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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模模糊糊恢复意识,肌肉有种极度疲劳之后微微酸痛的舒适感。我好像听到了雪花“簌簌”落在脸上慢慢融化的声音,冰冷透骨的雪水滑过脸庞,让我彻底清醒,感官也更加敏锐。
我这才感觉到除了头部,整个身体被某种黏稠温热的皮囊包裹,动弹不得。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根本没有办法睁开。
我挣扎着活动手脚,可是力气越大,包裹感越紧。更恐怖的是,我真切地感受到一团团类似于内脏的玩意儿在身上挤来挤去,手掌更是摸着一堆堆满是黏液的肉糊糊。
我心里一惊,思维活跃起来,冒出的第一个画面是网络看过的蟒蛇生吞鳄鱼视频——鳄鱼一点点被蟒蛇吸入腹中,蛇身东突西拐着鳄鱼四肢、尾巴的形状。随着蟒蛇收缩身体,鳄鱼被挤压的骨骼寸裂,再也无法挣扎,只能睁着眼睛,保持清醒意识被胃液慢慢融化。
我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被越箍越紧,一瞬间又脑补了墓穴石壁里面的奇怪石洞、未现身的“龙”,更确定那条“龙”是一条巨蟒。我们钻进的洞分明就是巨蟒巢穴,这不是自投蛇腹么?
这么一想,体感更加真实,我甚至感觉到皮肤已经溃烂,肌肉慢慢融化,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还不如直接从脑袋吞进去,给爷来个痛快,省得遭这个洋罪。”我暗骂一句,嘴上也没闲着,扯着嗓子喊:“月饼,你丫在哪儿?”
“你喊谁?”月饼冷不丁在冒出一句,听声音也就离我两三米远。
我吓得一哆嗦又松了口气:“我这是在哪儿?”
“你是谁?我是谁?”月饼的声音愈发空洞,透着些许惶恐,“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我是谁?”
“月饼,你怎么了?”我顺着声音回道,“你是月无华,我是南晓楼,咱们是兄弟!”
“兄……弟,月无华,南晓楼,”月饼喃喃自语,沉默片刻,突然很尖利地喊着,“他们是谁?兄弟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沉,月饼被石块击中头顶造成了失忆?这种外力撞击造成的失忆,只要在神庭、上星、百会三大主穴银针渡穴,再配合几个辅穴针灸,疏导积压在脑部的淤血,激活脑神经,最多三五天就能恢复。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很有可能形成脑部记忆的永久损害。
偏偏现在身不能动,眼不能看,我急得火烧火燎,玩了命地挣扎身体,还是白费力气。反而更明显地感觉到除了脑袋,我确实是在某种动物的身体里。
月饼胡言乱语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时不时尖叫几声,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失控,如果再晚几分钟,突然失忆的恐惧感会导致精神分裂。
我满脑子搜着彼此之间最熟悉的事情,或许能平稳月饼情绪,唤起他的记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糊到脸上,顺着脸颊来回摩擦,腥臭无比。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嗷”了一嗓子发现眼睛居然睁开了,眼前是一团白色沾着血的动物皮。
一个身材高大,长发编成数十根小辫,肤色粗糙黝黑,身穿深红袍裙的女子收回动物皮:“多利卡所?”
我实在是弄不明白情况了,回了句“你说啥?”顺便周遭一看,天空飘着雪花,堆着积雪的草丛里,一颗硕大的牛头端端正正摆在我面前。牛脖子齐根斩断,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色,半截耷拉着的牛舌干裂细细密密的条纹,灰白的牛眼映着我惊恐变形的脸。
而我,居然被缝在牛肚子里,脑袋正好从斩断的牛颈里面探出。难不成这个女孩是李念念的同伙,用医族的巫术把我们制成牛、马脸人?
