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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柏告密说“黄氏盗马”。最开始,周澈不信;在严伟查访到确有陌生人曾在亭中出没后,他信了三分。但因事关重大,且当时有许阳的麻烦需要先解决,所以摆出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装出不欲彻查的样子。
其实不然。试想,一桩价值百万、甚至千万的大案有可能会发生在本亭辖区内,周澈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只当不知呢?
他心中暗自盘算:“黄家上通天听,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避之为妙。可倘若此案是真的,发生在本亭,我也脱不开干系。该如何处置?……。”思来想后,认为还是应该先探查清楚,将此事落实了,然后再说。
当晚吃过饭,他将韦强、邢刚两人叫来屋中,细细吩咐道:“黄氏盗马事关重大,若此事为真,你我都要被牵涉其中,便是旁观亦不能得,不能疏忽大意。严伟热切功名,欲以此事立功,但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以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先前,我令严伟暗访亭部,确有外人来过,阿强,你的性子谨慎把细,从明天起,操练之余,你再细细地排查一遍亭中。如有必要,可以找大小铁、卫伯文等人相助查问。查探清楚后,速来报我。”
“诺。”
“阿刚,你明天将你妻送回家中。我给你几天假,你不必急着回来,趁此机会往北边去问一问,看看到底有无北来马商要来。如果有,查清楚什么时候会到。”
邢刚感激周澈的救助,正欲报恩的时候,应声接口,大声说道:“诺!”
……
韦强、邢刚得了周澈的命令,次日一早,一个暗查亭舍,一个带妻归家。
忽忽两三日过去,邢刚归来,风尘仆仆的,密报周澈:“俺北至本郡边界,得知确切消息,确有马商从右北平来,所携骏马二十余匹。计算时日,大概十天后能到本亭。”
韦强的暗查却无多大进展,与严伟查的结果相似,无论是坪南里的里监门、还是与武柏相熟的人都只能证明确有一个陌生人来过,但这个陌生人姓甚名谁,是从哪里来、为何事而来,却无一人知道。
虽然韦强没有收获,但有了邢刚的探查结果,周澈心知,武柏所言九成是真了。那么,该怎么办呢?是如严伟的意思,提前上报县君?还是静观其变?
如果“许阳图谋邢刚娘子”的确是受黄家指示,周澈不用想,定会用此作为交换。但今既已知黄氏与邢刚事无关,那么还要不要招惹这么一个强敌呢?正左右不定的时候,这天晚上,姜枫又来了。
姜枫这次来一如上次,也是趁夜黑。周澈还没睡下,听到有人敲门,开门见是姜枫,迎接入内。周澈、姜俏在一间屋里睡,姜俏见是兄长来到,惊喜起身。
“姜君,你怎么来了?”
姜枫来得悄无声息,没有惊动前院诸人,他对姜俏点了点头,对周澈说道:“今夜为两件事来。一则思念阿翁,故来看望;二则有一事告诉澈君。”
周澈先不问何事,而是往门外看了看,夜色深深,对面姜父住的房中暗无灯光,估计早睡着了,说道:“阿翁已经睡下。……,俊杰,阿兄来一次不容易,你快去将阿翁叫起。”
姜枫按住姜俏,说道:“此事不急。……,澈君,你知我去了阳翟黄家。近日听得一事,事关重大,因此特来告之澈君。”
周澈大概猜出了姜枫要说的是什么事儿,问道:“可是黄氏欲盗北来马商么?”
“君已知?”
周澈将武柏告密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姜枫叹道:“事尚未作,已经泄露。如此大案,不知保密。黄氏虽有天子乳母为倚仗,但是恐怕离败亡不远了啊!”
“如此说来,此案为真?”
“半点不假。”
周澈关上了门,压低声音,问道:“黄家请了姜君帮手?”
姜枫说道:“我在黄家日浅,黄家虽待我不错,但仍是疏远,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告诉我,我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澈君知道的,我有个友人在黄家,便是他告诉我的。黄氏对我有收容之恩,我本不该泄露其密,但因听说他们原本打算在横路亭劫马,故此不得不来告与澈君。”
周澈敏感地听出了他话里意思:“本来?”
“是的。最先他们是计划在横路亭劫马,但后来改变了主意,换在大吕亭(今河南新蔡附近)来做。”
“却是为何?”
“澈君近日为防盗寇、操练里民,召集了上百人,三日一训,声势甚大,黄氏有所听闻,怕会因此出现变数,故而将劫马的地点改在了大吕。……,他虽换了地方,但谁知会不会再改主意?所以,我今夜前来,特将此事告与澈君,以供澈君早做准备。”
黄家临时改变犯案的地点,这倒是没有想到的。
周澈心道:“看来我这聚众操练之举,虽或离打造班底尚早,但至少在‘备寇’方面已经挺成功了。”拜谢姜枫,说道:“君奔波百里,不顾危险,来告诉我这件事。澈深感恩德。”
“相比君恩,这点事儿算什么呢?”
