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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寻木并没有等到水镜月,他在黄昏时分离开的时候,水镜月还没有来。他没有继续等下去,一个是因为天色太晚了,更重要的却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水镜月说这事。
长庚说,水镜月必定是站在七姑娘那边的。
他倒是不介意挨揍,但挨揍也要挨得值当,至少要说服她帮忙自己。
“等你们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再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离开的时候,风寻木这么说道。
至于水镜月,她早上离开的时候说晚点再来看长庚,结果,她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子时了,的确挺晚。
地牢附近的守卫并没有增加,只是看门的两个狱卒都换成了府上的护卫。从今晚开始,要随时防备着来劫狱的人。赵大人并没有指望这两个护卫能对瀚海宫的人产生威胁,只希望到时候这里不要乱得太厉害。
长庚还没有睡,正盘腿坐在石床边,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练功。不过,在水镜月刚刚踏上入口处的步道之时,他就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昏黄而微弱的灯光下,原本冰冷的容颜显得温暖而安宁……
水镜月走近的时候,长庚已经起身,站在牢门口看着她,似乎已经等待很久。
“晚饭吃过了吗?”水镜月问道。她早上去悦来客栈的时候,让沈逐心帮忙送午饭,却没有想到晚上回来得这么晚。
“等你。”长庚伸手接过食盒,拉着她坐下,一边问道:“晚饭是什么?”
水镜月笑了笑,帮忙打开食盒,道:“太晚了,买不到吃的,借了客栈的厨房下了两碗鸡蛋面。原本想做煎蛋面的,试了两次……最后还是直接煮了。”
听说是她亲手煮的面,长庚倒是更加感兴趣了些,刚喝了一口汤就笑眯眯的夸了一句。水镜月难得见他吃得高兴,也笑了起来。她忙到现在,别说晚饭,午饭都没吃,这会儿也饿了,吃着面条,感觉自己煮面的手艺貌似提高了些……
“长庚,你见过风寻木没?”吃完面条,长庚把碗筷收拾进食盒的时候,水镜月将胳膊支在矮几上,托着下巴问道。
长庚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风寻木已经来了金陵城的,他倒是答应了先别把这事告诉她,原本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提这事就成,但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飘,沉默了会儿,十分拙劣的转移了话题,“你今日做了什么?”
水镜月挑眉,“看来他已经来过了。”
长庚必须承认,素来惯于伪装的他,在她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谎。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笑了笑,道:“他担心你揍他。”
水镜月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他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长庚问道:“你去见了碎玉公子?”
水镜月摇头,“遇到笑凤仙了,他昨晚在碎玉公子那里见到了风寻木。”
两人聊了会儿天,水镜月说着白天的经历,说着笑凤仙的长生之道,说着紫霞山的可疑之处……
一连三日,瀚海宫的人都没有出现。
每日来监狱里拜访的客人倒是不少,来得最多的是风寻木和石昱文。
风寻木是来送饭的,每日中午过来,有时早一点,有时晚一点,有时只坐一会儿便离开,有时也会呆到黄昏,倒是一次都没碰到水镜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石昱文每日里往金陵府跑,每次开堂的时候都会来听,听完了之后陪长庚聊会儿天,说说外面发生的事,丞相府的事,昭明宫的事,还有他那个纨绔表哥,都是些有趣的小事。
这两人倒是碰上过一次,风寻木对这位小石大人印象还不错。
刘青云后来也来过一次,不过,真的只是喝了一杯茶便走了,再没提曾经的那位故人。很巧的,这次他来的时候又是风寻木在的时候。
风寻木对这位大理寺卿的行为有些不理解,问道:“他上次离开时,不是说你跟那个人终究不一样?”
这个问题长庚没法回答,他跟那个人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跟那个人一起生活了十四年,也仰慕了那个人十四年……多半,他还是像他的。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承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有些高兴的。
最让长庚意外的访客是夏成林。长庚对他的到来有些倒是不意外,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夏成林只喝了一坛酒,说了一个故事,便离开了。
夏成林说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他出身绿林,在一群山贼中长大,从小就皮,闯了不少祸,养了一身的坏毛病。十岁的时候,他被父亲送进雁门关,跟着燕王习武学文,在那里认识了尚在飞,认识了墨千殇,认识了一群为保家卫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也认识了什么叫战场,什么叫家国天下。再后来,他父亲战死了,他成了康定军的主帅,在襄阳城跟云国打了五六年……然后呢,大昭和云国握手言和了,他不用打仗了。
夏成林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讲故事的时候,他只自顾自的说着,没有问一句话,没有一句感概,本该十分精彩的人生,他说的很平淡,很简单,不如杯中的酒有滋味。
故事说完的时候,酒也喝完了,他起身走了。
他离开之后,长庚静静的坐了很久。他知道夏成林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夏成林跟尚在飞不一样,跟墨千殇也不一样。他没有忠君的意识,不在意什么名誉荣耀,无所谓理想未来,他可以为了保家卫民打仗,却不会为赵氏皇族流血。他不看好大昭和云国的和谈,不是因为屈辱,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打仗,而是因为他不信任云国。
他觉得这场战争迟早会爆发。
他不忠于景平帝,不忠于大昭朝,但,他终究是大昭人。
他是喜欢叶霓裳,但他拒绝这门亲事,不是意气之争,不是顾忌景平帝,只是因为,他跟她,终究站在不同的立场。他们是天生的敌人。
既然终有一天要拔刀相向,任何感情便都显得多余,徒增负担,只会让最后举刀的手更加沉重。
而这,也是他对长庚产生敌意的原因。
若长庚不认识水镜月,或者只是普通一点的朋友,他不会在意长庚是否与云国有关联,不会在意长庚进入金陵城有什么目的。
可是……
水镜月跟夏成林也不一样,可她也一样是大昭人。她可以不在乎赵氏是否继续为皇,但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都在这里,她没办法不在乎大昭的存亡。
若是云国与大昭再启战端,她喜欢的人,跟她的朋友对立的时候,她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