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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热闹的晚宴竟然因为她的美丽突然陷入了死寂,只听见她的衣裙簌簌响动,腰间挂着的玉环时而相撞,一声声的清响荡在风中,平添了几分言语难述的韵味。
她盈盈走到皇后面前下跪请安,卫皇后笑着说:“免礼吧!你身子不好,用不着行大礼,心意到了就行。”
她却仍旧仔细地行了跪拜大礼后才起身。落座时,刘彻很是自然地伸手搀扶了她一把,还低低嘱咐了李妍一句话,李妍蹙着眉头摇了下头,刘彻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看着她,一转头看向皇后时,虽然也是笑着,眉宇间的宠溺怜惜却立即退去。
有心人看在眼里,不知道会怎么想?李妍已经从刚开始的一直隐忍退让,变成了锋芒微露,这是变相地在让大臣们看明白究竟谁在刘彻心中更重要。她刚一出场,已经让今晚本该是主角的皇后沦为了配角。
我的视线在宴席上扫了一圈,现在究竟多少人希望得到皇位的是刘髆?又有多少人只是希望卫氏垮台,好方便自己从中得利?卫皇后和李妍相比,优势是朝中的势力明确雄厚,可劣势也恰恰在这里,支持卫氏的人很明显,想要扳倒他们也就目标明确,可支持李氏的人却都在暗处,他们可以在暗中弄鬼。
视线对上霍去病的目光,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你最美。”我嗔了他一眼,不屑地微扬起下巴,表示假话,我才不相信,心里却满是甜滋滋的感觉。
一旁的李广利看到我和霍去病眉眼间的言语,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对皇帝和皇后道:“西域各国进献来的舞女经过精心挑选,选出最好的十二人,特意排了一出西域歌舞为皇后娘娘祝寿。”
刘彻赞许地一笑,看向皇后,卫皇后微一颔首:“传她们献舞。”
虽然说是西域舞蹈,但为了更符合给皇后祝寿的场合,融入了更多的汉朝舞风,把胡人特有的激烈奔放都压盖了下去,代之以轻灵飘逸。领舞的女子身形高挑,婉转回旋中如翩翩蝴蝶,一起一落都好似没有重量。
我不禁点了下头,的确是一等一的舞女,没想到李妍也是看着那个女子点了头。我们两人今日夜里第一次视线相对,她眼若秋水,美丽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想起初相逢时她眼中的情绪流转,判若两人。
她忽地一笑,带了丝怜悯朝我摇摇头。
我本想回她一笑,问问她,我们究竟谁更可怜?念头一转,却又觉得无趣,何必彼此苦苦相逼?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众人鼓掌喝彩时,我才回过神来。刘彻很是满意,边鼓掌边笑道:“应该重赏!”
卫皇后刚要开口,李妍柔声道:“这些女子从西域千里迢迢来到汉朝,现在孤身一人,毫无依靠。再大的赏赐都比不过一个家。今日长安城中的年轻才俊会聚一堂,陛下不如就牵回红线,赏她们一个可以容身的家。”
歌舞生涯终究不是长计,趁着年轻觅一个去处,虽然肯定是做妾的命运,或者比这个更差,但如果能生下一男半子,在这个非她们家乡的地方,日后也总算有个依靠。其余的女子都露了喜色,领舞的女子却只是目光一闪,从席上快速扫了一眼。
刘彻看到女孩子们希冀企盼的眼神,竟露了一丝温柔,侧头凝视着卫皇后,抿着嘴笑起来,卫皇后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脸一红,低下了头。李妍立即转开视线,半抬头看向天空。一直状似无意地留心着她的李敢,手中的杯子一颤,几滴酒洒出。
刘彻对西域舞女道:“听闻西域每年的赛马会也是女子向心爱男子表达情意的最佳机会,可以在互相追逐时用鞭子轻轻抽打对方,也可以用歌舞向对方传达心意。朕也效仿一下西域民风,准许你们自己去挑。”
曲子响起,这次才是真正的西域歌舞,一开始就满是热烈奔放。欺雪压霜的肌肤,软若棉柳的腰肢,勾魂夺魄的眼神,刹那间满座皆春。
李妍笑看向我,我心中一寒,蓦地猜测到她意欲何为。刘彻已经金口玉言颁了圣旨,如果待会儿有女子挑了霍去病,那
上次霍去病虽然逆了刘彻的心意,可当时刘彻根本没有来得及开口说婚事。两人似乎只随口说了一下府邸的事情,就已经让霍去病发下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誓言。今日刘彻当着众位臣子的面,当着西域来客的面许下诺言,如果霍去病再当众抗旨我不敢再往下想,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裙,盯着场中的舞女。
霍去病也猜测到李妍可能的意图,起身想走,两个女子却已经舞到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霍去病的神情反倒慢慢冷了下来,嘴角抿了丝笑,坐回席上,端起酒杯,淡然自若地品着,好像身边根本就没有两个女子轻歌曼舞。
