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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爷就不用说了,这种事,有他在旁边帮忙,活着回来的机会要大得多;贾义和胡玮一样,一直都是十三鹰里面拔尖的人;简杰也相当不错,很像武昇,办起事来赶紧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小黑原来除了喜欢天天跟在险儿身后,还像个孩子之外,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经过这次办归丸子的事件,他整个人变了,变得更有锐气,更有棱角。

    他说,他就是想学险儿。

    我给他这个机会!

    至于猪娘,我没有想过要他办事,但是他有他的用处,甚至很有可能是可以救我们命的用处。

    这是我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好人选。

    “这样可以,我也觉得最合适。”小二爷略一思考,也同意了我的选择。

    “那我呢?我为什么要留在家里,金子军他们要搞事,还有龙袍和廖哥出面呢。怕什么?我也一路去。”地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我们六兄弟每一个人都能办事,地儿也不例外,他也行。上次,去厦门寨上办罗佬就是和他一起去的。

    但是那次之后,我也更加保护他了。

    因为我知道,虽然我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沾上了鲜血,但是最不愿意沾上,沾上之后也最痛苦的就是地儿。

    每次,看到他无缘无故拿着面巾纸不断地把两只手擦啊擦的,我心里就别扭。

    我和小二爷私下早就商量过了,今后如果没太大的问题,可以避免的话,就不让地儿亲自去办事。

    所以,我很坚决地说:

    “不啰唆哒,这个事,不是个好事。还抢个什么鬼抢!你就安安心心在屋里,莫让手底下那些家伙又闹出事了。”

    当天上午把事情商量完毕之后,下午猪娘也从县里赶了过来。

    傍晚时分,就在我们准备要出发前的几个小时,我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这个电话不仅仅打乱了我原本安排的人员配置,也几乎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更让我手脚冰凉、魂飞魄散。

    因为,我又尝到了一种很久没有尝到的滋味。

    那种叫“恐惧”的滋味。

    当时,我正坐在办公室,端着杯可乐向龙袍请教点事情,他还专门介绍了省会的几个朋友给我。

    突然《梁祝》的小提琴乐声从我刚换的和弦手机里面传了出来。

    我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手机外壳上,那小小的彩屏里闪动着一个很久没有联系,却相当熟悉的名字。

    明哥。

    一开始,我还在想是不是三哥出了什么事,不然的话,以我们目前这种尴尬敏感的关系,明哥无缘无故绝对不会打电话过来。

    略微考虑一下之后,带着种种的疑问,我接通了电话:

    “喂,明哥?怎么今天这么有空啊,呵呵,好久没有看到你哒,你而今还好唦?”

    “啊,小钦,我还不错,能吃能喝,你也还可以唦?”

    我明显感觉到明哥的语气并不像我这样轻盈,相反隐隐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沉重。

    明哥的口气让我也开始忐忑起来,收回了最初那种欢乐轻快的口气,认真问道:

    “我也还好,明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啊,是。小钦,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到九镇来吧?”

    明哥确认了真是有事之后,又岔开问起了其他的问题。这样欲言还休的反常状态让我越发不安起来。

    “我大前天还回去了的啊?怎么了?”

    “你今天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吗?”

    “没有啊,到底怎么了?”

    当我说出没有之后,明哥突然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电话里面只有一声声轻微的呼吸。

    在我的屏息静气中,听见明哥仿佛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出了一句话:

    “小钦,有个事比较麻烦啊,我告诉你,黄皮回来哒!”

