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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对于丰维卿,对于刘肃钦,都过得太慢了,原来飞奔流逝的时间这几日像忽然变得衰老了一般,步履蹒跚,不是太阳停在太清中不动,就是月亮像钉在天顶中一样。一个晚上,都能惊醒好几回,抬头望望窗外,丝毫不见天亮的迹象。
邬家的人自然不会罢休,可刘肃钦已经得了好处,拖着案子就是不结,再等下去的话,尸体就会发臭,因此,刘肃钦只等着五天的期限一到,就将“丰毅钧”的尸体下葬,到时再开棺验尸,情况就复杂了。
眼见着已经过去两日了。
刘肃钦正在看其他卷宗的时候,忽然差役来报,郡守高文逖来了。刘肃钦急忙整理了衣冠,来到了客厅。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说着,刘肃钦跪地施礼。
“刘大人请起,坐吧。”高文逖端着一杯茶,轻轻吹着茶水,见到刘肃钦来了,眼睛微微斜视了一下。
刘肃钦站起身来,坐到一边,小声问道:“不知高大人此次前来,有何指示?”
高文逖放下茶杯,眼睛瞟了一下四周。刘肃钦心领神会,摆了摆手,差役仆人都下去了,屋中只留下两位大人。
“元敬老弟啊!”高文逖一副开诚布公的姿态,“不是我说你。贵县丰家的案子已经拖了这么久,如今还没有结案。此案案情明了,牵扯人员也不多,凭老弟的手段,应该是雷厉风行,早有结果的。虽然此案与我的一个亲戚有关,可是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应当秉公执法,你无需顾我的情面。可是,如今此案居然已经上报到我那里,简直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今天此来,就是督促你赶快结案,免生枝节。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这是世间的常理。元敬老弟,你饱读诗书,这样的道理应该心知肚明。如今市井传的沸沸扬扬,说丰家害死一个乞索儿来冒充他的儿子,乞索儿虽然低贱,可也是性命一条,如此草菅人命,又闹得满城风雨,卫国本小,万一传到君上耳中,当今主上以公正廉明治国,最恨知法犯法者。所以,元敬老弟要想清楚了,不要为了一个乡间的财主,坏了我们的前程。”
刘肃钦低头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但是胸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烈火。见高文逖说完后,他微微弯着腰,笑着说道:“大人高瞻远瞩,下官茅塞顿开。多谢大人指点。”
“好了,元敬老弟,你忙吧。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尽快把事情了了吧。千万不要顾及我的情面而不好判案。我们这些做官的,该避嫌的,是一定要避嫌的,不然的话,天下的百姓会骂死我们的。再者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能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不用惊扰主上,才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说着,高文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我奉主上之命,还要去其他县看看,元敬老弟接着忙。”说完,高文逖就出去了。
看着高文逖出去之后,刘肃钦鼻子都快气歪了,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老狐狸,真是老母鸡孵小鸭——多管闲事!一句一个‘不要顾及我的情面’,一句一个‘不要顾及我的情面’,分明是提醒我,一定要顾及他这个狗屁郡守的情面。觉得是个郡守就可以一手遮天吗?太狂妄了。”刘肃钦气得回到书房,急忙修书一封,然后取出金如意,极不情愿的将它装了起来,连夜差人将书信送到都城刘府上。
此时卫国的国君乃是卫慎公,虽然年近六旬,可是对女色的兴趣依然不减,他有一个宠姬姓刘,人称刘姬,长得妖娆无比。刘肃钦在都城做官时,不知使了多少钱财,用了多少关系,居然和刘姬的娘家攀上了亲戚,如此算来,刘姬倒成了刘肃钦本家的姑姑。高文逖逼着刘肃钦审理案子,刘肃钦不服气,所以将金如意送给刘姬,并许诺事成之后,还有几件稀世珍宝相送。刘姬爱财如命,况且卫慎公又年迈体衰,在后宫立足,岂能少了笼络人心,笼络自然少不了钱。因此,看到金如意的时候,刘姬就知此宝非寻常诸侯所有,高兴地彻夜难眠。可是,又不好直接向卫慎公提起。谁知,邬家见刘肃钦久久不判案,除了向姐夫郡守高文逖说了之外,还把状子递到了都城。这下倒正好给了刘姬机会,于是刘姬趁机给卫慎公吹了吹枕边风。
上朝的时候,卫慎公正好提及了此事,“寡人接到一封奏报,有邻县的邬远焜状告他丰全县的亲家丰维卿,说丰维卿的儿子丰毅钧投毒害死结发妻子邬婷琳,诬其自杀,邬家告至丰全县令处,县令将丰毅钧收押,却迟迟不判案。既然证据确凿,为何拖沓如此,简直视国法为儿戏。郡守高文逖可在?”
“臣在!”高文逖站出朝班,跪倒在地。
“既然证据确凿,为何不结案。况且据报,丰毅钧已经病死在监牢,马上要入土了。丰毅钧投毒之罪,也不过死刑。如今已死,此案正好完结。可是据报你和那邬家本是亲戚,前任县令似乎怕得罪你,已经告老归田。你身为郡守,应该秉公执法,怎么能不避嫌呢?”卫慎公面露怒色。
高文逖听到卫慎公如此训斥,连忙磕头谢罪,“君上明察秋毫,臣虽与那邬家是亲戚,只因邬家到郡里喊冤,臣查明实情,昨天才去督促县令刘肃钦速速结案,之前并未过问案件啊!”