女孩显然也没听懂我说的话,手指快速抖动,变幻出不同造型:“多滴阁颂,雅多利科物。”
“咱能说国语么?”我实在看不懂这是哪门子哑语。
女孩歪着头睁大眼睛眨着,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甩着辫子跑到左侧。我这才看到月饼也是被缝在牛肚子里,只是脑袋侧歪,看样子已经昏了过去。
“你先把我放出来。”我对着女孩吼了一嗓子,“他脑子受了伤,需要治疗。”
女孩拿着沾血的动物皮小心擦拭着月饼满脸血迹,看神态倒不像是有恶意。听我这么一说,女孩腾出一只手又摆出一连串造型。
我这次看得明白,女孩所谓的手语,是通用的“62188”数字手势。
“尊敬的异徒行者,她不懂汉语。”我正琢磨着其中的关联,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一个和女孩相同装束,眉宇极为相似的高个男子走到我身旁,蹲身抽出雪亮的弯刀,对着裹着我的牛腹捅入。
弯刀滑过一道闪亮的光痕,我心里暗呼“完了”,闭眼准备等死。只听见“哧哧”几声皮肉割破声,身体腾空而起。再睁眼一看,高个男子把我从牛腹中托了出来,平稳放到地上。
“草原赐予生灵神圣的生命,治愈了异徒行者的伤痕。”高个男子“噗通”跪地,对着夕阳落下的群山,双手举过头顶,匍匐膜拜,嘴里满是“阳光、空气、水、食物”之类的词儿。
我正要发问,忽然觉得由热转凉,这才察觉全身血呼啦的没有穿衣服,就这么赤身裸体傻站着……
我“哎呀”一声蹲进半人高的野草里面,探头瞅着女孩用同样的方法把月饼挖出牛腹,扯几把茅草揉碎了蘸雪擦拭着他的身体。我不由大为羡慕,心说月饼招桃花的命格真是万中无一,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走哪儿都自带异性磁场。
“草原创造了身体,赤裸才是对草原最虔诚的尊重。”高个男子祭拜结束,打量着我解开皮袍。
我头皮阵阵发麻,这哥们儿怕不是也要脱光了以示虔诚?要是那个女孩这么做我倒不怎么反对,可是这么一个壮如野牛的大老爷们光溜溜晒肌肉,着实没什么兴致。
我可是比钢筋还要直的男人啊!
男子哪想到我寻思这些东西,脱了皮袍半鞠躬送我手中:“尊敬的异徒行者,黄金家族的守陵人,等你们很久了。请允许我和妹妹在最温暖的蒙古包,用最好的美酒,最鲜嫩的羊肉款待你们。”
我手忙脚乱穿上皮袍,想着月饼需要及时治疗休息,兄妹俩也确实没有恶意,何况男子这番话信息量极大,懵懵懂懂点头应了。
妹妹把月饼拎小鸡似的扛在肩上,唱着歌大步向前。哥哥也来了兴致,随声附和。兄妹俩的歌声时而清亮高昂,时而低沉深邃,时而宽如辽阔草原,煞是好听。更神奇的是,歌声相互呼应,居然能同时展现多个声部,就像是四五个人合唱。
这种独特的歌唱技巧称为“呼麦”,是蒙古人独有的歌唱方法,运用喉咙底部发声,形成一人多声部形态,很是神奇。
我曾经在歌唱选秀节目里听过杭盖乐队的“呼麦”,如今身临其境,更觉得无比奇妙。说也奇怪,兄妹俩的歌声虽然苍凉,却有种让人忘记烦恼的魔力。我陶醉于音乐中,只觉得身心愉悦,凡尘俗世忘个干净,跟着兄妹俩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
只是,哥哥的身材实在太过魁梧,皮袍穿在我身上像是套了个布袋,晃晃荡荡四处兜风,有些大煞风景。
二十七
“阿尔斯楞,我实在喝不动了,”我大着舌头,盘腿坐在皮毡上东倒西歪,直勾勾盯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再喝就吐了。”
阿尔斯楞双手端碗,把马奶子酒一饮而尽,摸了摸嘴唇“哈哈”大笑:“只有最强壮的男人才能痛饮美酒,享受美味的羊肉。”
月饼脑袋缠着绷带,仰脖灌了一碗:“好酒!”
我感觉嗓子眼以下全是酒,闻着辛辣略带马奶膻味儿的酒就想吐,正想再次推辞,陶格斯举着酒碗,唱着歌走了过来。
月饼慢悠悠又倒了一碗:“南少侠,民族大团结啊!何况是美女祝酒,不喝可丢大人了。”
我头都大了好几圈,使劲咽了口吐沫,接过碗“咕咚”一口,肠胃顿时缩成一团,顶着酒就往嘴里涌。我大口吞着空气,好一会儿才压住吐意,鼻子热辣辣酸痛,顺手一抹,酒居然从鼻孔淌出一些。
“阿尔斯楞,陶格斯,感谢你们救了我们,”月饼又喝了一碗, “以后我们的命就是你们的!”
兄妹俩就那么随随便便一喝,酒碗见底了,笑吟吟地举碗等着我干杯。我一咬牙,直着嗓子把酒倒了进去。
“好!吃肉!”阿尔斯楞鼓着掌,用一把很精致的小弯刀,刀口对着自己胸口,剜了两大块冒着油泡的肥羊肉,挑进铜盘。
陶格斯托着盘子摆到我们面前,月饼拎起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老高大口嚼着:“上等黄羊肉,肥而不腻,香而不膻。好吃!”
我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烤羊肉,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了。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要炸,那块羊肉在眼睛里变成了好几块,手脚也不听使唤,拿了好几次都没拿起来。
“月饼,咱们还是探险去吧,”这是我再一次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和蒙古人喝酒实在太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