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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逸峥在齐崇光走上来,说蕾儿胆子小的时候,觉得齐崇光态度太差,没将蕾儿放在心上。
他心里气恼,本想开口训斥,之后听了蕾儿的回答,才察觉儿子的用意,不由得暗自好笑起来。
世间之人,都是一个降一个。看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崇光已经将蕾儿的性格摸透了。
只要蕾儿肯留下,崇光用什么法子,嘿嘿,他还真不在乎。
他隐约还有一丝欢喜,觉得崇光很了解蕾儿,将蕾儿吃得死死的,来日若是努一把力,必定能将蕾儿成功拐到手,自己与千柔必定会成为亲家的。
齐逸峥便一直没说话,等到他们消停下来,才笑容满面的道:“好了,既然蕾儿肯留下,我这就让人好生安排,务必要让蕾儿住得安稳,宾至如归。”
蕾儿忙看着他,插嘴道:“还要让人回家说一声,再将我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免得我没衣服穿。”
齐逸峥摆手,豪气的道:“去李家说一声是应该的,但东西就不必带了。你来了我这里就是贵客,一应要用的东西,我都会让人安排好的。”
齐崇光接口道:“东宫的东西必定差不了,你就放心好了,在这里安生住着,舒舒服服过小日子。”
蕾儿听了没答话,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齐崇光,心说,有你在,这日子必定安生不了。
齐崇光见她瞧过来,唇边的笑容越发深浓了。
齐逸峥见两人打着眉眼官司,暗自好笑起来,唤过齐崇光吩咐道:“父王有事要忙,不可能时时在家,以后蕾儿就由你照顾了。你比她大些,又是主人,得用心招待,绝不能怠慢她,不然,父王饶不了你。”
齐崇光忙躬身道:“父王放心,崇光一定会尽力的。”
回身看着蕾儿,又带着笑道:“李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蕾儿见他笑容有些奇异,心中不自觉涌起一抹惊惧,想打退堂鼓,却又怕他出声嘲笑,只得硬着头皮道:“劳烦齐公子了。”
齐逸峥立时道:“蕾儿,你不必跟崇光客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做。”
拉着蕾儿的手,又嘱咐道:“虽然你是客,但在我心目中,你比崇光好得多。他若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必定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这边,护着你的。”
眼前的女孩,娇娇软软惹人爱怜,更勿论她虽然年纪小,但容貌跟千柔很相似,眉眼间细细一瞧,看得出千柔的影子。
爱屋及乌,齐逸峥瞧着小小的千柔,只觉得心底的疼爱和柔情要流溢出来一般,只能用言语表达一二。
蕾儿听了张大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是她听错了吗?这太子竟然说要护着自己,连将齐崇光这正牌儿子,他都要撇在一旁。这待遇,也太高了吧?
齐崇光听了,却是抽了抽嘴。
当然,他心里早就有准备,知道父王会偏向蕾儿,倒是没有像蕾儿那般吃惊,反而有一种“早猜准了”愉悦又郁闷的微妙心情。
齐逸峥见蕾儿鼓着嘴瞪着眼,只觉得格外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粉脸,接着道:“你不信我的话吗?你放心,我向来言出必行,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蕾儿听他反复作保,立刻笑着眉眼弯弯,拉着他的手腕道:“谢谢太子殿下。”
齐逸峥见她欢喜,又跟自己亲昵,更是觉得她可爱乖巧,嘴角翘了起来,温声道:“叫太子太见外了,你喊我一声齐伯父吧。”
蕾儿眼珠子一转,果断打蛇随杆上,唤了一声“齐伯父”,引得齐逸峥大笑起来。
旋即,齐逸峥便唤来管事,问了一通话,便正色道:“李小姐要在这里暂住几天,崇光的住处附近有个小院空着,你让人收拾出来。另外,李小姐要用的各样物事,也都按最好的准备。嗯,对了,派人去李府恭恭敬敬说一声,就说李小姐住下了,过几天再回去。”
顿了一下,肃声加了几句:“李小姐是贵客,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能冲撞她,不然,孤家必定不会留情。”
管事连忙应了下来,悄悄瞄了蕾儿一眼,暗自想,看来,这小丫头是太子的心头肉,切记要小心伺候,当成祖宗供起来才行。
东宫不缺人,一声令下,伺候的人忙忙行动起来。
底下的人忙得热火朝天,齐逸峥却让人端来茶点让蕾儿吃,又不动声色问起她家里的事儿。
