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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这个年龄,尤其工作又比较忙的,很多人都找家政来定期保洁,但是医生爹觉得“陌生人老进进出出自己的生活空间不大好”,所以从来都是坚持夫妻俩自己打扫,这点被医生袭承了百分百。
医生娘属于特别温婉的性格,面部表情一直都比较柔和,看不出喜怒,于是头回上门拜访的时候,我心里相当没底:“医生,你妈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医生:“她要是和你有肢体接触,就是喜欢你。这是我们家遗传。”
后来我仔细观察,发现只要是不亲近的人靠近,医生娘都会下意识地让开一点,不明显,但真的是没什么身体接触。医生爷爷、医生奶奶、医生爹都是,医生也是。问其原因,答曰:“洁癖。”
工作后,医生一直一个人住公寓,医生娘隔三差五地会给他打电话。我们恋爱后,她经常问到我。
某次。
“校校做什么呢?”
“在洗澡。”
某次。
“校校做什么呢?”
“在床上。”
某次。
“校校做什么呢?”
“在穿衣服。”
某次。
“校校做什么呢?”
“还在睡。”
其实我当时分别在:洗澡,坐在床上擦头发,出门前穿大衣以及午睡。明明很纯良,被他那么一说立刻变得激情四溢。
偏偏医生娘每次都会叮嘱一句:“嗯,你们都要注意身体。”
医生娘喜欢旅游,但是医生爹比较忙。
娘亲也喜欢旅游,但是林老师也很忙。
于是,这两位为了共同的爱好走到了一起。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们两位究竟是怎么搭上线的。2012年的暑假,两个娘突然决定,一起去神农架玩一圈,于是这对性格迥异的组合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两个娘去旅游的第二天,林老师就给我打电话:“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当时学校里有些事走不开,于是告诉他:“等我忙完学校的事就回去陪你。”
林老师抱怨:“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头被拐跑了,现在连老婆都搭进去了。”
两个娘在外旅游,和两个爹打电话的风格完全不同。
医生爹:“今天累不累?”
医生娘:“不累不累。”然后开始介绍她们一天去了哪里,哪里,哪里。
娘亲:“今天乖不乖?”
林老师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反正你也不要我,我就一个人,我还能干什么?”委屈得不行,还向我抱怨,“唉,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头被拐跑了,现在连老婆都搭进去了。”
从神农架回来后,医生娘对医生说:“都说现在的丈母娘就是三十年后的老婆。我认真接触了一下,挺好的。”
娘亲对我说:“我认真接触了一下,你未来婆婆挺好处的。”
医生和我:“……”
由于医生与父母工作有相通之处,所以经常会聊到专业性的问题,隔行如隔山的我听得云里雾里,每逢此时,爷爷就和蔼地说:“来,咱们俩聊天,不理他们。”
顾魏对我们如此投缘感到意外,总说爷爷奶奶对我比对他都好。
有一次和顾魏去看爷爷,晚上留宿,两人住隔壁,门都没关。冬天,我忘了开电热毯,洗完澡往被窝里一钻,然后就“啊”了一声。
顾魏过来问:“怎么了?”狐疑地把手往被子里一伸,“你过来跟我睡吧,这要焐到什么时候?”
我死命摇头,还没结婚呢。
顾魏扶了扶额头,掀了被子就躺了进来。
我急:“你干吗,回你的窝去。”
顾魏特别淡定:“帮你焐被子。”
我:“那你自己的呢?”