    一瞬间,脑袋里好像“嗡”的一声炸开了,炸得我魂飞天外。

    “他屋里爹死哒,昨天晚上到的,他和砍卫立……”

    明哥的话,从就贴在耳边的手机里面传出,可是那一刻,传入我耳朵里面的时候,却又显得那么遥远,遥远到只剩下一片若有若无的“嗡嗡”声,嘈杂而刺耳。

    “小钦,小钦,你还在不在?讲话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哥的大喊将完全失神的我拉回现实。

    “哦,在。我听着,明哥,他回来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只觉得自己喉咙又干又涩,期期艾艾,无比艰难才问出了这么一段话。

    “我刚说了啊,他屋里……”

    接下来,明哥从头再给我说了一次,最后他告诉我,最近这几天,如果我方便的话,三哥想和我见个面,一起聊聊。

    我明白明哥的意思,也明白三哥的意思,我比三哥更想要进行一次这样的谈话。

    当年赶走黄皮的就是我们两人。

    如今,处境最危险的自然同样也是我们两个。

    可是,我现在又哪里来的时间去做这件事呢。

    沉默了半天,我只得苦笑一声,告诉电话另一头的明哥,今天晚上我要去省里办事,等回来再和他联系。

    互道珍重之后,我挂掉了电话。

    我默默望着前方,脑中浑浑噩噩一片空白。

    旁边的龙袍一脸关心赶紧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说道:

    “小钦,怎么了?你没得事唦?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吧?突然间,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哦,龙袍,我没得事,要不你就先走吧,我只怕没得时间陪你哒,我要好生安静下,等下还要准备动身。”

    “你真的有没有什么事?有事的话,你讲一声啊,看我可以不可以帮下忙。”

    “龙袍,我晓得,让我先想下,好不好?如果要你帮忙,我等下再联系你要不要得?”

    “那好咯,那我先走哒,你自己好点啊。”

    “好好好,要得。那我不送了。”

    看着龙袍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门被打开,再关上。

    “哐”一声轻响,小小的房间变得如同坟墓般安静。

    我再也抬不起一丝力气,瘫软在宽大的皮沙发上。

    黄皮回来了!

    小时候,我很听话,父母外婆要我不哭,我就不哭。少数几次,当我脾气上来,哄不听、骂不好的时候,外婆就会给我说一个故事:

    “老儿,你还哭咯,还哭的话,等下床底下的‘麻翁’就要把你抓去,‘麻翁’把你用麻布袋装起,专门吃你这种小伢儿的脚趾头,吃的‘嘎巴嘎巴’响。你还哭,我就喊它出来。看你还哭不哭?”

    麻翁是一种鬼,也是我们九镇独有的,从古到今的神秘传说。

    每次,外婆说起这个“麻翁”的时候,我都会赶紧收住哭声,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记得曾经有好几次,年幼的我带着极度的恐惧、鼓起所有勇气去掀开那长长的,拖到了地面的床单,然后俯下头去,去找那个躲在肮脏黑暗床下的麻翁。

    我当然从来都没有找到过。

    但是,麻翁留给我的那种对于恐惧最初始的体验,却让我至今不曾忘怀。

    长大之后,不管是深夜走在黑巷,还是凌晨独自开车,或者关上所有灯光一个人看鬼片,我都再也没有了那种恐惧的感觉。

    直到一九九七年,我遇见黄皮。

    对于老鼠,我有些畏惧;对于金子军,我有些畏惧;对于皮财鱼,我有些畏惧;甚至对于三哥,对于廖光惠,我也有些畏惧。

    但是,我并不恐惧。

    为了某些不可触犯的底线和原则,这些让我畏惧的人们,我也敢奋起勇气和他们去拼一把。

    除了黄皮。

    他给我的感觉,和以上那些大哥都截然不同。

    这个在我刚刚出道的时候,第一个让我领教到强大和凶残的男人。

    面对他,我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和胆怯。

    就像幼年的我,趴在地上,去寻找的麻翁。

    当我还不是一个真正流子的时候,当我还没有习惯鲜血和刀枪的时候,当我还单纯地向往着江湖和义气的时候。

    他就给我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刀枪加颈时,他面不改色的凶狠,卧薪尝胆的隐忍,明知大势已去,看向三哥时却依然不屈的眼神,还有他手下那一条曾经鲜活霸道的生命。

    以及让我彻夜无眠的那个冬日元宵夜。

    那些被砍断的手指、跟腱;那些流出来,在月色下闪闪发光的鲜血;那些脂肪被烧得“吱吱”轻响,冒着白烟,阵阵难闻之极的焦臭。

    一幕幕,一段段,都飘浮在我的眼前,挥不去,散不开。

    当年,三哥立马横刀,俯视着满身鲜血躺在地上的黄皮,说:

    “再也不许回来,回来了,我就要你的命。”

    这句如同是我保命金符的话犹在耳边,如今,黄皮却已再次归来。

    他,

    终于,

    回来了!