蕾儿因为刚才吃了肉包子,并不觉得饿,便只捡了形状好看的点心尝了一下,跟齐逸峥聊了起来。
因为见齐逸峥一直笑着,和和气气跟自己说话,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又反复说要当自己的靠山,蕾儿渐渐放松下来。
当初她撞齐逸峥,是以为这个人害了自己的父亲,后来千柔跟她解释了,事情是旁人做的,蕾儿是个单纯的孩子,心中早放下了对他的芥蒂。
如今照了面,见他态度这么好,蕾儿登时就喜欢上了,觉得眼前这个伯父平易近人,是个大大的好人,跟小气自大的齐崇光完全是两类人。
齐崇光见父亲大人跟小丫头片子聊得不亦乐乎,嘴抽了一抽,却不好插嘴,只能默默喝着茶吃着点心,心里翻来覆去腹诽蕾儿。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来寻齐逸峥说事,齐逸峥这才想起儿子,命他带蕾儿去住处歇着。
齐崇光应了下来,带着蕾儿退了出来。
两人在前面走着,齐崇光摆手,命后面伺候的人站远些,远远坠着就行了,不必打扰主子们说话。
等如了愿之后,齐崇光才盯着蕾儿,似笑非笑的道:“小丫头挺会装的,在我面前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在我父王面前,竟然人模狗样的。”
蕾儿眯起眼,看向齐崇光。
其实以她的年纪,有些成语根本听不懂,但下意识就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且他话语中有个“狗”字,更让她觉得他是在骂自己。
她心中想着,立时就回嘴道:“不敢当,齐公子自己才是人模狗样,令我很佩服。”
齐崇光大怒:“小丫头,你身在我的地盘上,竟还敢骂我,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虽然恼怒,但却不敢高声,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蕾儿皱眉,说话的声音反倒比他高一些:“明明是你先开口,我才将这话还给你,你生什么气?要骂,也是你先起头的,可怨不着我。”
齐崇光见她嚷嚷起来,心中又气又恨,却又拿她没办法。
他在心里默念着“来日方才,不必急于一时”,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蕾儿见他沉默下来不说话,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不由得乐了起来,转而东张西望起来。
东宫的景致自然与众不同,虽然是冬日,但亭台楼阁仍旧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而成。
于蕾儿而言,自然很有吸引力。
她便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齐崇光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等回过神来,才发觉那笨丫头片子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他咬牙,却不得不停下来等候。
没法子,父亲大人下了命令,就算自己心里再不爽,但面子上,还是得将这小丫头招待好才行。
等了好一会儿,蕾儿才走到近前来。
齐崇光忍不住,朝她低声道:“人小腿短爱作怪,又没什么见识,真不知道父王为什么喜欢你。”
蕾儿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怎么,齐伯父待我好,你眼红了?眼红也没用。”
她是随口说的,却说中了齐崇光的心事。
因着蕾儿在齐逸峥眼里样样都好,齐崇光很心塞,觉得自己父王很没眼光,明明眼前有一个懂事聪明的儿子,却去赞别人家的孩子。
当然,这桩心事,他一直闷在心里,从没跟旁人说,怕惹人笑话。
如今被蕾儿无意揭破,齐崇光不由得恼羞成怒,立刻大声道:“谁眼红了?我这么大的人,才不会眼红你这小丫头片子。”
底下的人见他们一时大声呼喊,一时低声窃窃私语,大眼瞪小眼,心里想着,这两个孩子真会玩,叫人看不懂,也不知是关系好呢还是关系差。
蕾儿见他大声呼喝,不由得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她便撇嘴道:“不眼红就不眼红呗,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你吓着我了。”说着就看了齐崇光一眼,目光甚是委屈。
齐崇光被她瞧着,只觉得心中莫名软了一下。
他忙别开脸,不与她的目光接触,继续嘴硬相对,开口道:“哎呀,你的胆子这么小呀,实在对不起修文表弟对你的赞美。”
蕾儿听了正要回嘴,忽然听见一个娇软的声音道:“大哥,你在做什么呢?”
