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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国京都,宗尚书府,宴席上。
侯子云坐在桌席上,一言不发。他西征归来,荣居青勋榜首,“侯子云”三个字已经轰动京都了,这原本是欢天喜地的事,此时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凭你祖上是叛王,父亲违抗军令被斩,我看你这青勋榜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才官至六品。”说到最后那五个字时,二夫人翻着白眼,翘起上嘴唇,特意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
她身为宗尚书府二夫人,大都督之妹,向来看不起寄人篱下的侯子云。
侯子云从来都懒得去跟她争执,跟她讲道理,不等于是自讨苦吃,更何况她还是个中年妇女。
倒是大夫人替他说话了:“这话说早了吧,圣上还未揭晓榜首的神秘大奖呢!”
“哼,就算给他封个高官,最好还不得是跟他父亲一样,死在刽子手刀下。”二夫人穷追不舍的讽刺道。
侯子云这下可是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二夫人,语气严厉道:“说我可以,别侮辱我父亲!”
“哎呀呀。你看,原形毕露了,当上青勋榜首就要翻天了。”二夫人故作恐慌,接着隐隐抽泣,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侯子云这次西征归来,立下赫赫战功,一举跃居青勋榜首,宗府特意给他设宴庆功,没想到二夫人嫉妒心太强,屡屡恶言相向。
这也怪青勋榜首的神秘大奖实在太诱人了,看得眼红的人自然就会出言不逊。
青勋榜是大雍国评选青年将士战功的榜单,五年一届,每届十名。第二、三名由兵部安排要职,后七名论功行赏。而每届的第一名除了正常封赏之外,皇帝还会设置一个神秘大奖,等到上朝时,由皇帝亲自召见并公布谜底。
与此相对,中书省也设有一个云才榜,三年一届,每届十名。每逢元宵节前夕,便在京都迎圣街开堂设座。届时,京都所有文人墨客皆可作一封自荐表递呈中书省审阅,入选者才能参榜排选。
自从大雍高祖开国以来,朝廷重武轻文,民间游侠之风盛行,七尺男儿皆以建功封将为荣。能进入青勋榜之人,此后都是官居要职,手握大权,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对于京都男子来说,青勋榜才是真正实力的象征,也是吸引妙龄女子的一大招牌。士族之间为了扩大家族势力,互相通婚已成惯例。哪个大户人家有女初长成,到了适婚年龄,瞄准的第一对象便是青勋榜上的名单。
一些职位较低的官员为了攀高结贵,就算榜上前三名已有正妻,也不惜将家中适龄女儿下嫁过去为妾。
青勋榜对于征战沙场的将士有着神一般的吸引力,为了能建功入榜,大雍将士一旦开战,无不是奋勇直前,竭力厮杀。而神秘大奖只属于第一名专有,为此,入榜将士更是无所畏惧,冲锋陷阵,都想跃居榜首,得到皇上亲自为之授奖。
侯子云今年荣居青勋榜首,别说二夫人了,就算全京都人都分外眼红,这份殊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他刚满二十岁,长得清新俊逸,凌角分明,一双清澈的眼睛中透出几分纯真。手里一把银色长枪使得出神入化,迅疾如电,至今仍未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他曾祖父恰恰就是当年大雍高祖册封的燕王。
燕王为雍国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使得侯家在朝中几乎是一手遮天,大权独断。却因为一时贪欲,错信巫婆妖言,起兵造反,最后落得个兵败身亡。
侯家自此一跌不振,直到十年前他父亲南征立下首功,跃居青勋榜第一名,侯家的地位似乎又开始有所起色了。
侯子云自小就研读燕王留下来的诸多兵书古籍,又得父亲亲授武艺,颇得侯家枪法精髓。而就在侯父夺得青勋榜首那年,父亲和部下因为违抗军令,被大都督杜力以军法斩首。母亲因此大病一场,身子日况愈下,那年侯子云才十岁。
大夫人见他家遭此变故,于心不忍,经老爷同意后,就让他和母亲搬到府内居住,并让大少爷亲自教习他行军作战的本领。
大少爷宗雨莫五年前凭借战功夺得青勋榜首,这次只排到第二,与第一名失之交臂,但依功仍被朝廷提升为从三品、左骁卫大将军。
侯子云此次跟随大少爷一同西征。每逢与敌交战,他都自告奋勇,一马当先,破军杀敌,攻城略地,立下赫赫战功。一时在军内名声大噪,大少爷对他这个表弟大加赞赏,直夸他之勇毫不逊色于西汉时的霍大将军。
这大雍国十年来,前后三届青勋榜首,大少爷拿一个,他和父亲各斩获一个,说侯子云出自将门之后一点也不为过。此次,他凭借战功高居青勋榜第一名,朝廷封给他的军职却让人大跌眼镜!
正六品上,骁骑尉!
就算论功行赏也不至于此!
