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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了?”周澈咧了咧嘴,打趣道。他挪了挪位置,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热水化开了干涸的污血,晕作一团。伤口被热水泡着,又疼又痒。
“贱妾不敢,先前见壮士龙行虎步,气势不凡,却没想到壮士身上有这么多伤。”侍女柔声说道,拿起布,沾了水,小心的替周澈清洗背上的伤口。
“沙场征战,负伤是常事,不足为奇。”周澈说着,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楚。他这次受伤,是因为被桓玄软禁,身上无甲。后来有了甲,他就再也没有受这么严重的伤。他是主将,可以装备精致的铁甲,可是汉军普通士卒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他们受伤的机会更大。
欲以军功封侯,何其难也。这次如果没有周仓保护,他也许早就挂了,还谈什么立功封侯。将军百战死,征夫十年归。一个普通士卒,征战十年,能够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有几个能指望立功封侯的。
我一定要带着跟我混的兄弟们安好回家乡。周澈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得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梦乡。看着熟睡如婴儿的周澈,侍女怜惜的摇了摇头,手脚越发的轻柔,生怕惊扰了周澈。又不住的往桶里添热水,保持水温,生怕冻着周澈。
周澈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干净整洁的床上,身上换了干净衣服,伤口也重新上了药。
“三叔,醒了?”周仓坐在对面的榻上,听到声音,连忙走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精神?”周澈一边坐起来,一边说道:“我记得你的伤比我还重。”
“我习惯了。”周仓憨厚的笑笑。
周澈沉吟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习惯了”这三个字听起来轻松,实际上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血泪。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伍家设了宴席,等着我们呢。对了,在你睡觉的时候,姚功曹派了信使--山越包围鄞县的兵马后退了三十里,没有完全撤军。”周仓迟疑了片刻:“下一步怎么办?。”
“本来也没想他们完全撤,三十里?!足够让鄞县、句章、鄮县加筑工事,从容布防,形成犄角相望局势,一会我写个手令,和虎符一起让信使带回给姚茂。”周澈舀了瓢水泼在身上:“赶紧洗,还等着吃饭呢。这几天兄弟们辛苦了,没吃上一顿好的,洗完咱们好好吃一顿。”
从浴室出来后,周澈问周仓:“咦,鄞县他们后退了,那镇氏兄妹呢?”
“他们走了。他们的父亲镇武亲自来接的。”
“你看到了?”周澈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看着周仓:“那方丝帕要回来没有?”
周仓的脸顿时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没好意思开口。”
周澈无语,摇头叹息:“元福,你这么一个糙汉子,怎么突然这么心软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里风俗可不比中原啊,这玩样不能随便送的,好自为之啊。”
周仓茫然的点了点头。
……
镇贞坐在车里,将丝帕缠在手指上,翻来覆去,乐此不疲。镇武看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斥道:“还不收起来,准备玩到什么时候?”
镇贞瞅了父亲一眼,慢吞吞的将丝帕收进怀里,却没将手拿出来,显然并没有放开,只是更加隐蔽了而已。镇武气得直喘粗气,伸手欲打。镇贞眼睛一瞪,将脸迎了上去。
镇武立刻把手停住了,恨恨的说道:“你能不能老子长点脸?”
“我丢脸了吗?”镇贞反问道:“我那师兄那么利害,房廷躲在帐篷里都被他射死了,我有什么办法。”
“别提你那师兄了。桓君都被他坑了。”镇武没好气的说道:“对了,我打算让你们退出后羿营。”
“为什么?”镇贞尖声叫了起来:“我还要跟着师傅练射声箭术呢。”
“你算了吧。周澈射杀了房廷,房慷将你师傅恨得入骨。你师傅还能活几天都不清楚。再和他纠缠在一起,对你们没好处。还是趁早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镇贞一跃而起,“呯”的一声,头撞在了车盖上。她痛得尖叫一声,捂着脑袋,大声说道:“房慷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和我师傅比差远了。如果是我师傅统兵,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局面。他敢害我师傅?我不答应。”
镇武诧异的看着上窜下跳,小脸气得通红的镇贞,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病。
“阿爹,房廷之死,的确与我师傅无关。”镇彻轻声说道:“那是我那师兄故意害他的。我看得出来,其实堂师兄很敬畏我师傅,对房慷之流却不太看得上眼。他这么做,无非是希望你们弃用我师傅,继续让房慷这样的无能之辈统兵。”
镇武将信将疑,若有所思。
余凉托着腮,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此显得有些斜,像是在笑。他看着怒不可遏的房慷,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桓远,一动不动。
房慷暴跳如雷,坚持他儿子之死是因为桓玄支援不力,在三百援兵出发三天后,桓玄才起程赶往白杜里,偏偏在此之前周澈就夜袭大营,射杀了房廷。要说这里面没鬼,谁信?