蕾儿诧异抬头,见远处的回廊里,立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十分华贵,正被一个容色甚美、打扮精致的紫衣女子牵着。
蕾儿哪里知道她们的身份,登时傻在当地了。
齐崇光却是朝那女子略欠了身,从容道:“林良娣好。”转头去看那小女孩儿,笑着道:“妙琳妹妹好。”
红衣女孩笑嘻嘻跑了过来,在齐崇光跟前站定问了好,又仰头去看蕾儿,好奇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齐崇光笑着道:“这是佳禾郡主之女,你叫她李姐姐就是了。”转头瞧着蕾儿,又为蕾儿介绍道:“这是妙琳,我父王的独女,是东宫众人的宝贝。”
蕾儿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个贵小姐,身份比自己高贵很多。
她只得提起衣裙,朝那小女孩行了礼。
妙琳只瞧了她两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朝齐崇光道:“大哥,你陪我玩吧。”
齐崇光摇头,好声好气的道:“哥哥今天没时间,要陪李小姐,你跟着你母妃回去吧。”
妙琳摇头,拉着他娇声娇气撒娇道:“哥哥,你很久都没陪琳儿呢。”
说话的当口,那紫衣女子已经领着一众宫人走了过来,朝齐崇光行了礼,笑着道:“琳儿一向跟公子亲近,几天不见,就吵着要见公子,还望公子别嫌她烦。”
齐崇光笑着道:“林良娣过虑了,琳儿乖巧可爱,我只会喜欢,绝不会嫌弃。”
紫衣女子登时就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才将目光投到蕾儿身上。
等看清蕾儿的容貌,她似乎吃了一惊,脸色僵硬,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蕾儿见她这样,心中诧异无比,自己难道长得很吓人吗?
正想着,那紫衣女子已经回过神来,挤出一抹笑容道:“小姐瞧着挺好看的,我看呆了呢。”
蕾儿见这女子笑容勉强,心中只觉得古怪。
但她年纪小,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便没有深想,只笑着道:“多谢……”努力回想刚才齐崇光的话,及嬷嬷教的规矩,接口道:“多谢良娣夸赞,我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紫衣女子听了她的口音,心中越发震惊,面上却已经滴水不漏,带着笑容继续试探道:“听小姐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吧?”
蕾儿立刻点头,笑着道:“良娣真厉害,我的确是在江南长大的。”
虽然父母都是京城人,但蕾儿院中伺候的童氏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说话时软语轻侬,很是好听。
蕾儿耳濡目染,自然就学得了几分精髓。紫衣女子瞳孔一缩,急忙追问道:“小姐可否告知,自己在江南时,住在哪儿?”
见众人都看过来,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语气急迫,态度很不对劲。
她忙加了一句,好让自己的问话显得不那么生硬:“因为我也是江南人,来了京城后,难得见到同乡,心里欢喜,想瞧一瞧小姐跟我是不是住得很近,这才失态了。”
蕾儿倒没深想,笑着答道:“我住在桃花村,这村子你听说过吗?”
