心里是苦的,苦着苦着, 好像又有了点甜味。
江甜在秦诗出院前一天才发现猫腻,直呼:“感觉被虐到了啊,傅逸那孙子怎么这么贴心。”
“得了,”秦诗笑着捣捣她胳膊,“明天周五,我出院想直接回家, 主题班会我给东郭说了不参加,但亚男给我分了一个节目, 贴心的某甜替我顶上?”
“你不早说, ”江甜吓得笔掉在地上, “还有一天我怎么准备。”
………
周五是四月一号,恰逢愚人节。
“主题活动周”的宣传牌从校门一直立到文化长廊。下午放学,平素扎堆的食堂和小卖部没什么人气,反倒是教学楼,各层各班的同学张罗着把彩光纸贴窗户上,又用细长的缎带连接黑板和电扇。
江甜回学校带了个电脑主机大小的纸箱,毛线自然而然地帮她抱上楼,扣扣敲两下教室门:“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正在装饰的女生们齐齐回头:“二次元小哥哥?”
毛线斜勾着唇角朝女生们放电,微微上扬的眼尾波光潋滟,惹得女生们尖叫不断。
教室桌椅被拉成环状,中间专门空出表演的地方。
毛线把盒子放到江甜课桌下,左右看着都不好出去,索性单手撑着江甜桌子一个腾身,落地抱了一下江甜,放手,刚好碰到进门的陆允信。
江甜推毛线:“你赶紧走。”
毛线附在她耳边:“好好照顾自己。”
江甜赧然应下。
毛线直视着陆允信,格外自然地顺了一下江甜的发。
路过时,毛线嗤一声。
陆允信目不斜视,一手插兜,一手握手机,微绷的下颌线显出若有若无的冷清。
………
铃声响后,窗帘拉上,其他灯关。
冯蔚然和蒋亚男站到中间的光圈下:“讲文明,树新风,展才华……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江甜还是第一次见冯蔚然这么字正腔圆,“噗”一下笑出了声。
余光瞟见陆允信,她把桌上的瓜子推过去:“奶油味,要吃吗?”
陆允信皱眉。
江甜又推一盒儿童牛奶给他:“这个也很好喝,甜甜的,你试一下?”
说罢不待陆允信回答,埋头又在抽屉找了一阵,献宝式地摸出个袋子:“还有这个,我最喜欢的蔓越莓干,我室友都没给分,喏,你随便拿。”
陆允信揉着眉心:“你嗑瓜子可以小声点。”
江甜左顾右盼,有些委屈:“大家不都在嗑吗?船长还在剥胡豆呢。”
“可他们都没你吵,”陆允信面无表情,“你嗑得有节奏,影响我打游戏——”
“来,你来,”江甜气不过,直接抓一把塞给他,“你给我表演一下不吵不闹不带节奏的嗑法……”
江甜皮肤细,小指掠过陆允信掌心时,触感温热清晰。
周遭喧哗,江甜蓦地想到自己考完哭得撕心裂肺,他捂着自己额头,蓦地想到他嘲笑自己转笔笨拙,然后示范得五指灵活,蓦地想到他扯自己马尾……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江甜喉咙发干,咳两声胡乱去撕吸管的塑料包装。
陆允信把掌心的瓜子放桌上,然后抽了张纸,一颗颗剥瓜子,默默搁纸巾里……
同学们合唱的合唱,说相声的说相声。
主持休息间隙,蒋亚男坐到江甜另一边:“毛线今天回去了吗?”
“回,她都来两周了。”
“她今天抱的盒子是什么啊,给你的礼物吗,这么大一个,你怎么一直不拆开看看,我们好奇心可都要炸了……”
蒋亚男说着,弯身想去探她放在桌下的盒子。
“诶诶,隐私。”江甜赶紧挡住盒子。
蒋亚男哼哼着“小气”回台上主持。
陆允信睨着江甜红热的耳垂、紧张护住的盒子,不动声色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剥好的瓜子包起来,扔给沈传。
沈传惊喜:“允哥你……”
“同学情。”陆允信看着江甜,嘴角扯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又两个节目,到江甜。
虽然才来一个多月,但江甜呼声极高。
她一边走一边点头回应老师的慈爱同学的口哨,然后站在中央,落落大方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
还是回学校的路上让毛线帮忙打印的。
“我带来的节目,是诗歌朗诵。1846年,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在舞会上结识了伯爵的女儿尤丽娅,并一见倾心。伯爵却不肯把女儿嫁给裴多菲这样的穷诗人。面对阻力,裴多菲对尤丽娅的爱情仍痴迷不减,在两人经历一系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后,诗人点燃激情与真爱,写下了这首传世名作,在朗诵之前,我想……”
江甜朗读声停住,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
她眼角不着痕迹痕迹地掠过陆允信,稍稍吸一口气,继续:“把这首诗献给我同桌,陆允信。”
话音落完,全场静寂。
一秒,两秒,三秒。
轰然炸开。
男生们“当当当”拍桌子,女生们鼓掌带头喊:“在一起!在一起!”
