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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显将布包塞到牧勤行手中,说道:“你起来吧,老夫如今上了年纪,脑子也不好使,又快要致仕,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了。你们师兄弟几个都是有才能的人,万不能明珠暗投,更不能跟错了人,以免酿成大祸,清溪先生还算一个忠厚的人,他的徒弟牧春风虽然有些傲慢,也不失仁善,你们中间有什么误会,老夫不清楚,只是,你们之间的争斗,老夫以为实在不值得。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人若被情绪控制了,理智便会减少,理智减少了,智谋便会枯竭,智谋枯竭了,便会做出蠢事,要谨防笑里藏刀的人。所以,每临大事有静气,万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你们的师父黄柏阳,老夫也多有耳闻,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对他,你们也还是应该多个心眼儿。老夫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老夫偌大年纪了,也不怕得罪谁,只是自己以前走过的弯路,不希望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年轻人再走一遍……咳咳……咳……”说着,章显咳嗽了起来,牧勤行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背,章显因为咳嗽,说话不方便,右手紧紧抓住牧勤行拿紫团参的手,“咳……放好……”牧勤行忙将紫团参放到了袖子里,这时,车夫急急地进来了。
章显摆摆手,将牧勤行打发走了。
牧勤行出了医馆,脑子里全是章显的话,他一边急着走,一边想道:“难道,我要为二哥报仇,这样也不对吗?他说我应该提防师父,这是什么意思,笑里藏刀又是谁呢?他为什么这么好心,给了我紫团参?看他刚才的言谈,不像老狐狸啊?”想着想着,他便到住所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哭哭啼啼的,他心跳忽然加快,感觉大事不妙。
“六哥?”荀守静见牧勤行进来了,满脸眼泪地说:“七哥已经走了。”
牧勤行的魂魄像飞走了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疾步到床前,紧紧握着路光尘的手,已经凉了。这凉凉的感觉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将他的心也冰冻了起来。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眼泪“啪啪”地滴在他和路光尘的手上。谈一慈和荀守静也不吭声,屋里只有三个人的抽泣声。
“这个牧春风太歹毒了,我们一定要为七哥报仇!”谈一慈这时咬牙切齿道:“云梦山又欠了我们一条人命,我们和他誓不两立!”
荀守静拽了拽谈一慈的衣袖,谈一慈反而更来劲了,“人家都欺负我们成这个样子了,九哥还一味忍让,再忍让,我们的命也都没有了。二哥和七哥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啊!”
“你闭嘴!”牧勤行这时反而很镇静,他看了看荀守静和谈一慈,问道:“十三弟,彭大人那里怎么说?”
谈一慈将钱从袖子里拿出来,摆在了案几上,“我也是等了好大会儿,才等到彭大人回来的,彭大人听说用钱,二话不说就给了,还说不用着急还。可是,我跑遍了灵寿城,也没有买到紫团参,说是刚卖完。”
听了这话,荀守静也冷静了不少,他说道:“我怎么觉得事情有蹊跷,我们刺杀牧春风的事这么机密,对方怎么会料到,而且用了我们暂时配不到解药的毒?知道我们要用紫团参,又提前买走了,这明明就是想置我们于死地的。”
牧勤行从袖子里拿出布包,扔到了案几上。
“这是什么?”言讫,谈一慈立即打开了布包。荀守静惊讶地说道:“紫团参?六哥从哪里买来的?”
“紫团参?”谈一慈也颇为惊讶,他拿起草根一样的紫团参,忐忑地问道:“六哥从哪儿买来的,我的确跑遍了灵寿城也没有找到啊?”
“哼!”牧勤行恶狠狠道:“该死的,若不是亲身经历,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这紫团参竟然是章显给的。”
“章显?!”谈一慈一听,忽然想起彭謇的提醒,因此心虚了不少。
“章显?”荀守静听后,思索道:“据我推测的话,章显大人不像两面三刀的人,他还是比较忠厚的,虽然平时我们往来不多,但口碑却是极好的。”
“哼!”谈一慈忙轻蔑道:“他是耗子娶媳妇——暗中办事,难道会把害人的伎俩公之于众吗?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们缺少紫团参,偏偏他就有。”
荀守静难以想象地摇着头,推测道:“若是照十三弟的说法,章大人都已经‘老奸巨猾’了,怎么会做得这么明显,故意让我们看出来呢?他不是太傻了吗?”