紫衣女子心中涌起惊浪来,暗自掐着自己的掌心,才保持着笑容道:“听过,我住的地方,离那桃花村挺近的。”
正周旋着,妙琳早等不及了,噘着嘴道:“母妃,你跟这姐姐聊什么呢?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紫衣女子忙道:“你这孩子急什么?你还没跟大哥一起玩呢,难得遇上,可要跟你大哥好好亲近一番。”
齐崇光忙道:“今儿个我确实有事,妹妹又饿了,良娣还是带她回去吧。”
抬手摸摸妙琳的头,又道:“大哥前两日让人给你送的小玩意,你喜欢吗?若是觉得好,来日哥哥再让人搜罗了,给你送去。”
妙琳忙点头道:“很喜欢,谢谢哥哥。”
齐崇光眉眼弯弯,脸上的神色很温和很有耐心,和气的道:“好妹妹,好生跟你母妃回去吧,等大哥闲了,定然会去瞧你的。”
妙琳应了,朝紫衣女子道:“母妃,我们走吧。”
紫衣女子目光正落在蕾儿身上,神色很悠远奇异,听到女儿开口,这才点头应了,带着一众人去了。
离去之时,她脸上神色似乎很淡然,但心中早已经滚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当初那住在桃花村的女子,是佳禾郡主呀。难怪她那么有钱,气质也与众不同。
若千柔在这里,必定大吃一惊,只因这林良娣,乃是与她起过纠纷的林丹丽。
要说林丹丽,运气还真挺不错的。
千柔在桃花村时,初见时,展露出心慈的一面,正被到姑母家探望的林丹丽瞧在眼里。
后来,林丹丽本起了心思,想谋划一番,求千柔给自己一个侧室姨娘的身份,好改变自己贫苦的局面。
不成想,千柔却是个醋坛子,不但没应允,反而严词训了她一顿。
那桩事,成为林丹丽心中的隐秘,只觉得,那次经历,是自己平生里,最尴尬最屈辱的。
自那以后,千柔的面容就深深刻在林丹丽的脑海里,令林丹丽恨得入骨。
被姑姑送回家之后,林丹丽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积极谋划,最后总算如了愿,进了姑苏城一个总兵家里当丫鬟。
她本想着,总兵府里的秦老爷虽然三十来岁,但生得俊朗,武艺不凡,若是能寻个机会到老爷身边伺候,引得他心动,自己必定就能一举当上姨娘,吃香喝辣。
那时,她心还挺小的,只想往上爬一爬,衣食无忧就满足了。
却不曾想,命运实在眷顾她,竟让她遇上了齐逸峥。
说起来,也是事有凑巧。
齐逸峥到江南,明面上是为了给皇上办差事,但为的却是见千柔一面。
因着秦总兵是他旧部,他在江南时,就歇在秦总兵处。
按理,伺候齐逸峥这事儿,轮不到林丹丽上前。
齐逸峥人没到,秦总兵的夫人严氏就将家里的丫鬟召集在一块儿,选出两个姿色最出色的,预备送给齐逸峥暖床。
当时,选中的丫鬟里,并没有林丹丽。
不曾想,齐逸峥来了后,无心女色,直接将那两个丫鬟遣出屋,碰都没有碰。
严氏不知道齐逸峥一心顾念千柔,并无寻欢作乐的心思,只当自己选的女子不合他的心意,便细思了几天,重新在家里筛选,打算寻几个有特色的,派到齐逸峥身边,让他自己选合心意的。
这次选时,林丹丽因为说话伶俐,有小家碧玉之风,被严氏挑中了。
之后,林丹丽就撞了一次大运。
齐逸峥去桃花村见过千柔后,眼见得千柔与李靖行情深意重,只觉得一颗心酸涩无比,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回到秦府,因为心情抑郁,他拉着秦总兵喝了半夜的酒,聊以派遣心情。
等到酒席散了,齐逸峥回屋时,林丹丽凑上去伺候,倒是入了他的眼,被他收用了。
之后,林丹丽水到渠成,成了齐逸峥的姬妾,被带回京来。
要说,林丹丽运气确实逆天,回京途中身子不适,呕吐了,其后就被诊出有孕了。
林丹丽自是惊喜交加。
这时,她已经摸清了齐逸峥的身份。
虽然齐逸峥人冷了些,即便在枕席间,也是冰冷冷的从没笑脸,但人家身份高呀。
跟了这种人,有了他的孩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不说,还能当人上人。
林丹丽心中喜得要发狂,只觉得自己人生灿烂起来,必定会炫丽无比。
等进了武王府,倒是没有武王正妃,但有几个侧妃,还有几个被武王亲近过的姬妾。
有人的地方,少不了纷争。但走运的时,那时齐逸峥将千柔的话听进去了,想着要多生几个孩子,不能在子嗣上被人诟病,误了大事。
那时,齐逸峥就给后院的女人们立了规矩,平时怎么争风吃醋,他一概不管,但若有谁敢针对孕妇,敢谋害他的子嗣,那就是找死。且不止是当事人得受死,一经证实,家人也得受连累。
齐逸峥人冷,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说的话没人敢当耳边风。
有了这条规矩杵着,林丹丽安安稳稳熬到了生产之期。
等孩子生下来,见是个女儿,林丹丽登时泄了气,觉得上天没开眼,没送个儿子给自己当依仗。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齐逸峥其他的姬妾,生的都是男孩。
