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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笑问客从何处来
”噢!“ 刘秀顿时,将家族中最近的动态,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年,外边的世界风起云涌,舂陵不可能依旧古井无波。刘氏家族中很多人,特别是某些忘不掉祖上荣光的宿老,肯定又会想起自家血脉在二百年前是何等的高贵,热切盼望着,能有英雄冒出来,将他们重新捧上云端。
而事实,却正如二姐刘元所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想要重现祖上辉煌,想要享受荣华富贵,舂陵刘家,就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许是一部分人的死亡,也许是整个家族灰飞烟灭。
以某些长辈在自己记忆中的印象,刘秀绝不认为,这些人能充分看到其中危险,更不认为,他们都做好了牺牲自我的准备!
那些人,真的正应了刘盆子数日之前对李通的评价。想造反自己却没胆子,只敢背后怂恿别人出马。等到能瓜分造反的好处时,却又唯恐少得到一文。如果造反者遇到挫折,他们则立刻会划清界限,甚至与官府并肩而战,丝毫不会想一想,当初造反的主意是谁出的?当初他们嘴巴上喊得如何慷慨激昂!
只是,猜得到是一码事,和管得了,则为另外一码,彼此之间,各不相干。
以刘秀的聪明,绝对不会看好自己那些叔叔伯伯们,能凭借各自的本领,在已经到来的乱世当中博出一方天地。然而,他却没任何办法,干涉大家的选择。
以刘秀的手腕,三年前,就能与吴汉联手,利用对方帮助自己假死脱身,避免整个家族再受到自己的牵连。然而今天,他却不能让族中宿老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谨言慎行。某些手段,用在外人身上,他可以毫无顾忌。用到家族长辈身上,他根本下不了那份狠心。
所以,如今的他,最好的选择是先在二姐家中躲上一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世间有些麻烦,你无论如何躲,都不可能躲得过。还没等刘秀和马三娘在二姐刘元家的正屋里,把第一晚茶水喝完,院子门,已经轰然被人推开。邓奉、朱佑兄弟俩,并肩冲了进来。一个大声向刘元汇报,说叔叔和舅舅有事归不得。另外一个,则一把扯住刘秀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催促,“走,赶紧跟我去刘家祖宅。叔叔伯伯们又争执起来了,大哥无法说服其中任何一方,你正好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
“我?” 刘秀挣扎了一下,没法挣脱,只要任由朱佑继续将自己的胳膊抓得死死,“我刚到家,连口热水都没顾上喝,怎么能帮上大哥的忙?况且,既然叔叔伯伯们想法不一致,就缓缓再说呗!天又塌不下来,何必急在一时!”
“天已经要塌下来!” 朱佑急得直跺脚,红着脸,大声催促,“绿林军的前锋距离咱们这儿,已经不足百里。一旦发兵,旦夕可至。朝廷的联寨杀贼令,也已经挂到了新野县衙门口。一旦县里下令各庄的青壮入城集结,届时跟不跟绿林军为敌,都由不得咱们!”
“绿林军,哪两家绿林军,猪油,你说清楚些!” 马三娘关心则乱,站起身,冲着朱佑大声追问。
“平林和下江,令兄所在的新市军虽然远一些,但想要杀过来的话,也用不了十天!” 朱佑仿佛到了此刻才终于看到了她,扭过头,大声回应。“所以,咱们不起兵,肯定会被岑鹏将族中青壮全部抽走,跟其他庄子一道,去对付绿林军。还不如现在就揭竿而起,好歹还能指望绿林军能来得快一些,不至于眼看着大好的进兵机会不用,任凭咱们被朝廷的大军碾成齑粉!”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族中长辈们的想法?大哥呢,他更倾向于哪一方?!”刘秀知道自己躲无可躲,只好先努力从朱佑嘴里探听情报。
“我自己想的,族中一部分长辈跟我想法差不多,但是还有一部分长辈想再观望些时日,如果官府抽丁,就花钱雇佣流民去应付。” 朱佑知道刘秀生性谨慎,用最简单的语言向他解释,“大哥肯定倾向与我,但子陵前一阵子写信过来,劝大哥不要替人火中取栗。大哥虽然不喜欢他在信的语气,但是,对他信中提到前队距离舂陵太近的事实,也甚为忌惮!”(注1:前队,王莽改制,将新朝精锐部队分为前后左右等几大部分,分驻各地。前队是其中之一,驻扎于宛城!”
“哦,我明白了!” 刘秀心中立刻就有了取舍,点点头,低声回应,“子陵的担忧的确有道理,恐怕下江军和平林军之所以迟迟没有打过来,也是不愿意跟朝廷的前队拼得两败俱伤吧!”