这实在令人不解!难道皇帝不怕天下将士心寒?还是这其中有何误会?
也许,这是皇帝的意思,故弄玄虚,先抑后扬,等到召见侯子云时再揭开神秘大奖,给他一个惊喜吧。
他,也只能这样想。回到京都,一切只能听从朝廷诏令,再也不想跟父亲一样,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不顾生死,最后违抗军令而被处斩,害得家中慈母每日以泪洗面,身子也因之日渐消瘦。
大夫人招呼大家赶紧动筷子吃饭,再不吃菜就要凉了。二夫人白眼一番,抱怨道:“溪儿还没回来,我吃不下!”她双手藏在桌下,就是不想迎合大家。
侯子云和大少爷面面相觑,在长辈面前他们不敢随便接话,只能乖乖坐着。
膳厅里一时鸦雀无声,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桌上的饭菜冒着缕缕热烟,散发着腾腾香味,却无人去动一下筷子。
过了片刻,门口终于跑进来一人,白衣粉面,目光清澈,长得精致俊俏,脸上略带几分稚气,便是二少爷宗辰溪。他拍拍身后尘土,行礼向大家问好。
宗尚书招呼他入座后,道:“你看,子云这次拿下了青勋榜首,溪儿你可得向人家学习学习。”
这句话又让二夫人不高兴了,道:“老爷,别老是让溪儿学侯子云,我可不想他也喜欢上阵杀敌,这刀枪无眼的,万一有个闪失,我可不想活了。”
都是尚书府的人,大少爷和侯子云在战场上杀敌建功,九死一生。她的儿子一天只会吟诗作对,不闻国事,还整天开口闭口就是万一有什么闪失的,听着多晦气。
她儿子的性命不容闪失,大少爷和侯子云的性命难道就可以有所闪失吗?大夫人听着一肚子火气,可她修养甚高,并没有恶言相对,反倒是微笑着道:“老爷,大少爷现在高居左骁卫大将军,子云也夺得青勋榜首,他俩的战功可让你在朝堂上说话更有分量呐!”说完,故意斜视二夫人一眼。
这话正好说中了宗尚书的心里。大雍国重武轻文,原本礼部尚书在朝廷上并没有什么地位,就是因为大少爷屡建战功,又娶得太师之女为妻,现在侄子侯子云又夺得青勋榜第一名,诸大臣对他都十分尊敬,巴不得与他结好。这着实让他颜面大增,便道:“大少爷和子云确实让我在朝堂上的地位提升不少,你俩可得好好努力,以后宗家还真得靠你们的战功发扬光大。”
都在夸赞大少爷和侯子云的卓著战功,二夫人心里冒出一股醋意。有大夫人坐镇,她不敢冒犯大少爷,倒是那两个寄人篱下的外来客,一个病殃殃的,一个幼年丧父,不找他们撒气还能找谁,她冷哼一声,道:“大少爷你可别学侯子云他父亲呀,好不容易当个将军,一不小心连脑袋都没了。”
她这么一说,嘴巴倒是舒服了。那侯母一听,刺中心里痛处,浮想起夫君生前诸多往事,一下子悲痛万分,终于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嘴里连道:“他是被害的!他是被害的!”
四周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被这凄厉的哭声渲染得有些悲凉。侯子云见母亲哭得如此凄惨,知道二夫人是故意提起往事刺激母亲。心里顿生怒气,原本彬彬有礼的他,一下子就要站起来跟二夫人理论。
大夫人见状,连忙劝阻侯子云,示意他不要在老爷面前失了方寸,毕竟侯母还得在尚书府托他们照顾。
侯母哭得泣不成声,嘴里还是道:“他是个英雄,绝对是被人陷害的,”又紧紧拉着侯子云的手,道:“子云你切记不能违抗朝廷诏令,以后一定要找出是谁害了你父亲,否则娘亲死不瞑目!”
侯子云哽咽着使劲点头,他知道父亲十年前也是青勋榜第一名,在母亲的心目中是何等的大英雄,怎么会去违抗军令而被处斩呢。
这次西征,虽然大都督杜力的儿子也随军出征,但他并没有任人唯亲,也没有偏袒他的儿子,否则侯子云怎么可能荣登榜首,自己的儿子却落至榜三。
如果是杜力有意害死他父亲,那他不是更应该斩草除根吗?随便下道军令让侯子云深入敌阵,就能借刀杀人。而杜力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有意培养侯子云,让他屡立战功,崭露头角。
杜力之妹是宗尚书的二夫人,侯子云的亲姑妈又是宗尚书的大夫人,这样算起来杜力与侯子云倒还有点亲戚关系。莫非他是因为做贼心虚,有愧于侯父,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才让侯子云一枝独秀夺得了榜首?
也许,并非这么简单,当年的事情背后藏着多大的阴谋,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渐渐被人遗忘。杜力到底是依法行刑还是其中另有隐情,随着侯父之死也变成了一个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