如此一来,她这女儿反而鹤立鸡群,成了香饽饽了,被阖府的人当成宝贝看待。
因着齐逸峥屡次到屋里瞧女儿,还亲自给女儿起了名字叫齐妙琳,赏赐了不少罕见的珍宝。
林丹丽很快意识到,自己生的虽然不是儿子,但来日这女儿说不定能给自己挣得更大的荣耀。
她想通这些后,忙打叠精神用心教导妙琳,好让妙琳乖巧懂事,让她变得嘴甜爱撒娇,赢得了阖府众人的喜爱。
那之后,林丹丽的日子,真是母凭女贵,越走越顺了。
因为自己身世不好,林丹丽羞于提起,这些年来,一直跟家乡断了联系,自然不知道千柔的近况。
于她而言,并不觉得遗憾,一心只以荣华富贵为念。
搬进东宫后,齐逸峥大笔一挥,竟然给了林丹丽一个良娣的名分。
虽然在太子众妻妾中,良娣的地位算不得第一人,但林丹丽已经万分惊喜了,不时遐想,太子即位后,自己一个妃位稳稳当当。
从一个村姑,走到人生巅峰,林丹丽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别无所求了。
近段时间,齐逸峥痴恋佳禾郡主的事儿,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这事儿,齐逸峥后院的女人们自然都有所耳闻了,气得倒仰。
倒是林丹丽想得开,不以为意。
她对齐逸峥虽然也有情,但她很理智,知道这个男子,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更不可能停留在自己身畔。
林丹丽虽然在乡下长大,但生来就是一个理智的人,历练了几年,如今的见识更是比昔日强了许多倍。
她看淡情爱,觉得男人的心根本靠不住,只将所有心思用在为自己谋划前程上。
在她看来,齐逸峥爱谁都没关系,只要他肯宠着自己和女儿,肯给自己荣华富贵就成了。甚至,他恋慕不可得到的女子,于自己而言更有利一些。
若他爱的人能随在身侧,必定会将那人宠上天,整个后院就没有旁人立足之地了。
如今,他恋着无法亲近的女子,后院里的女子,在他心目中,地位都是一样的。
起点相同,但自己有女儿做依傍,前程差不了。
今日之前,她真心这么想的。
更别提近来她月事延迟,请来大夫瞧,竟然又怀上了。
这天大的福气砸到头上,林丹丽喜得差点没乐昏过去。
不曾想,今日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恨千柔入骨,将当初在李家发生的事儿视为奇耻大辱。虽然与千柔没有交集,但心里总是情不自禁想起当日的事,无数次想,倘若千柔知道她如今有这么高的地位,该是何等吃惊,何等害怕自己的报复,痛哭流涕。
虽然中间隔了几年的时光,但千柔的眉眼,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她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当初那位李夫人所生的女儿。
听完齐崇光介绍之言,她才意识到,原来,当初的李夫人,跟佳禾郡主竟然是同一个人。
本以为,自己虽然恨李夫人,虽然想让她匍匐在脚下求自己放一马,但心中还是觉得,与她的路截然不同,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曾想,竟然会措不及防,遇上了她的女儿。
当初,自己谋划一个侧室姨娘之位,却终不可得,带着屈辱离开李家。
如今,自己终生倚仗的男子,却痴痴恋慕着她。
真是冤孽。
往事在眼前幽幽转过,林丹丽叹息,心中一时茫然,一时愤恨,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自己该怎么走才好。
骤然相遇,打乱了林丹丽林良娣的生活,那也不需提,继续说齐崇光和蕾儿。
见林良娣带着妙琳走远了,齐崇光领着蕾儿,继续保持之前的模式,命伺候的人远远跟着,只他们两人走在前面。
才走一会儿,蕾儿实在忍不住,瞪着齐崇光道:“你刚才对你那妹妹,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很有当哥哥的样子,怎么一对上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但凡你拿出一半的善意来,我们也会相处得很好的。”
齐崇光哼道:“你倒好意思问我,也不想一下自己。我妙琳妹子乖巧伶俐,人见人爱,你呢?你又馋又黑又胖又笨又呆又爱斗嘴,啧啧,你的缺点,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蕾儿脸色涨红,气得跺脚。
他一连用了六个“又”数落自己,倒要加一句“不好意思说了”。
天啦,这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脸皮能厚成这样,嘴毒成这样呢?
