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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明走后,周仓、庆锋等人还都在院中,议论方才的事儿。
庆锋笑道:“铁明是四年前当上的坪北里里长吧?……,哎哟,四年了,头回见他如此爽快!竟肯出三十个人、三十石米粮。”夸奖姜俏,“俊杰,全靠你了!”
姜俏面色微红,说道:“我也没做什么事儿。”
周仓急不可耐地说道:“你快将去坪北里的经过给俺们讲一遍!你们瞧铁明走时哭丧着脸、又强陪作笑,一副被割肉出血的模样。哈哈,好生痛快!”
姜俏说道:“我与韦君到了坪北里后,他们的里门已经关了。韦君叫开门,刚好里监门认得我。我就告诉他我是奉阿翁之命而来。他便领着我,去找了铁家昆仲。大铁君、小铁君当即去寻里长,也不知他俩对里长说了什么,里长铁君就同我与韦君一起回来了。”
周澈问道:“铁家昆仲,便是刚才与里长铁君一块儿来的那两位么?”
姜俏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从铁明他们来,到铁明他们走,那昆仲二人一句话都没说。周澈问过他们的姓名,他俩也只是笑,不肯回答,只说:“亭部召人备寇,俺们兄弟到时是一定要来的。”
韦强说道:“铁家昆仲,兄长名叫铁哲,仲弟名叫铁溯。别看他两人年岁不大,在他们族中的辈分很高,里长铁明还得叫他们一声叔父。并且,他们兄弟两个勇武过人,往年他们里与别的里争水、争地时,总是他二人冲在最前,平素又趋急救难,很得族人信赖,尤其在族里年轻人中威望不低。……,或许便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铁明改变了主意。”
从铁家兄弟有胆量参与围攻亭舍,就可看出他两人很有勇气、且讲义气,有勇气、讲义气、又趋急救难,当然在族中的威望就会高。
虽说担任“里长”的人多是选用“辩护伉健”者,铁明也确实“辩护伉健”,敢拒绝亭部的要求,但话说回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当有更强健的人出现后,他也只能委屈忍让。
(辩护伉健,即谓能治事管理。注:《公羊传·宣公十五年》“什一行而颂声作矣”汉何休注:“一里八十户……选其耆老有高德者,名曰父老;其有辩护伉健者为里正。”一说,辩,当作“辨”。清阮元校勘记:“按辩常作辨。辨即今人所用之办事。辩护,谓能干办护衞也。”)
“呸!”周仓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视地说道:“铁明这小婢养的!前头恁般傲慢,转脸低三下四,没点节操,算得甚么好男儿!”
周澈摇了摇头,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出人出的是里中人,又不是他铁明家里的人;出的米粮,想来也会是由里中殷实人家凑的,不是他铁明家出的。铁君先将咱们回绝,不肯多出人手,也是为他们里中的住民着想啊!”
“这么说,他还是个好里长了?”
“那是自然。……,不说这个了。自我来亭中后,咱们一直没得休息。阿伟,我记得前几天你还想告假回家,当时比较忙,我没能答允你。现在,该忙的事儿都忙得差不多了,只等各里把人手送来,就要开始操练备寇。趁这个空当,咱们明天休沐,放个假,都回家看看。如何?”
邢刚喜道:“真的?哎呀,可算能回家了。算起来,二十来天没回了。也不知阿母想俺了没。”
庆锋调笑邢刚,说道:“你阿母想你了没有,我们不知道。你想你婆姨了没有,我们却知道!”
邢刚登时涨红了脸,羞恼道:“俺想不想俺妻,管你何事!俺便就是想了,你又能怎样?”
韦强插嘴笑道:“能怎样呢?不就扛腿那点事儿?总不能让俺们代劳?晚上行不行嘞?要不要去安文里周医工家买些‘阳药’。”
邢刚勃然大怒,劈手就去抓韦强,韦强敏捷地跳跃一边,叫道:“你不愿俺代劳,你就直说嘛!为甚动手动脚?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扛扛俺的腿?俺可吃受不起,俺可没有‘分桃断袖’的癖好。”
诸人尽皆大笑。邢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澈笑道:“先别闹。亭里边得有人留守,总不能一下全都走完。你们谁愿留下?留下的晚休息一天,排到后天休沐。”
严伟不肯留,邢刚也不愿留,裴元绍家有幼子,他也想回去看看;庆锋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房子,看看哪里要修,以防冬季被压塌;韦强约了大番里的一个姑娘。最终,只省周澈、周仓。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别忘了,后天不要回来太晚。”
诸人齐声应诺。
周澈和姜俏回后院,走过裴元绍身边的时候,关心地说道:“裴君,这些时日查案,跑这跑那的,肯定累坏了,早点休息!”从腰间解下环佩,递给他,笑道,“我听元福说,再过几天,就是我那小侄的生辰。我没法儿登门亲去,这个环佩当作礼物罢。”
“这,这怎么行!”
