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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上十一点,叶微因才回到家。家里没有贺迟远的影子。他现在在哪里?由于贺迟远有前科,叶微因很自然地想到了酒店。她的心很痛,痛得无以复加。这寂寥而又安静的屋子,让她顿生冷意,从脚寒到心。
她从不否认自己自私,与林暮年分手,不是不爱,而是害怕。害怕林暮年爱得不够,让她不幸福。所以她快刀斩乱麻,断了自己的情丝。可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吗?老公夜不归宿,明明知道有外遇,而要忍气吞声?他们的婚姻虽然不是因爱而结合,但结婚之后她一直尽心尽力地想做个好妻子。如今老公有外遇,她实在无法接受。
林暮年回来了,还向她坦白,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存在。是她的自私错过了这一段缘分,失去了爱着自己的人。
这就是报应吗?她想是的,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她向往的幸福,她得不到。
叶微因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把头深深地埋在胸与膝盖之间,眼泪不争气地流着。为自己的一错再错而忏悔。她失去了爱她的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找不到幸福的方向,她迷路了。
叶微因觉得自己的心很乱,她想转移注意力,让自己的心稍微平静下来。她起身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点节目,音乐频道在播一首歌,如果是平时,叶微因会直接跳过。但此时音乐频道播放的是《候鸟》。
不爱听歌的林暮年说,他很喜欢这首歌,仿佛在诉说自己。
……
出海口已经不远我丢着空瓶许愿
海与天连成一线在沙洲对你埋怨
芦苇花白茫一片爱过你短暂停留的容颜
南方的冬天
我的心却无法事过境迁
你觅食爱情的那一张脸
过境说的永远随着涨潮不见
变成我记忆里的明信片
你的爱飞很远像候鸟看不见
在湿地的水面那伤心乱成一片
你的爱飞很远像候鸟季节变迁
我含泪面向着北边
你的爱飞很远像候鸟看不见
我站在河岸边被树丛隔离想念
你的爱飞很远像候鸟季节变迁
你往北向南说再见
再见,再见。
叶微因第一次听这首歌,听完这首歌,她才知道这个候鸟不是林暮年,而是自己。她打了电话给林暮年,她说:“我听了《候鸟》,很好听。我是候鸟,你是什么鸟?”
“我是另一种候鸟,叫留鸟。”
“那是什么鸟?”
“永远呆在一个地方的鸟。”
“叫木头鸟比较贴切。”
“是啊。”
叶微因佯装轻松地和林暮年讲完电话,挂了电话后,却泪如雨下。她飞离林暮年越来越远了,因为她怕在他那里挨不过冬天,为幸福而迁徙离开。他一直目送她的离开,心中有不舍,有心疼,但还是道一声,再见。
或许,会再次相见。
或许,会再也不见。
可他就在那里,如他所言,他是另一种候鸟,叫留鸟,永远留守在一个地方,终老此生。
十一点半左右,贺迟远还没回来。叶微因关了电视,心乱如麻。她虽然知道自己该睡觉了,但她睡不着。她又给贺迟远打电话了。贺迟远依旧很迅速地接了她的电话。
“什么时候回家?”
“和客户在KTV,乖,你不用等我了,先去睡觉吧。”
“哦。”叶微因沮丧地挂了电话。她百无聊赖地来到贺迟远的书房,想拿本心灵鸡汤之类的书,平静下自己躁动的心。她找到了一本,坐在书桌上,打开台灯,细细品读。
忽然,台灯灭了。
叶微因怔了怔,打开大灯,但大灯没有台灯亮,看书眼睛疼。她寻思着台灯肯定有备用灯泡,应该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她打开几个抽屉仔细搜索,发现抽屉很空,几乎什么都没有。抽了几个抽屉,一包孤零零的黄皮纸引起了叶微因的注意。她又是奔着好奇心不怕害死猫的心情,拿出来打开看。这一看,叶微因彻底傻眼了,然后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掉。
这是一份协议。贺迟远和贺荣光的协议。
协议内容很简单。贺迟远必须要和叶微因结婚,育有一子或一女,贺荣光的所有财产便由贺迟远继承。
如若不然,贺荣光的财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看完这份协议,叶微因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贺迟远跟她结婚的理由吗?她以为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父亲的心愿才同她结婚,婚后是因为逐渐发现她的好,所以对她悉心呵护、照顾有加。她实在是太傻了,原来她不过是他用来继承财产的跳板。
一切的表象都是假的。贺迟远不爱她,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钱。
凌晨,大厅的灯光突然亮了。贺迟远开灯的一刹那,便见蹲在沙发上抱膝的叶微因。他愣了一愣,眉头蹙起,朝她走了过去,蹲下来摸摸叶微因的头发,低沉而又关切地问:“微因,怎么了?这么晚还在等我?老公受宠若惊哦。”贺迟远吻了吻她的发。
叶微因抬头时,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只能看见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贺迟远眼眸暗了暗:“怎么哭了?”