欢呼连成一片。
坐在最后的郭东薇瞟了眼面红耳赤的江甜,又看了眼没反应的陆允信,笑呵呵:“大家好好玩别闹太过。”
随着班主任出去带门的“咔哒”声,沈传胳膊拐陆允信:“允哥大家在叫你和甜姐儿。”
“啊?”陆允信迷茫地抬头。
沈传在他耳边大声说:“叫你和甜姐儿在一起。”
陆允信的玩笑不常有,大家“在一起”吼着吼着,就变成:“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陆允信摁灭手机,站起身。
全班同学都满面激动地望着陆允信。
教室中间、明明可以把话转掉却一时脑抽的江甜同样望着陆允信。
空气中充斥着泡沫和糖精的甜,彩光纸蒙出灯光暗绰。
陆允信走出座位。
江甜看着越来越近的他,脸颊红透。
她眼睫闪烁,心跳如雷,捏着纸的手抖:“我……”
“当然,”冯蔚然仔细想了想,“听蒋亚男他们说你早上起得早,课间又很少闲聊,经常在问问题或者做作业……”
“那万一我考过陆允信,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做同桌,”江甜给了冯蔚然一颗糖,“如果要后挪,这块位置是最好的,他现在搬过来之后是不是就会少很多麻烦?”
而且这样的话,每天中午和傍晚临去考场前的准备时间,她还可以和他坐在一起……
陆允信在刷题,微敛着眉目没说话。
冯蔚然看着甜姐儿掌心的奶糖,苦着一张脸,不知接还是不接:“甜姐儿你别这样,会让我想到之前二三班那些……”
“不是说万一吗?”江甜笑着碰了一下陆允信的脚。
陆允信头也不抬:“考过再说。”
冯蔚然得了班主任口令去讲台坐镇,一边剥糖纸一边摇头。
他一定是被甜姐儿吓傻,加上搬座位很嘈杂,才会眼神恍惚,看到允哥眉目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温和?
………
一中老师的阅卷效率极高。
周一到周三考完九科,周四放一天调整假,周五早上成绩就可以全部出来。
江甜转来时,总分在三中是年级第十。
去教室的时候,她先看的是总的那一大张成绩表。
排在最上面的“陆允信”让她扬了扬唇,然后,愉快地向下找自己的名次。
第二到第十名,没有。
第十名到第二十名,没有。
第二十名到第三十名,没有……
她下移的视线一寸寸慢下来,在第三十三名,倒数第七看到自己名字的瞬间,整个人像被闷进庙里的大钟,大槌从四面敲来,脑子里“嗡嗡嗡”……
一天的课不知道怎么上完的。
下午放学,郭东薇把江甜叫到办公室,江甜才逃离同学们闹哄哄议论成绩的声音。
一中流行成均科技,大数据软件可以把学生每次大考的成绩、排名、浮动统统分析出来。
郭东薇看着江甜的报告,端起茶杯:“班上同学的成绩都比较平均,偶尔文科差一点,也只有一两科游离在外,但你这每一科的排名曲线,”她忖道,“有点像心电图。”
江甜局促地扯了扯袖子:“这次考得不理想。”
“老师把你叫过来,不是想批评你考差,老师是想和你一起摸摸情况,你看啊,”郭东薇汲口烫茶,放下杯子,“你总分排名靠后,但你文六科是第三,文综300你考293,理综300你173,这物理58及格线都没碰……分化太明显了。”
江甜浅浅“嗯”一声。
郭东薇在她成均科技上打了一个勾,继续说:“一中理科素来强势,暂不说陆允信理综差一分满分,就是冯蔚然,理综最多也只能扣十分,你如果坚持选理,就很可能拼不过他们,但如果你学文,绝对可以碾压很多人,老师一向不干涉学生选择。”郭东薇扶了一下眼镜,看她,“但你……”
江甜小声说:“我回去问问妈妈。”
郭东薇爱怜地拍拍她的肩:“学理也没关系,多请教理科好的同学,及时找到原因进行弥补,老师还是相信你的实力。”
江甜乖巧道谢,郭东薇安慰她别想太多,周末好好放松。
江甜前脚踏出办公室的门,后脚便听到郭东薇和同办公室的老师议论:“我原本以为她可以进个前十,结果,不过不得不说,文科好啊,语文英语也强悍,要她的语文英语给陆允信,那陆允信绝对是……”
一个老师应说:“语文要多背多看,陆允信那懒散的能高分?这次文言文超纲超成这样,人江甜一分没扣不知道平时看过多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