“有这种可能!” 朱佑心思极为机灵,顿时明白了刘秀的看法,点点头,大声补充,“但你光在这里说不行,得去祖宅。今日如果谁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当然大伙也不会烦你。既然士载已经将你归来的消息传了出去,你的想法,就成了秤砣,无论摆在哪边,都立刻让称杆子朝那边倾斜!”
“我不是故意想泄露你回来的消息,是,是大哥听说你回来的消息之后实在太开心了,一下子给喊了出来!” 邓奉脸色微红,谨慎地在旁边解释。
刘秀此刻,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摇摇头,大声回应,“没事,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大伙!今天知道,和明天知道,其实一个样。”
”怎么会一个样?“ 马三娘嘴唇动了动,心中偷偷反驳。然而,她却终究没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而是带头大步走向了门外,”好了,三郎,既然是大哥要你去,你过去便是。外边都是什么情况,族中长辈未必知晓,你刚好可以趁机说给他们听听!“
“对,哪怕你不支持咱们现在就起兵,至少能找出充足的理由,帮助大哥安抚人心。否则,没等绿林军和朝廷找上门,咱们自家内部,就得先打起来。万一有谁性子莽撞,拉上几个志同道合者擅自行动,咱们全族,肯定都摘不清干系。” 朱佑朝马三娘投过去感激地一撇,再度大声催促。
“我去牵坐骑!”邓奉心里的想法,其实跟朱佑一模一样。只是他年纪越大,越不喜欢咋咋呼呼。所以,干脆直接走到了马厩,替刘秀和三娘两个,把坐骑牵到了大门口。
刘秀见此,便不敢再做任何耽搁。与三娘两个一起飞身上马,抖动缰绳,直奔庄子内的刘氏祖宅。
他虽然出生在陈留郡济阳县,因父亲刘钦早亡的缘故,从很小时候就被大哥刘寅带着回到舂陵投靠亲戚。因此,整个童年和大部分少年时光,都是在舂陵渡过,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的熟悉。
然而,今天,他却感觉到庄子里很多地方,都跟记忆中大不相同。一屋一树,仿佛都隐约藏着杀机。而庄子里的人,更是让他感觉极为陌生。特别是一些被当做庄丁,偷偷安插在关键路口处的,更是一些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甚至连长相和打扮,都跟新野本地人大不相同。
而这些人,显然也从没见过他刘秀,更不认识马三娘。虽然看到邓奉和朱佑共同骑着一匹马,给刘秀和三娘领路,却依旧皱起了眉头,满怀敌意第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刘秀和马三娘是某个外部势力的探子一般。
“三郎,你小时候堵过他们家烟囱,还是怎么招惹过他们!他们怎么好像要生吃了你一般?”马三娘对敌意甚为敏感,一只手偷偷按在了刀柄上,低声向刘秀示警。
”也许是看到咱们胯下的坐骑过于高大吧!” 刘秀想了想,回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咱们俩的坐骑都是大宛良驹,比当地百姓养的马,高出一大截。民间通常很难看到,即便偶尔出现一匹,也是军中某个将领的坐骑。”
“不是,他们如果仅仅因为咱们的坐骑不常见,应该不会像……”马三娘无法相信这个推论,皱着眉头在马背上环顾四周,“不对,你看左边那个人……”
“他?”二人并肩闯荡江湖多年,早就形成了默契,没等马三娘把话说完,刘秀的目光已经朝着她关注的位置扫了过去,一看之下,立刻大惊失色,“他怎么会在这里?两天前,就是他试图偷咱们的坐骑!”
话音未落,马三娘已经做出了决定。左手轻轻一拉战马缰绳,右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了钢刀,“鸡鸣狗盗之辈,混进你家里,肯定不怀好意!”
“饶命!” 偷马贼还以为刘秀和马三娘两个不会认出自己,根本没有做太多防备。待看到马三娘的钢刀砍向自己头顶,想要转身逃走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好将手里的木棍高高地举起,同时双腿快速下蹲。“我是自己人,自己人,不信您可以去问朱少爷!”
“咔嚓!” 马三娘的刀,砍断了木棒之后,余势未衰,继续高速向下。眼看着就要将偷马贼的脑袋也一分为二,斜刺里,忽然伸过来一根铁锏,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下落的刀锋。
“叮” 火光四溅,蹦出缺口的钢刀高高地弹起。还没等马三娘看清楚出手之人的长相,不远处,已经传了了朱佑焦急的声音,“三姐住手!是自己人!王大哥,你也住手!三姐是我师姐,他旁边的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刘秀刘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