周澈不给他推辞的机会,强塞到他的手里,回去后院。
裴元绍站在前院的夜色中,拿着环佩,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吾必已死报答君恩。”
……
次日,周澈起来独自一人巡视亭部,这天下午,他从安文里回来,在亭舍门口遇到了亭部附近的居民-陈大娘
“大娘好!”
“哎呀!亭部澈郎啊!俺到处寻你。”
周澈见她一惊一乍,动作夸张,便挠挠头皮笑道:“大娘可有甚事?”
“当然是好事!”
听说陈大娘年轻时很俊俏,一双玉手柔若无骨,被大家称为观音手,可惜年纪大了,一双玉手退化成了鹰爪子,二话不说,扣住周澈的手腕便向她家院门拖去。
周澈面对敌人,杀人不眨眼,可面对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他毫无应对之策,被拖得踉踉跄跄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六七个同样年纪的老妇人,见周澈进来,她们立刻围了上来,“澈郎,上次你教俺们跳的那个什么‘广场舞’,能不能再换一种舞步,俺们那个跳得像鸭子一样。”
周澈只恨自己多事,这几天无聊,为了和百姓互动,就教她们跳广场舞,她们居然找来一个乐师伴奏,跳得兴致盎然,半夜三更也不肯结束,惹得周围邻居怨声载道,都责怪自己引出事端。
“各位阿婆,其实很简单了,随便走几步,活动活动胳膊和腿脚就行了,像这样,左三步、右三步,腰腿配合好就行,还不能多跳,会伤筋骨,晚上要早点休息,生命在于静止嘛!”
一群老女人哪里肯放过他,七嘴八舌,让他再跳几遍示范。
陈大婶拉他来却不是为了教什么广场舞,她把周澈从老妇人的包围中拖出来,对大家道:“俺已经请好了旋舞师父,明天咱们开始跳旋舞,我找澈郎有要紧事呢!”
“嘻嘻!大娘的事情要紧,快去!快去!澈郎确实不错。”众人都笑得十分神秘。
陈大娘拖着周澈向内房走去,周澈已经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大娘,要不我明天再来,我还有事!”
“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乖!听大娘话。”
周澈被拉进了客堂,客堂内布置很简单,也很干净,橱柜齐全,摆了四张坐榻,不过中间居然拉了一道帘子,透过光线,他隐隐认出帘子后面坐了两个女人。
“澈郎,坐下吧!别紧张,自然一点。”
陈大娘将周澈按坐在帘子前的坐榻上,笑嘻嘻对帘子后面的女人道:“我说得不错吧!人长得又高又大,模样英俊,还是周氏出身。”
周澈只觉得哭笑不得,他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要强征自己当上门女婿吗?
他又想起身,陈大娘连忙按住他,压低声音对他道:“澈郎,给大娘个面子,女方很不错的,人家一眼就看中你了。”
“你就是亭部澈君?”帘子后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慢悠悠问道。
周澈没法子,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说走就走。
“是!”他有气无力回答道。
“哦——”
帘后中年女人又问道:“周家家境不错,听说在安城啊、汝阳啊有几百顷地,那你这房你名下有几亩地,有没有自己的房宅?”
周澈一阵头大,怎么从古至今,丈母娘关心的问题都一样,心想:“这叫什么个事情啊,劳资是有田宅,但是我还没有结婚的意向。”
但是嘴上周澈却说道:“土地是我大哥的,房宅也没有我的份,我现在只是寄住在亭部,我全部财产加起来只有十贯钱。”
帘子后沉默了,旁边陈大娘急了,连忙解释道:“澈郎还没成家,现在是虽然住在亭部,他若成家,族老会长辈一定会分给他财产,澈郎,是不是?”
周澈觉得他再坐下去,下一步就是要进洞房的节奏,这可不是给面子的问题,他干咳一声,“父亲在世时,家已经分好了,本来分给我一千贯钱,结果被我没有节制地乱花,只剩十贯钱,下一步我只能去要饭了。”
帐帘后的中年女人愤然起身,拉住旁边年轻女子就走,“阿媛,我们走!”
“娘,我真的喜欢他。”
“长得好看有屁用,你嫁给他只能让我们陈家倒贴钱,跟我走!”
中年女人拖着年轻女子从后门走了,陈大娘在旁边叹了口气,“澈郎,你干嘛这样说,我侄女真的很喜欢你。”
周澈脑海里浮现出藤溪里一个家里开米店的年轻女孩,自己巡视到藤溪里时,难怪她总坐在门口望着自己,不过她长得太娇小了,自己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周澈苦笑一声道:“陈大娘,我是庶出,家产被主母大部分分给了大哥,我家境很贫寒,只有三间草屋,靠租别人的土地过日子。”
“原来如此,看来是俺孟浪了,哎!俺兄弟家条件很好,其实穷点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入赘的话——”
“陈大娘,我还有事,再见!”
周澈不等她反应过来,跳起身一溜烟地跑了,笑话,居然让他周澈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