我微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时间。如果霍去病不打算两个都要,那么这两个女子先要用舞姿在彼此之间决出胜负。
李广利的神色却并不好看,反倒更是多了几分嫉恨。我想了一瞬才明白,估计这两位女子并非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棋子,而是自己真的看上了霍去病。我苦笑地看着那两个舞女,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犯愁。
领舞的女子容貌身形都是最出众的,席间一众年轻公子、中年色鬼都留心着她,此时她一步一生姿地随着舞曲也舞向了霍去病,全场气氛立即热烈起来。
一些完全不知底细的好事者喝起彩来,笑嚷道:“如此佳人也只有英雄**担得起。”真不知道他们是在拍霍去病的马屁,还是想找死。
靠着霍去病、卫青而坐的一众武将都是冷着脸静看,甚至有女子舞到自己面前也顾不上,而李广利等一众皇亲国戚王孙贵胄却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席间气氛浓烈到极点,却是一重冰,一重热,也诡异到了极点。
另外两个女子看到领舞女子,面上一羞一恼,却都自知比不上,轻轻地旋转着飘开。领舞女子笑靥如花、美目流转,裙裾翻转间,若有若无地拂过霍去病的身子,霍去病却只是静静地品着酒。
等到她单腿跪在霍去病面前敬酒时,就是她已经择定时。以后如何暂且顾不上,先救了眼前再说。我再不敢迟疑,侧头看向日,他立即明白了我的心意,点了下头。
我脱去鞋子,将原本套在手腕间的一对铃铛系在了脚腕上。一面缓缓站起,一面脆声拍了三下掌,打乱了西域的舞曲,引得众人都看向我。霍去病一脸惊诧,我笑向他眨了眨眼睛。
急促欢快的曲子从日的短笛中冲出,宛如骏马跳跃在草原,又如小鸟翱翔在蓝天。我随着音乐转向霍去病,在每一个音调间隔间,轻踏一下脚,用铃铛相和笛音,别有一番风味。
起先还舞步不顺,踏错了几步,惹得几个舞女掩嘴轻笑,我朝她们扮了个鬼脸。哼!如果让你们七八年没有跳过,你们要能跳成我这样,我任你们嘲笑。
舞步渐渐跳顺,往日在草原上纵情歌舞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体里,再加上我练过功夫,比一般舞女更多了一份轻盈和刚健,一曲匈奴女儿的示情舞,跳得虽不算好,却别有一番看头。
霍去病笑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情说不出地畅快淋漓,还隐隐带着几分得意与骄傲。
太过意外和吃惊,全场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反应,只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地鸦雀无声中,脚腕上的铃铛声越发清脆悦耳,仿佛少女的笑,开在春风中,惹得你也禁不住心儿变得柔软。
那个舞女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朝我一笑,舞步转换,竟然也是一支匈奴舞。我和她交错舞过霍去病面前,他一改先前淡淡品酒的样子,居然兴致盎然地看看我,又看看她,似乎还真在我们之间挑选着哪个更好。
此人竟然如草原上的芨芨草,见点儿阳光就灿烂。我心中有气,笑得却越发欢快,转向他时,借着展开的裙裾掩盖,飞起一脚踢向他,却没有料到他早有防备,手恰好握住我的脚。
笛音急急,我却定在了原地,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和古怪的笑容,唯有手臂还随着音乐起伏。幸亏日从小给我配曲,看我不对,立即放缓了音乐,反倒让预料不到的舞女脚下一绊,连着跳错了几个步子,险些摔倒。引得众人都看向她,一时间倒是把我的古怪忽略了。
她刚立稳身子就一脸恼恨地瞪向吹笛的日,却出乎意料,看见的不是一个乐师,而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华服男子,乌发卷曲,目深鼻挺,显然也是胡人。日向她歉意地微欠了下身子,她愣了一瞬,脸一红撇过了头。
我脸上的笑容实在挂不住了,虽然舞蹈里的确有舞步不动,只靠上半身和手臂的舞姿,但如今
霍去病看我盯着他的眼睛越来越冷,笑着在我脚上摸了一把,放开了我,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
舞曲依旧,我和一旁胡女的舞姿却都有些乱,她的脸红着,我的脸烧着,两人还彼此撞了一下。我心头一惊,清醒过来,恶狠狠地瞪了霍去病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逗我?他却只是玩味地看着我的神情,嘴边抿着笑。
胡女的心思也转了回来,打起精神,原有的妖娆风情尽展。我郁闷地看了她几眼,想着要不要待会儿使点儿坏招,暗中把她弄伤,否则这场比舞我肯定赢不过她,可众目睽睽下,特别是还有李妍、李敢这样的有心人,若被抓住了呢?