叶微因用她沙哑发不出声的声音说:“阿远,我们离婚吧。”
对于叶微因突然单方面提出的离婚要求,贺迟远很惊讶。原本关切的脸庞,一下子面带了愠色,他忍住不发作:“为什么?”
“我嫌你脏。”叶微因毫不畏惧地说出她心里的想法。
贺迟远的瞳孔立即紧缩,脸色刷白:“你说什么?”
“你好脏。”叶微因说完这三个字,她觉得已经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她知道这话有多伤人,但她真的很在意,在意到无法介怀。她希望自己的男人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无论心灵还是身体。她想要一个完整的贺迟远。可是贺迟远的观念似乎跟她不一样。
贺迟远静静地看着她:“结婚之前,你不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叶微因笑得比哭更难受:“你不仅身体脏,心也脏!我恶心你。”叶微因把一旁的黄皮纸包扔到地上,眼泪狂流地看着贺迟远。
贺迟远扫了一眼黄皮纸包,已经明白了大概。他冷漠地把手里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机的碎片飞溅起来,刚好划破了贺迟远的脸颊。但贺迟远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看着叶微因,面无表情地说:“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装,继续装。”叶微因朝他冷笑。
贺迟远紧抿双唇:“你要怎样才相信我?我把财产全转给你,这总行了吧?”
“我、不、稀、罕!我只想离婚!”叶微因抹掉脸上的泪痕,起身准备进屋。
在她准备关房门的时候,贺迟远嘴角牵起嘲讽的笑意:“他回来了,所以你不要我了,这才是重点,对吧?”
叶微因一怔。
他?贺迟远知道林暮年?
贺迟远哼了两声,不知在对叶微因冷笑,还是在自嘲:“我在你眼里只是个滥情的男人,我没有你那个初恋情人纯情。你知不知道,我虽然交往过很多个女人,但你才是我一直爱着的初恋?我总是懊恼,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为什么我们相遇得那么迟?我总以为,我们有朝一日总会产生爱情,然后开花结果,可你却一直停滞在原来的风景里。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你的可有可无,还是不可取代?我很想知道,你来告诉我。”
叶微因抬头愣愣地看着贺迟远。她是他的初恋?什么意思?他对她,想过有未来?从始至终,反倒是她,从未想过那么远。
贺迟远看叶微因不回答,叹了口气:“离婚协议我明天派人送给你。”
他转身就要走了。
叶微因很想拉住他,但此时此刻,她的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迈不出脚步,只能任由贺迟远关门离开。
门“砰”的一声关了,叶微因感觉自己的心也关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很想哭,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贺迟远没离开公寓,只是站在门口,背靠着墙,点了一支烟,狠吸着。他一直知道叶微因交过一个男朋友,她很爱他。贺迟远特意查过那个男人,法国华裔,爸爸在法国开连锁餐厅,家境富裕。那个男人从小一直在外国长大,在中国留学。叶微因之所以去法国,见Julien是一方面,想再见那个男人也是一方面吧?
那个男人回来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一向不可一世的他为何变得如此不自信?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男人的经历干净吧。他们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相知相爱,用最纯粹的爱渲染了整个青春。那个时候的自己,早就不知纯粹何滋味,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尔虞我诈。为了某些利益,甚至可以把爱情当个局,随便利用。
现在他终于遭到报应了。
他爱上了爱情,但过往的经历却让他畏惧,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可是,一想到叶微因不要他了,他就难受得想摔东西。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叶微因和那个男人离开?他不甘心,可他又有什么筹码和人比?