姜俏忍不住插口,说道:“阿兄,黄氏富贵郡中,却不思报国恩,而竟为此鸡鸣狗盗之事;且虑事不密,事尚未做下已被人知晓。正如阿兄所言,这是取败之道啊!他们家早晚要败落的。……,阿兄,以我看来,这黄家不能久待。”
姜枫叹了口气,说道:“我亦有此意!不是因为黄氏早晚要落败,而是因为我家清白名声,怎能与盗寇为伍?……,澈君,我今夜来也正是想与你商议此事。”
周澈劝道:“黄家虽横行不法,但短日内还不致败落。姜君姑且再委屈些时日,等到明年,看看朝廷有无大赦再做决定不迟!”
“虽得澈君照料,但阿翁住宿亭舍中,没有邻舍谈笑,亦必苦闷,而我却远在黄家,既不能承欢膝下,又因寄人篱下,不得不与黄家宾客强笑周旋,这不是为人子的道理。我度日如年。澈君,我意已决,这次来我就不走了。”
“不走了?”
“我要投案自首,请澈君明天就缚我去官寺罢!”
“这怎么能行?君今入官寺,正如羊入虎口,必有去无回!姜君,三思三思!”
“我宁愿舍身就死,也不愿阿翁长住亭舍。”姜枫的这个决定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孝顺至极,实在不能忍受他的父亲天天住在亭舍。
周澈再三劝说,他只是不听,无奈,给姜俏使个眼色,叫姜俏来劝他。可姜俏说说也没有用。见姜枫看来是下了决心,周澈低头思忖,他当然不肯坐视姜枫就死,忽然想起一个办法,说道:“姜君,我有一计,既可保全你的性命,又能使县中释放阿翁归家。你可愿一听?”
姜枫不相信,姑且问道:“是何计策?”
“君可知刘玄,更始公么?”
“可是刘圣公?”刘玄刘圣公是光武皇帝的族兄,在新莽末年被绿林军拥立为更始帝,姜枫听说过,点了点头。
“刘玄寒微时,其弟为人所杀,他交接游侠、剑客想要报仇。但他交接的人中,有一个犯了法,供出了此事,因此他被县吏追缉。他跑到平林这个地方躲藏起来。县吏便囚禁其父,欲迫其自首。”
这与姜枫的经历差不多,姜枫问道:“后来呢?”
“刘玄想出了一个办法,两全其美。”
“什么办法?”
“他诈死,使人持丧归家。县吏因此释放了他的父亲,而他也得以逃匿,保住了性命。”
“诈死?”
“此两全其美之法。姜君既不愿阿翁久在亭舍,何不效仿?”
姜枫沉吟不语。
姜俏喜道:“此真良策!”后悔不已,“刘玄诈死之事我也知道,只是却怎么就没想到呢?”极力劝说姜枫,“阿兄,阿翁素来疼你,你若就死,他必悲痛欲绝。澈君说的这个办法实在两全其美!”
姜枫有点不愿意,“诈死”怎么能是大丈夫所为?但姜俏说的也很对,如果他死了,他的父亲肯定会很难过。一边是自家的名声,一边是阿翁的难过。他很快做出了选择,说道:“便按澈君此计!姜枫明天就请人持丧归家,诈死隐匿。”
做出了这个决定,姜枫也不急着见父亲了。反正用不了两天,他的父亲就能被释放回家,他也能通过诈死偷偷与父亲见面,不急在一时了。他说道:“阿翁已经睡下,就不要再打扰了。澈君,姜枫这就去寻友人配合诈死。不多留了。”临别,又叮嘱周澈,“黄氏盗马事,君不可轻忽,虽然他们改在了大吕,还是做些准备为好。”
“多谢姜君了。”
趁着夜色,周澈将他送到前院,为不惊动裴元绍等人,没开门,看着他灵活地翻墙而出,侧耳聆听了片刻,院外寂静无声,估计他去得远了,转与姜俏说道:“俊杰!令兄从善如流,用不了两天,你和阿翁就能回家了!只是为避免阿翁当真,你明早可将诈死之计提前告知。”
姜俏很感谢,应了声是,说道:“多亏了大兄!家兄向来执拗,要非大兄良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我自家人,说这些作甚?……,回屋吧,别吵醒了裴君、阿庆。”
姜俏与周澈日日相处,虽不能说出必同行,但至少宿则同室,两人的感情直线上升,实打实地已是“自家人”了。他爽快应道:“好。”一面走,往后院去,一面说道,“阿翁知道能够归家后肯定欢喜,只是日后不能常见大兄了。大兄如有空,一定要常来家中。我若有闲,也定会常来亭舍。”
“这是自然。”
两人小声说着话,回到后院屋中。姜俏比较兴奋,睡不着,又拉着周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熄灯就寝。
邢刚事毕,依姜枫的说法,黄家的事儿也不用太多担忧了,而姜枫的事情也暂告一段落,周澈这回是真的轻松了,好似放下了几个沉重的包袱似的,没多久就酣然入睡了。