她心中气恨交加,便赌气道:“既然我没一点好,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扯着我来东宫做什么?开口留我住下来做什么?”
冷笑一声,又道:“陪你那又乖又可爱的亲妹妹去,至于我,有下人们伺候就成了,倒是不敢劳烦齐公子。”脑海里回想着刚才他讽刺自己的话,蕾儿心中越想越气,只觉得受不了了,伸手推了齐崇光一把。
齐崇光正一面走路,一面欣赏她气鼓鼓的模样,一时没有防备,被她推个正着。
他想也不想,立刻就伸手扯住她的衣衫,心里想着,就算要摔跤,也得拉个垫背的。
尤其,这丫头是罪魁祸首,更是不能放过她。
好在,蕾儿岁数小,虽然使足了力气,但齐崇光还是扛得住的,加上他又扯住了蕾儿,很快就稳住身形了。
饶是这么着,齐崇光也气得不行,狠狠甩开蕾儿的衣衫,冲蕾儿喊道:“你发什么疯?”
蕾儿冷哼,别过头不搭理。
齐崇光见状越发生气,继续发飙:“你知不知道,刚才自己差点将我推倒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做事没一点轻重,专门跟我对着干,我真恨不得,恨不得……”他一连说了两个“恨不得”,但接下来的话,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虽然恼怒,但齐公子无奈呀。
这小丫头片子,背后有父亲大人呢,打不得,骂重了也不成,放狠话更不成。
想到父亲大人,他气势不知不觉就矮了下来。
偏偏那不怕死的小丫头睁着眼睛看过来,哼道:“恨不得什么?你怎么不将话说完?”
齐崇光别过头,不肯搭理。
小丫头便再接再厉:“你一个男子汉,说话吞吞吐吐,真不像话。还是你修文表弟好,说话爽快,有什么说什么,很讨人喜欢。”
齐崇光大恨,听不得这一声,赌气道:“他好,你跟他玩去呀,留在这里做什么?”
蕾儿一听气炸了:“要不是你拉扯,我才不会来这里呢。”说着就停下步子,红着眼圈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我不跟你走了,我要告诉齐伯父,这就回家去。”
齐崇光大惊,忙扯住她道:“不能去,我只是跟你闹着玩罢了,你不能为了这点事儿,就闹腾着要回家去。”
蕾儿根本听不进去,仍旧吵着要回家。
两人拉拉扯扯,后面的人自然瞧见了,却不敢过来,也没心思过来。
这两小孩凑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但没一刻消停的,一直花样百出。
下人们都感觉到了,这两个小祖宗的世界,不是他们能懂的,更不是他们能横插进去的。
爱折腾,爱打闹,爱争嘴,由着他们好了。
主子们的世界,本就不是下人能掺和的,尤其这两个主子相处的模式太特别了,他们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下人们的心声一模一样:且由着他们闹腾撒欢,只要不打架,旁的不用管。
就是妙音和月白,心头也是一样的想法。
齐崇光见没法劝服蕾儿,满心无奈,只得继续祭出激将法来:“之前也不知是谁答应得好好的,说住几天再回去,一转眼的功夫,就心里害怕想打道回府了。哼,你想走,想折腾只管去,不过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都瞧不上你,因为你是一个胆小鬼,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小骗子。”
这一招使出来,果然十分有效。
就见蕾儿立刻扬起头来,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回嘴道:“谁是胆小鬼?谁是骗子?不走就不走,莫非你还能将我吃了?”