“呸!”谈一慈啐了一口,骂道:“他是黄鼠狼戴草帽——自命不凡,以为我们年轻,啥也不知道,简直太欺负人了。”
牧勤行这时冷静了下来,“唉!先让七弟入土为安吧。章显的事儿,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他官高位显,势力很大,要报仇,也得好好合计一下,绝不能轻举妄动。”
谈一慈忙点头,“六哥说得对。”
却说牧春风在彭謇家只呆了一个时辰,便离了中山国,朝燕国赶去,他的家乡就在燕国,因此晓行夜宿,几天便到了。苏名远奉了清溪先生的命令,早就到了燕国。
原来清溪先生派乐正珩等下山去晋国之后,派了柳晗卿前往齐国,并让云淇在紫坞之役后到齐国与柳晗卿汇合。这时的齐国已经不是姜子牙的后代所统治的姜姓齐国了,田氏代齐已经完成,姜姓齐国的最后一个国君齐康公也在去年病逝,田氏完全统治了齐国。此时田氏齐国的国君刚去世,新君叫田午,即齐桓公,因为春秋时代第一位霸主是齐桓公小白,为了避免混淆,战国齐桓公也被称作田齐桓公、齐桓公午或蔡桓公。《韩非子?喻老》里有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扁鹊见蔡桓公,这里的蔡桓公就是齐桓公午。
柳晗卿和云淇此时来到齐国,正值齐国政治氛围紧张的时候,因为齐桓公午刚刚弑杀了前代国君也就是他的兄长田剡和田剡的儿子田喜,这样才自立为国君。
柳晗卿看了看云淇,故意抱怨道:“娘了个龟孙,好不容易回趟家办点事儿,居然碰见这么倒霉的时候,真是老婆婆荡秋千——玩命啊!搞不好真是有去无回。”
云淇微微笑道:“八哥也不要太悲观,师父派我们这个时候来,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柳晗卿笑道:“兄弟想多了,我没有丝毫埋怨师父的意思,不过一时感慨罢了,走吧,赶紧吃饭吧,有事下午再说吧。”
“砰”的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柳家的仆人蓬骏张惶地进来了,没等柳晗卿开口,他便着急道:“少爷,大事不好了!官府派人来抓小姐了!”
“什么?”柳晗卿惊讶道:“走,领我去!”柳晗卿也没问云淇,径直跟着蓬骏出去了,云淇紧跟着就出来了。
来到院里,只见乱哄哄的一片。柳晗卿的父亲柳弘暄正在低三下四地向县尉瞿从求情,柳晗卿的哥哥柳晗军正与衙役推推搡搡,柳晗卿的妹妹柳晗嫣此时正被衙役从屋里朝外拽着,柳晗卿的母亲柳冯氏哭喊着拽着柳晗嫣,柳晗嫣也哭着挣扎着。
“住手!”柳晗卿大吼了一声,这一吼,院里的人都朝柳晗卿看去。衙役们愣了一下,根本不理柳晗卿,该拽人的拽人,该打人的打人。
柳晗卿气呼呼地跑到瞿从跟前,抱拳道:“瞿大人有话好说,这里是民风淳朴的柳镇,这样吵闹,传出去怕对官府也不利。”
听了柳晗卿这样说,瞿从忽然想起来这柳镇的百姓实在有点儿桀骜不驯,于是忙挥挥手,衙役们都停止了。
瞿从狡猾地笑道:“柳二弟啥时候回来了,听说不是去云梦山清溪先生那里学艺了吗?怎么,学成归来,要建功立业了?”
柳晗卿冷笑道:“瞿大人抬举了。不知大人今日屈尊寒舍,有何指教?”
“指教个屁!”这时,柳晗军走到柳晗卿旁边,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他们要把晗嫣抢走,送到宫里去邀功请赏。你们胆敢动我妹妹一个手指头,我柳晗军让你们竖着进得了柳镇,非横着出去不行!”
柳弘暄惊恐地使劲儿往后拽着柳晗军,小声道:“不孝子,你小点儿声吧,想害死你老子不是?”
柳晗军气得甩开了柳弘暄,埋怨道:“爹,你整天就知道退让,现在人家不仅仅是骑到咱头上拉屎拉尿,是让咱家破人亡了,再不反抗,就只有到阎王殿告状了。”
瞿从脸一沉,怒目道:“如今新君上即位,发布诏书要选民间女子入宫,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如果你们再敢阻拦,就以抗旨论罪!”
“抗你娘!”说着,柳晗军骂骂咧咧地来到瞿从面前,“你总算得了机会公报私仇了,就因为小时候我给你起了个外号,你他娘就记到今天,是爷们的话,咱俩就干干脆脆打一架,就算你打死我,我也绝没有半句怨言。你他娘这样背后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柳冯氏早将柳晗嫣扶进了屋子,将门关的严严的。她和柳晗嫣悄悄趴在窗户上,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争吵。
看着怒气冲天的柳晗军,瞿从一点儿也不生气,故作威严道:“本县尉一向公正廉明……”
“呸!”柳晗军本来想啐瞿从一口,谁知道太过激动,居然吐了瞿从一脸唾沫。
“你……”瞿从顿时觉得恶心极了,忙用衣袖拭脸,旁边的衙役纷纷上前来,跃跃欲试道:“大人,下令吧!”
这一口唾沫,吐得柳晗军也慌乱了,他觉得有些输理,一时竟语塞了。柳弘暄忙举着袖子去给瞿从擦脸,瞿从使劲一推,柳弘暄连连后退,要不是柳晗军扶住,就摔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