夜色深深,月光清冷,偶有风过,吹响院中榆树,回音在寂静的院中,如闻谁家萧声。墙角的犴狱里,武柏蓬头垢面、脸色惨白,蜷缩着身子躺在门后的地上。他早就睡着了,也许是梦见了被释放回到家中,嘴角露出快活的笑容。
盗马案发的时间出乎周澈的意料,本以为最快也还要再等个三四日,但姜枫夜访后的第三天,县里就来了吏员,传达县君的命令:“昨天新蔡县发生了群盗劫马案。案发后,盗贼逃窜,据目击者称,有的逃入了我县境内。新蔡县令移书请我县配合捕捉。若是你亭发现异常,速报县廷。”
周仓接了命令,那吏员又补充说道:“该群盗凶悍异常,在官道上做的案,丝毫不避讳当地亭部,马商随行的十几个护卫尽数被杀。周君,若你们碰见了他们,务必当心,不可以寻常盗贼视之。”
“是。”
这吏员还要赶去别的亭部传令,没多停留即匆匆离去了。周仓回到舍院,裴元绍、韦强诸人围聚过来,他们都猜出了此案定是黄家所为。
周仓把命令递给周澈:“三叔!你看看。”
就在周澈接过命令书简时,严伟两眼放光,说道:“那黄氏果然做下此案!……,诸君,还等什么?快将武柏送去官寺,告诉县君是黄家犯的案!必可得大功劳!”
周澈问裴元绍、周仓等人:“你们以为呢?”
可却是庆锋头一个说话:“万万小可!”
“噢?”
“想那黄家名震郡县,手下尽多刺客死士,咱们和他相比,仿佛鸡蛋与石头!若坏了他家的事,后果不堪设想。按武柏的说法,他们本是想在本亭犯案,虽然不知因为什么改了犯案的地点,但这是一件好事!既没在本亭作案,便与我等无关,咱又何必主动招惹他家,惹祸上身?……,不如装个糊涂,干脆只当不知!”
严伟热切功名,指望能借此事立下功劳,顿时不满起来,说道:“黄家势大又如何?大丈夫顶天立地,怎能因畏惧他家的势力就噤声不言!”
“去年五月,有件案子。阿伟,你还记得么?颍川郡中有一个在阳翟县做乡蔷夫的,得罪了黄氏,三天后恰逢休沐,被黄家的剑客刺死家中。蔷夫尚且如此,何况我等?……,仓君、澈君,千万不要冲动,要想清楚后果!”
严伟说道:“咱们的本职就是求贼问盗,怎能因畏惧报复就装作不知?再说了,那案子后来不也破了么?”
“破是破了,可被抓的只是那个剑客,黄家却毫发无损!诸君,求贼问盗没有错,但是黄家既没在本亭作案,又何必多事?!”
周澈点了点头,问裴元绍:“裴君以为呢?”
“……,阿伟说得不差,求贼捕盗是咱们的本职,但阿庆说的也很对,一来黄氏不是在本亭犯的案,二则黄家势大,也的确不是咱们能招惹起的。”
“这么说,裴君是赞同仲锐了?”
裴元绍不说话,默认了。
“阿强、阿刚,你们两个呢?”
韦强心道:“澈君此前吩咐我暗中排查亭中,当时我观其意思,似不欲为此大动干戈。”因顺着周澈的意思,说道,“俺以为裴君、仲锐所言有理。”
邢刚不似韦强油滑,他不知周澈的心意,干脆地说道:“澈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情况很明朗了,除了严伟,余下诸人没一个赞同揭发黄氏的。
周澈和颜悦色,对严伟说道:“我不是畏惧黄氏的势力,但是武柏乡间泼皮无赖一个,若是找到那个‘伍越’了,或许还会多几分说服力,但现在却只有武柏一人言辞,没有别的证据,便是将他送去县廷,怕也无用,不能给黄家定罪。要不这样,且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变化,若是找着了别的证据,或者抓住了盗马的贼人、得到了口供,咱们再将武柏献上不迟。”
严伟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周澈说的很对。以黄家的势力,只凭武柏这乡间无赖的证词确实难以定罪,弄不好还会被黄家反咬一口,说是“诬陷”。他和众人对视一眼,怏怏地说道:“便按澈君所言。”
“适才县吏言道,盗马的贼人有逃入我县的,诸君,这几日需打起精神,不可大意。”周澈知严伟心有不甘,笑着说道,“明日又该操练,我与裴君、阿强都没有空,阿伟你和邢刚,巡视亭部、搜捕贼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们!”
严伟闻言,果然精神立马振作,应道:“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