“如此说来,你倒是英明的,是寡人不明就里了?”
高文逖听到卫慎公居然这样说,吓得魂不附体,头磕得更响了,“臣万死!臣万死!”
“陛下!”这时,大臣韦慕尊站了出来,“据臣所知,这个丰维卿欺上瞒下,将一个乞索儿骗到监牢,将他儿子丰毅钧换出,然后乞索儿当夜就死了,众人以为监牢里死的是丰毅钧,其实只是个替身。那丰维卿只等五天时间一到,就准备将人下葬,刘肃钦一结案,此事天衣无缝,于情于理,都无话可说。可天理昭彰,岂容这样草菅人命的人逍遥法外,丰全县市井坊间都说丰维卿李代桃僵,先将乞索儿认为义子,然后用义子换出真子,一子来,一子去,而且两人长相极其相似。总之,丰家还是一个儿子,人们也不会怀疑。可是,‘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传言,绝非无中生有。县令刘肃钦身在其中,难辞其咎,望陛下明察。”
卫慎公听到韦慕尊的奏报,心里也犯了嘀咕,嘴上忍不住说了句:“寡人几为刘姬所误!”虽然这句话声音很小,可朝堂上安静非常,底下的朝臣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韦慕尊本来说完,要站回去了,听到卫慎公的话,又说道:“陛下乃一代明君,高屋建瓴,乾纲独断,万不能听信后妃之言。夏桀之亡,在于宠信妹喜;商纣之焚,源自听信妲己;幽王之失,皆因娇宠褒姒。刘姬以妖娆之姿,蛊惑君上,妄议朝政,此死罪也。望陛下明察。”
卫慎公听到韦慕尊的话,顿时哑口无言,真恨自己怎么刚才就信口说出那样一句话呢?
“启奏陛下,韦大人此言未免太危言耸听了。”这时,朝臣昌明廉站了出来,“古代虽有妹喜、妲己、褒姒之亡国祸水,可也有嫘祖、嫫母、樊姬等兴国贤妃。韦大人饱读诗书,想必历代贤妃的故事也耳熟能详,为何揪住几个亡国贱妃不放呢?况且,国君明,则贤妃出,君主昏,则贱妃在。当今君上乃一代明君,后宫中怎么会有奸佞之人呢?”说完,昌明廉站了回去。
卫慎公听到昌明廉的话,刚才的担忧顿时荡然无存了,昌明廉的这番话正是一场及时雨,下到了卫慎公焦躁的心田中。
韦慕尊听到昌明廉的话,气得准备站回去,可是看见高文逖还跪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话居然将话题转移了,这才意识到,卫慎公或许是故意那样说的。“启奏君上,臣一时失言,请君上制裁。”韦慕尊跪在了地上。
卫慎公高兴地说:“起来吧。你也是为国家着想,为寡人着想,这份忠心寡人是明白的。寡人不怪罪你。”
“谢君上。不过,丰全县的案子如今已经告到了郡里,望君上明示。”韦慕尊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卫慎公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又厌烦了起来,“着丰全县令刘肃钦速速结案,莫再拖延了。再拖延下去,寡人一定重重治他的罪。”
“可是,丰维卿李代桃僵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处理不好,百姓怨言多了,怕有不利影响啊?”高文逖又提醒道。
“这个还不好办吗?棺材里的人如今还没有埋,把丰维卿的那个义子和棺材里的人比一比,让邬家认一认,不就行了?邬家总不会认错人吧。具体的事情,着昌明廉办理。散朝吧。”卫慎公已经感觉有些疲倦,想早点回去休息,顺便看看那个精美的金如意和拿金如意的美人。
高文逖跪在地上,听到卫慎公让昌明廉来审理此案,觉得事情糟糕了。昌明廉向来是和刘姬站在一起,明里暗里都和韦慕尊唱对台戏,而韦慕尊和高文逖乃是关系莫逆的。
下朝后,高文逖被邀去了韦慕尊家。
“看来现在这个刘姬是越来越猖狂了,君上糊涂,居然这么宠信这个女人。如今朝中的大臣最善于见风使舵,见君上宠信刘姬,都纷纷向她靠拢,尤其是那个昌明廉,明明就是不要脸。两个人,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殿上,把君上哄得开开心心的,弄得卫国乌烟瘴气。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韦慕尊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谁说不是呢?看今天的架势,君上差点要治我的罪,把我吓得不轻。如今刘肃钦也投在刘姬的门下,与昌明廉穿一条裤子了。昌明廉此去,一定偏袒丰维卿,那丰毅钧必定会逍遥法外。如此不公平的事,我也气愤不已。”高文逖想想刘肃钦的阳奉阴违就感觉讨厌。
“唯今之计,我们不能不出此下策了。”韦慕尊深深叹了口气,“这招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您说的是……”高文逖惊叹地看着韦慕尊。
“嘘!”韦慕尊瞪了高文逖一眼,之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