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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大哥走了,梁栓这些人才突然想起来,大晚上的,他们到底住哪儿去啊,矿上具体怎么安排的也没给他们交代清楚,总得有个落脚得地方才是!
梁栓他们都是第一次从山里面出来,又不太会讲普通话,跟外地人说话时都不好意思张口,所以一群大男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意去那亮着灯得屋里问个清楚,初来乍到,贸然进人屋子里,不太好!
但好在,一群爷们扭扭捏捏的时候,那亮着灯的木房子门口,紧跟着钻出一个人来,由于背后顶着灯光,灯下黑,所以这人面朝他们时,面孔就看不清楚了,只瞧见黑糊糊的一个人影晃了两下,就踮着脚勾头猫到了几人跟前。
四月多,夜晚还是有些冷的,那人耸耸肩上披着的破褂子,一句话没说,倒是嘴里嗯嗯啊啊费劲的咳出一口痰,之后瞧了众人一眼,就招招手,转过身往前面去了。
梁栓他们都跟着走了,袁屿站在原地不动,梁栓拉了拉他,袁屿仍旧不动身子。
梁栓他们就奇怪了,袁屿不是个不懂事儿的人,更没道理在这时候耍小孩性子。
前面那矿上的人,回过头,有些惊奇的轻咦了一声:“咦,小瘪犊子,你迷瞪啥玩意儿呢你?”
梁栓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领导,小孩子,怕生!”
说时,使劲儿拽了袁屿,焦急的拍了拍袁屿后脑勺,袁屿才慢吞吞的迈了一个步子。
那人一开口,不似个年轻人,摆摆手说:“我算个啥玩意儿领导,我姓罗,赶紧,天儿不早了,麻溜儿的睡了,别耽误晚上的事儿!”
袁屿脚步在往前迈,身子却在往后退,绷得厉害:“我不去……这儿死过人,我不去!”
原本就寂静的夜,随着袁屿这一句话,变的更安静了。
前面带路的罗头儿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打了个哆嗦之后,缩紧了衣服,勾着头走过来,满是老茧子的大手抓住袁屿就往前拖,不管袁屿怎么扯,都扯不开
。
脚底下的石头子儿,被踩的哗啦啦响,绕过了矿井,罗头儿带着几人在零星的几个顶上搭了苇席的木房子前停下,大门口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毛笔字:工人宿舍。
不知道什么木头,高高的埋在土里,当了电线杆子,半截中间吊了只黄灯泡,算是照明用了。
借着亮儿,才瞅见,这罗头儿没五十也得四十多,不知什么缘故,腰似乎总是直不起来,蜡黄的脸挂满了胡茬子。
罗头儿压着一双斜眼皮子,看袁屿,盯了半晌儿,指着里面说:“这半个月安全维修检查,不上工!最东边儿三间,你们住!”
见这老头要走,梁栓搓着手,吭吭哧哧半天,才说:“领导啊,这老板不让我们见见了?”
罗老头儿把脸一冷:“见老板干啥?”
一句话把梁栓噎住了,脸皮又紫又红:“工……工钱总得商量一下!”
罗老头不吭声,把人一个个的推进去,咣当关上了大门,透着破栅栏,罗老头儿喷着唾沫星子骂:“工还没开,就想钱,熊玩意儿想发财想疯了吧?”
梁栓尴尬的把手里掏出来的烟重新装回去,他实在不明白,这做工换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出力气挣个干净钱,怎么也得像个孙子一样。
无论梁栓他们此刻心底怎么不解,但相同的是,他们对于袁屿的那句“这儿死过人”似乎都没在意。
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话又说的极为荒唐,鬼才会去在意。
同梁栓来的,加上袁屿,他们一共有十二个人,东边三间屋子,一间住四个,都是山里人,能吃苦,这木房子在他们看来,已经不错了。
分好了住处,各自把自己扛着背着的被褥扔到了屋里,没电,没灯,毕竟这年月,用电灯到底还是很奢侈的,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袁屿没被褥,梁栓就抽了条被单,横着铺下,反正不大的木屋里也是那种从南墙根到北墙根的通铺,住四个人还是可以的。
黑灯瞎火的,屋里同来的那俩都姓蓝,是亲兄弟俩,比梁栓还要稍微大些,壮族人。
那兄弟俩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半截白蜡,点了,把蜡油滴了几滴焊在床板子一角,借着蜡烛要点烟的时候,梁栓不满意的说,屋里有小孩儿,不能抽烟。
这话却遭来蓝姓兄弟的反感,骂骂咧咧的嫌弃了袁屿几句,点好烟就要出门抽,走到门口,却夹着烟好奇的蹲下来,从门后扒拉出一堆破烂。
那蜡烛却摇曳着缩了几下火苗,灭了。
蓝姓兄弟俩重新点了,端着蜡照过去,那堆破烂,都是黄色的安全帽,上面有的还绑着灯。
只是帽子没有完好的,都是缺边儿少角,有的则彻底碎了。
袁屿发现举着蜡的蓝姓兄弟神色似乎非常不安,等袁屿凑过去了,才看见,那安全帽上,全是干在上面的不知什么东西。
蓝姓老大喊去外面水缸里盛了碗水,浇在上面,清水就变成了红色淅淅沥沥的滴下来,惊的蓝姓老大丢掉了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很久的气儿,才站起来,发了恨把那堆东西全扔到了外面远远的,连同屋里剩下的锅碗瓢盆,也一同扔了。
蓝姓兄弟俩就坐在屋子门口,闷着头抽烟,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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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是最疲的,晚上发生的这些不愉快,并不能阻挡人的困意,他们甚至来不及去多想这一切。
只是半夜的月亮明亮的厉害,半夜醒来的袁屿从未见到过这样浓的月色,像天上吊了一盏没有热度的灯,苍白而清冷。
袁屿是被吵醒的,坐起来时,恰逢蓝姓兄弟推开门进来,他们怀里,抱着睡前扔出去的那些安全帽还有锅碗瓢盆。
见袁屿在看他们,两个人目光都有些躲闪,被月亮照发白的脸上神色也不对劲,半夜起来把这堆破烂捡回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极其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