那个男人比他干净,比他爱得纯粹。论深情,不比他差。他还有什么优势?钱?在这场战役里,钱是最没用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毫无翻身的可能。
贺迟远第一次产生了自卑情绪,甚至想到了他最不屑的两个字,如果。
如果他在遇到叶微因之前,没经历沧桑,不知功名与利禄,就好了。如果他和叶微因一样的年纪,会不会在彼此美好的年华里相遇相知甚至相爱?双方都是彼此的第一个并且是最后一个。如果,他早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求的是什么,那么他就不会误入浮华,沾染尘埃,把完好的自己留给叶微因。
如果真好,但没有如果。
贺迟远越想越心烦,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当口袋里的烟抽完了,他才叹了口气,走到电梯口按了电梯离开。
叶微因和贺迟远都是一夜未眠。
【2】
第二天早上,叶微因顶着熊猫眼出去买早餐。这些日子,她一起床就能闻到贺迟远给她做的早餐香气。每天变个花样,可是每次做的都是她喜欢的。她知道贺迟远总在费尽心思地讨好她。
叶微因买了一杯豆浆和煎饼果子回家,以前她觉得这样的早餐很美味,如今却如同嚼蜡,可能她的胃口被贺迟远养刁了。叶微因叹了口气。俗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她觉得这话对女人也受用,她的心,现在就不在她身上了。
叶微因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以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跟林暮年她不就能轻易提分手吗?难过痛苦她都有,但她会自我治愈,因为她明白,她不是林暮年的特别,那不是她想要的爱情。她明白,有舍才有得,她会遇见她想要的那个男人。即使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林暮年对她的特别,可她心里有了另一个男人了,一个癖好奇怪喜欢收集护手霜、喜欢呵护女人的手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说,女人的手,就是女人的心,女人的心该是被呵护的。为什么轮到贺迟远,一想到要分手,她就难过得不能自已?
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她找不到原先的那种自信。她怕再也找不到像贺迟远那样的男人,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养刁她的胃,会十指相缠地扣住她的手掌用心呵护她的手,会带着温暖的笑摸着她的头发问她怎么了。
贺迟远是独一无二的,她找不到了,她再也找不到了。
一想到自己和贺迟远没有了将来,眼泪又控制不住了。她从小就爱哭,动不动就能哭个不停,但每次哭哭就好了。她妈妈说,她不是真的伤心,只是单纯的喜欢哭。此刻,叶微因觉得,她哭是因为真的伤心。她想用眼泪去麻痹自己的心痛,但效果甚微。
她想找人发泄,却忽然发现,她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李欣桐和席庆诺都不在她这座城市,这件事情她也不敢跟妈妈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没人可以倾诉。她想到了林暮年,虽然觉得找前男友发牢骚不对,但她真的找不到人了。
她拨通了林暮年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另一个人。
“Hello.”似曾相识又陌生的女声。
叶微因愣了愣,也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出声。
“你是叶微因?”电话那头的女人居然先报出了她的名字。
叶微因愣了愣,抿着嘴唇说:“你好,你是?”
“Clara,你应该认识。”Clara说话的语气充满了不屑,让叶微因莫名的火大。
叶微因的语气也有些不好,冷冷地说:“我找林暮年。”
“你想和林暮年和好是吗?”Clara的语气依旧盛气凌人,并且无视了叶微因的发怒。
“不是你该管的事。”叶微因与她针锋相对,甩着傲慢的态度。
“呵呵,我可是希望你们和好呢,毕竟你们彼此是初恋,感情不言而喻。”
叶微因当然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故意拿话气她:“我也想和林暮年和好啊,可是我老公太爱我了,死都不放我。昨儿晚上我老公都跟我下跪了,求我原谅他呢。”
“骗人!”Clara几乎尖声地叫了一声。
叶微因撇嘴:“不信你去问他啊。”
“你明明知道阿远不会再见我了,这么逗我开心有意思吗?”Clara咬牙切齿地朝她吼。
叶微因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贺迟远不会再见Clara了。昨天他们不是还在一起吗?这完全不合逻辑。难道贺迟远和Clara是不欢而散,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叶微因觉得Clara在误导她,她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阿远的老婆吧?你知道他很爱我,然后你想搞破坏,故意在我面前买包安全套,故意让我看到你上阿远的车,对吧?”
“别搞得你料事如神似的,我知道是阿远跟你说的。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是我雇了小偷去抢劫你的戒指?那天约我就只是为了警告,什么都没做?是啊,我们是什么都没做,他甚至都不愿意再见到我了,你满意了?”
“……”叶微因被Clara的自说自话搞得又惊讶又无语。
有时候自以为是也是白痴的一种表现。叶微因觉得自己忽然不那么难过了,很庄重地对Clara说了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