    我,

    还能,

    活多久?

    自一九九七年跟着三哥正式踏入江湖开始,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经过了很多当初看来,都让我们觉得艰难不已的险境。

    比如在大脑壳占据了绝对优势下,与他在河边的那一战;比如方五、莫之亮一伙人突如其来的那场街边伏击;比如在九镇迪厅里,面对幺鸡、鸭子手上冰冷枪口的千钧一发;比如在邻市,为三哥办事,被当地大哥的持枪追杀,当街逃亡;比如逼上梁山,不得已和三哥生死相搏的那漫长一夜;比如来到市里之后,面对金子军、归丸子的强势打压……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般完全无从预测,却又清楚知道必定是凶险万分,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惊心动魄的局面。

    廖光惠交代下来的这个任务就不用说了,只从他自己都顾虑重重,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情况,与那金灿灿的四千多万来看。就可以想象其中各方势力的博弈与较量,以及这种较量博弈背后,所带来的种种随时可让我于世间蒸发的巨大危机。

    可更加麻烦的是黄皮。

    他居然在这般紧要关头,再次归来。

    无论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这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种态度。

    对我和三哥以及那晚所有参与者们,所表明的一种鲜明而又危险的态度。

    接到了明哥电话之后的几个小时,我用自己的方法和人脉,去探查了黄皮的这次回归。

    在这个探查的过程中,通过一个与我和黄皮两方都能拉上关系的朋友之口,我收到了一句出自黄皮,听后更让我觉得胆战心惊的话。

    黄皮在外面能够混起来,离不开一个人。

    一个同样出生于九镇附近某个乡下,在东莞石碣镇打拼多年,现已经在东莞拥有了绝对势力的人。

    当黄皮收到父亲死去的消息之后,那个人曾经劝过黄皮,让他现在先不要回来。

    黄皮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等了几年哒,兄弟。叶落也要归根,我黄皮不可能这一世就死在外头。这次,我是绝对要回去的,哪个不让我为屋里老倌子送葬,我就为他全家送葬。”

    我改变了这次去省城办事的人选。

    我只能改变。

    因为,我不知道黄皮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我多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来,尽快和三哥见上一面,然后一起全力把黄皮的这件事情办好。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斩草除根,再也不留任何后患。

    但是,我没有办法。

    廖光惠的那位朋友已经等在省城,约定今晚的见面,已是不可推迟。

    所以,小二爷必须留下来,和地儿一起留下来。

    这样,才能让我可以短暂地放下担忧,应付省城里同样凶险莫测的各种情况。

    我打电话叫来了一直负责九镇迪厅生意的周波。

    周波不是小二爷,他没有小二爷那样绝顶的智慧,但他也有着他的强处。

    冷静、老成、谨慎。

    当年就是因为他的冷静、老成和谨慎,才使十三鹰一战成名。

    没有了小二爷的出谋划策,我也只能寄希望于周波的冷静观察与谨慎行事,可以在这次省城之行中助我一臂之力了。

    黄昏的时候,我们收拾停当,准备好了需要的一切。

    猪娘告辞一声之后,自己打的去了我市汽车总站,坐上赶往省城的最后一班长途客车。

    而我则与贾义、周波、简杰、小黑四人一起,开着那辆上午刚托朋友买了送过来的二手车,赶往省城。

    在周波已经发动了车子,开始缓缓滑行的那一刻。

    我摇下窗户,看着都是一脸严峻的小二爷和地儿二人,说:

    “千万记得催下廖老板那边,险儿的事快点搞定,不管好多钱都出!还有,记得联系三哥!”

    在小二爷的点头示意中,两旁景物向后飞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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