齐崇光见她回心转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担心她又生出离开之心,他便决议让一步,笑起来道:“你生什么气?放心,我刚才真是跟你闹着玩的,你是贵客,我定然会好好招待你的。”
蕾儿见他这样,心里哪里肯信,翻了个白眼,哼道:“你这些话听得我心里发毛,算了,你还是正常点,继续笑我说我的不是,我心里还觉得好点。”
齐崇光闻言,只想冲这磨人的小丫头大声喊,对你好冲你笑,反而挨你的骂,你有病吧?
当然,这话他只在脑海里放着,倒没有说出来。
才闹了一场,说实话,他还真怕说话惹急了这小辣椒。
她若真走了,父王必定饶不了自己,自己也会很无趣的。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搭理谁,倒是消停了一会儿。
等走到为蕾儿安排的玉芝苑,齐崇光四处瞧了一下,见都安排好了,甚至给蕾儿的衣衫、小饰物什么的,也都齐全了,装了几匣子。
齐崇光很满意,转头见蕾儿在跟自己的丫鬟妙音嘀咕,也没放在心上。
他便道:“好了,你赶了半天的路,也该累了,歇息会儿吧。若有想要的东西,只管找人要,不必客气。”
顿了一下,又道:“你别误会,我是因为父王的吩咐,不得不拿你当客人待罢了。”
蕾儿哼道:“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说一遍。”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从丫鬟手里接过荷包,其后,小手在一个荷包里掏呀掏,也不知在掏什么。
齐崇光见她这样,心中只觉得诧异,也没多想,想到一旁跟管事说几句话。
将转身未转身之际,忽然有物事直冲面门袭来,齐崇光猛然回神,闪电般伸出手指夹住。
没想到,紧跟着还有一物。
因为才回神,齐崇光来不及动作,那物直直砸在了脸上。
钝痛传来,齐崇光惊得脸色都变了。
偏偏这时那小魔女大声道:“这是给你的包子钱,不用找……”其后,大约是见他被银子砸中了,惊得“啊”了一声,话就接不下去了。
齐崇光下意识去摸脸,摸到了血,气得手都抖了。
这小丫头片子,她怎么敢!
蕾儿仰头盯着他,见他脸颊上隐约有血迹,登时不安起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愤怒,一个怯弱。
过了片刻,蕾儿先回神,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忙讨好的道:“齐公子,我给你上药吧。上完药,你休息两天,脸上依旧完好如初。”
齐崇光气得要死,恨不得打她一顿,却又不能,只得把一口气忍了下去,转身加快速度走了。
他再不走,真的会被小丫头片子气死。
上次跟她闹了一场,自己脸被抓花了,禁足了三个月。
这一次,被她的银子砸,这脸只怕也得十几天才好。
这小丫头,别是老天爷故意派来整自己的吧?
自己想欺负她,怎么到头来,她完好无损,反倒是自己受了伤,被她弄得无比凄惨呢?
蕾儿见他直接抬腿走了,发了一会儿愣。
她的确是打算拿银子砸他,好出一下心中的恶气,但她没打算砸伤他的脸。
事出意外,接下来该如何,她真不知道了。
转念想,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没用,无论齐崇光要怎么惩戒自己,自己都得受着。
这样想着,她心倒是安稳了点,便在分派给的自己的住处走走停停,四处瞧了起来。
锦绣园里,千柔、李靖行以为,蕾儿只是去东宫道个谢行个礼,很快就会回来。
不想过了两个时辰,孩子没回来,倒是迎来了内侍,张嘴就说,太子要留蕾儿住几天。
李靖行得迅大惊,忙要亲自去接蕾儿。
在李靖行看来,蕾儿只是小孩子罢了,如何肯放她孤身一人在外头留宿?