日的笛音顿了一顿,忽地变了一支曲子,是一支草原上流传颇广的情歌,表达男子对偶然见过一面的女子的思慕之情。
我脚上的铃铛声刹那乱了起来,那个胡女也是身子一颤,似惊似喜地看向日。席上听得懂此歌的人都一脸震惊困惑,不明白今天晚上究竟怎么了。大家似乎都突然之间发了情,或者说发了疯?
我疑问地看向日,日却没有答理我,只看着胡女。胡女看看日,看看霍去病,又看了我一眼,忽地下定了决心,脚步几个轻旋就已经转到了日的几案前,轻轻弯下身子,单膝跪在了日面前,表示已经认他为主。
状况变化太快,李广利一脸气愤,猛地站了起来,李妍赶在他张口前,笑拍了下掌道:“恭喜二位。”李广利和李妍的眼神一触,身子僵硬地又坐了回去。
这个聪明的胡女在最后一瞬改变了主意,压下重注,挣脱自己的棋子命运。她赌她的眼光,赌她的运气,而日不会让她失望,只要有他一日,必照顾她一日。
我向霍去病弯身行了个礼,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众人都愣愣看着我,李妍笑问道:“金玉,你莫名其妙地上了场,又一言不解释地下去,把这里当什么了?”
我和卫皇后视线一错而过间,彼此已经交换了心思。反正卫、李已经不能共容,既然李妍你步步紧逼,那我也无须再步步示弱。我面向李妍跪下,一字一顿地道:“这里当然是陛下特意为皇后寿辰举行的宴会。”
李妍被我一句话憋得眼睛里面直冒火,却再说不出半个字。再得宠的小老婆依旧是小老婆,见了大老婆依然要守规矩,更何况是主掌后宫的皇后?今日还轮不到你不停地说话。
刘彻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此时听到我的话,瞟了眼一言不发的卫皇后,又从霍去病面上掠过,笑着说:“金玉的舞跳得不错,应该赏。”
卫皇后温柔地笑着:“臣妾遵旨。”
一场掩盖在旖旎香艳下的风暴暂时化开,可我和日这次曲舞相合是否会卷起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卫、李两家的争斗已明显化,刘彻今晚明显偏袒着李氏,这显然又是一场帝王的权力平衡术,就如当年他借助了王氏对抗窦氏,之后又扶植卫氏彻底击垮窦王两族的外戚,而这次,轮到了权势过大的卫氏。
马车行了一路,霍去病盯着我笑了一路。
进了屋子后,一面宽衣一面依旧笑个不停,我被他笑得恼火起来:“你不想想如何应付李妍,反倒在这里莫名其妙地笑个没完没了,不知道下次她又会使什么手段。”
他长吁口气,躺到榻上,双手交握枕在脑后,一脸心满意足:“我盼着她使手段,最好能常常像今晚这样。”
我哼道:“是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几个女子为你争风吃醋好是有面子,好是风光!”
他嘴边带笑,微眯着双眼,似乎仍在回味:“的确是回味无穷。如果不是她们,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紧张我,也绝对想象不到你居然会向我跳舞求爱。”
我半仰头翻了个白眼,哈哈长笑两声:“我是好紧张你呀!”他那个惫懒样子实在惹人生气,我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你下次再在大庭广众下乱摸,我一定紧张死你!”
他一手来胳肢我,一手把我拽进怀中:“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下,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乱摸?那我不客气了。”
端了洗漱用具进来的轻舞和香蝶恰看到我们这纠缠在一起、暴力香艳的一幕,冒失的香蝶一下就把手中的帕子并妆盒全掉到了地上,轻舞倒还沉得住气,弯腰一礼,低下头拉着香蝶快速退出了屋子。
完了,彻底完了!这下是里子面子全丢光了,我在她们面前的形象尽毁。我恨恨地瞪着霍去病,他却只是一挥手打落了纱帐。
谁是兔子谁是老虎,究竟谁吃定了谁,我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