房慷要求余凉以大军统师的身份处置桓玄。这次起兵,山越是主力,他们都受余凉节制。要处置桓玄,只要余凉有资格,他和桓玄平级,权力不足。而一旦将官司打到许驹面前,许驹最多责备桓玄几句,却不可能杀了桓玄,替儿子报仇。
不得不说,房慷有点乱了方寸,举止失措。身为许氏将领,许驹的亲信,要求余凉杀桓玄这个许氏的将领,简直是家丑外扬。
余凉对许驹部滞留在山越,经常鼓动闽越王、山越王起兵攻击东瓯和汉朝郡县本来就不太满意,对房慷的自负和愚蠢也不太看得起。在他看来,房廷死有余辜,那个纨绔根本不应该统兵。倒是桓玄通晓兵法,是个人才,如果能将他招入麾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此,余凉对房慷、桓玄的冲突乐见其成。
房慷叫了半天,见余凉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免有些气馁:“将军,军无令不行,若不能严惩桓玄,恐怕山阴难下,此次征伐也将徒劳无功。天气渐冷,将军要空手回都,面见大王吗?”
“房将军。怎么能说是空手呢?”余凉终于坐直了腰,淡淡的说道:“你看,我们横扫浙江以南,几乎攻克了整个东瓯故地,战利品堆满了所有的战船,又击杀了会稽都尉,已经不虚此行啦。至于白杜里的小小挫折,令郎英勇战死,英年早逝,固然令人伤感。但战阵之上,谁又能保证自己万无一失呢?”
房慷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几分惧意。
余凉的话里大有玄机,他不仅不愿意惩处桓玄,还有为桓玄开脱的意思——击杀会稽都尉就是桓玄的功劳。至于战阵凶险,则大有威胁他的意思。他现在只有五六百人,余凉手下却有万余大军,如果余凉要求他攻击山阴或鄞县,然后再在背后捅他一刀,他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将军的意思…是准备撤兵了?”
“新年将近,将士们翘首盼归。我也不愿意顿兵坚城之下,耽误大家团圆。”
房慷沉声道:“那将军可曾与我家主公商议?”
“还没有。正准备和将军商议一下,然后再报与许君知晓。”余凉微微一笑:“将军乃是许君心腹,只要将军同意了,许君断然没有不肯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房慷狐疑地看看余凉,又看看桓玄。余凉笑得更加灿烂:“还有一件事想和将军商议,我想请桓都尉为我统领亲卫营,训练箭士,不知道将军能否代向许君请示?”
房慷闭上了嘴巴,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余凉不仅不肯处置桓玄,还要请桓玄统领亲卫营,训练箭士,这是力挺桓玄的意思啊。许驹听到这个消息,还敢处置桓玄吗?
“敢不从命。”房慷愤愤不平的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余凉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桓玄:“桓都尉,不知你意下如何?”
桓玄轻声叹息,摇摇头:“多谢将军解围。不过我乃许家旧臣,何去何从,还需要先向主公下知会一声。不过,将军是真的想撤了吗?”
“是的,山阴、上虞、余姚、鄞县这一带的县城高墙坚固,我们不擅攻城,浙江以南周边的乡里已经掳掠无遗,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见好就收,撤回东冶再作商议。桓都尉,依你之见呢?”
东冶今福建省福州。
“那将军准备怎么回去?水路还是陆路?”
“水路吧。那么多战利品,陆路运输太难了。”
桓玄沉吟片刻:“请将军恕我唐突,我以为从陆路更安全。且不说海上风浪大,仅是从钱塘江出海这段路就不太安全。来的时候,我们出其不意,可以长驱直入。现在则不然,会稽处处皆兵,恐怕不会让我们从容撤退。万一被堵在路上……”
余凉皱起了眉头,有迟疑之色。
桓玄继续说道:“若能从陆路撤离,虽然耗费时日较多,可是只要撤过浙江,进入山林,我们就等于回到了家。会稽兵马不追便罢,若是不自量力,出城追击,那我们正好可以反手一击,在野战中灭其主力,届时山阴县空虚,也许有机会一鼓而下。”
余凉笑了笑,摇了摇头。“将军,我是越人,不是巴蛇,不想做吞象之举。巴蛇吞象,固然可以饱餐一顿,却有三年不能动弹。这可危险得很啦。”
桓玄恍然大悟,眼神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