不想他才刚起身,被那内侍拦住,说了一大通太子十分喜欢蕾儿,绝不会让蕾儿受委屈,请李公子和佳禾郡主放心的话。
李靖行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又碍于那到底是太子,不敢肆意妄为,只得道:“既如此,等小女住几天,我再去接就是了。另外,请回禀太子殿下,小女性格顽劣,若有不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内侍忙应了,告辞着去了。
这里李靖行叹了两声,去了千柔坐月子的屋子,只得如实相告。
千柔自然也十分吃惊,但很快就接受了,倒是不怎么担心。
虽然蕾儿是初次离家,但齐逸峥定然会护着她的,不可能让她吃亏。
她想着,便反过来劝李靖行道:“事已至此,住几天就住几天吧,没事的。你还是准备一下,明儿个早点起来,好去李府给祖母上香。”
李靖行满心无奈,倒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点头应了下来。
一夜无话,次日,李靖行便往定国侯府去了。
至于千柔,又是守在屋子里,吃月子餐,照顾才出生、小小的儿子,时不时让人去浩儿跟前照应,倒过得十分充实。
等到了傍晚时分,李靖行还没回来。
千柔便有些诧异,正要让人去问时,李靖行便走了进来,只是脸色有些奇异。
没等千柔开口问,李靖行自己就过来拉着她的手,瞧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但你得答应我,不要激动才好。”
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向一脸懵懂的千柔道:“赵姨娘跟着我来了。”
千柔还不解其意,笑着道:“姨娘来是应当的,快让绯红收拾屋子,留她好好住着。”
虽然赵姨娘不靠谱,但到底是李靖行的生母,千柔自然不会太绝情,将人拒之门外。
李靖行苦笑道:“她不是来暂住的,是来依傍我过日子的。”说着,便解释了一通。
原来李明卿失去侯位之后,在府里的处境十分尴尬。
他倒也有眼色,并没有跟旁人闹,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折腾。
因为他失侯位跟千柔脱不了干系,他心里自是对千柔生出恨意来。
但他心里清楚,千柔身份已经大为不同,背后又有武王做倚仗,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且千柔、李靖行搬得远远的,就算他想闹腾,也找不着人。
不能对正主儿下手,他就将目标投向赵姨娘,将赵姨娘唤到身边伺候,想出各种法子折腾赵姨娘。
赵姨娘起先还欢喜,觉得李明卿没了方氏那小妖精,总算想起自己来了,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不想到了李明卿身边,李明卿竟拿她当丫鬟使唤,要她端茶倒水,衣服也要她洗,屋子也要她收拾,近来更是变本加厉,寻摸了两个十七八岁的通房,让赵姨娘一并伺候好。
赵姨娘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好容易熬到李靖行过府,想方设法跑到儿子跟前哭诉,说不想在定国侯府呆了,愿意以后依傍儿子过安生日子。
到底是亲娘,李靖行见她瘦了十几斤,容色憔悴,心里自是不忍,忙向李明远求情,说自己想将赵姨娘带回家,求二叔帮着周旋一二。
李明远满口应下来。
虽然侄儿只是个举人,但大家心知肚明,李靖行的妻子佳禾郡主,是太子齐逸峥的心头好,没人能惹得起。
念在她的面子上,李明远就将李明卿唤来,言明赵姨娘以后就不住定国侯府了,让她依傍李靖行去。
大户人家,本就有这种规矩,倒算不得什么。
李明卿因还没将赵姨娘折磨够,起先不肯,但如今的家主是李明远,不是他了。
李明远好生劝了一番,见李明卿不肯松口,就微微变了脸,义正言辞说了几句话。
李明卿如今地位直线下降,得倚仗二房过日子,见弟弟脸色不好,登时气势就矮了,不敢聒噪,只得答应让赵姨娘离开。
赵姨娘如了意,这才欢欢喜喜打点行装,随着儿子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