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我电热毯开了保温。”
后来,就那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起了。我看了看旁边的枕头,再爬起来看看隔壁已经叠好的床,不知道他最后是在哪边睡的。
正站在两个房间门口发呆,爷爷从外面露台进来,经过我旁边的时候特别随和地对我说:“没事,啊,没事。”
等爷爷走开老远了,我才窘迫地发现,这句话含义太深刻了……
医生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和我聊起顾魏:“小北不见得完美无缺,但是个好孩子。以后就辛苦你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照顾我比较多。”
奶奶笑道:“哪有什么谁多谁少,两口子就是要互相宝贝,你越宝贝他,他越宝贝你。你们以后的路长着呢,会碰到很多事,小北心重,遇到个坎儿,你拉他一把。”
奶奶去世的那个礼拜,顾魏的睡眠很不好,大部分时候只是闭目养神,一有什么动静眼皮就掀开。从小父母工作忙,他的童年基本在爷爷奶奶身边度过,和二老感情亲厚,所以对于奶奶走前没能多陪陪她尽尽孝,始终介怀。
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皱着眉头一身的汗,问他,只说是梦到了奶奶。
我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下抚过他的背:“奶奶走得很安详。”
顾魏绝大部分时候是很无敌的,各个方面似乎都拿捏得很好,从小到大没让长辈操过什么心。他就像棵小白杨,噌噌噌一路往上长,遇到问题自己掂量决断,没冒过歪枝没开过旁岔,就成了一株修森秀木。家里早早就把他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没人把他当孩子,除了奶奶。只有奶奶会笑眯眯地挽过他的胳膊问“上班累不累?”会牵他的手“你来看看我的这棵红豆杉长得怎么样”,会揶揄他“顾大先生,我都看出来你有多喜欢人家了”。
顾魏身上那些温暖、柔和、明亮的地方,都有着奶奶的影子。尤其他们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神采。失去这样的一位长辈,对于顾魏而言,悲伤难以形容。我只能努力填补他生活中的空缺,把这些坚韧而柔和的力量输送给他。
亲爱的小仁
我的爷爷奶奶当年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到三十岁才正式完婚,之后有了伯父和林老师。爷爷看着家里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子,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女儿,日盼夜盼奶奶终于又有了身孕,爷爷突然接到通知被派调到另一个大区两年左右的时间,想了想,毅然决然地让奶奶跟着他走,两个儿子扔给了保姆。
奶奶那时年近四十,再加上战乱岁月留下的旧疾,孩子最后没能保住。与此同时,爷爷收到消息,他的弟弟牺牲在了战场上,弟媳七个多月的身孕。
小叔叔出生后,爷爷和奶奶商量:“弟媳还年轻,孩子我们养吧。”
就这样,襁褓中的小叔叔被过继过来。所以,小叔叔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叔叔。
爷爷奶奶回到X市的时候,小叔叔已经两岁,虎头虎脑的可爱,伯父和林老师整日兴高采烈地围着弟弟打转。
爷爷奶奶是完全把小叔叔当作亲生孩子待的,这么多年来,三个儿子一视同仁。一直到小仁出生那一年,爷爷才说出真相。他认为,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真正成熟了,能够为家庭担得起任何事情。
爷爷对小叔叔说:“不求成大器,但要成人成材,不要愧对你的父亲和儿子。”
所以我喜欢和老人聊天,因为他们走过我们不曾走过的路,经历过我们不曾经历过的故事。那些岁月在他们身上沉淀下来的东西,能够给人一种质朴而安心的力量。
从小,小仁就被小叔叔灌输了这样一个思想:“姐姐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孩子,你要保护她。”
小仁从小对我就有些愣头愣脑的好,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就揪着我的衣角“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后面。
相对而言,大哥和我们的接触非常少,他大了我八岁,大学又离家非常远,他走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毕业,小仁刚背上书包。
那时候真的是艰苦岁月。我父母忙,一个轮一个地出差、学习、开会,一年里两个人一同在家的时间不到一半。叔叔婶婶也是经常出差,家里就剩我和小仁,所以处得就很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小仁的姨妈受托照顾他,但是他不喜欢那个“浑身一股香味的女人”,于是自己坐车跑到了我家,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我:“姐姐我跟你住吧?”
让他睡父母的房间,他不愿意,宁愿睡沙发,然后晚上把我房间的门打开正对着他。后来我又搬了一条被子,一人一床,晚上两人一头一脚地睡,他睡着睡着,一只手就跑出来搭在我的被角上。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是多没有安全感。
小仁总说:“我姐做的馄饨无人能敌。”
那个时候,午饭、晚饭可以在家属院的食堂解决,但是早饭是没有的。我实在不喜欢大清早冷冰冰的牛奶加上甜腻腻的面包,又觉得外面买的不干净,于是周末就拎着小仁去超市买各种各样的速冻汤圆、速冻水饺、速冻面、速冻包子,回来天天换着吃,好歹是热乎乎的早饭。
一次,看到楼下的奶奶坐在院子里包馄饨,两个人回来就琢磨,要么我们也包吧。
什么也不懂的两个人,揣着钱包就去了菜市。先去买肉,告诉老板:“我们两个人包馄饨,要吃一个礼拜,大概要多少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