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黄虎正当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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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镇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山、水,还有流淌在山水之间的歌谣。
自古以来,九镇所属的大山里面,就流传着无数的诗歌民谣,就连土匪,也有着自己的匪歌《朝天吼》。江湖也不例外,江湖上,虽然没有歌,但是却有着很多颇有意思的打油诗。
比如说民国时期的“谈起杨文广,棉花都不纺。遇到杨阎王,天涯也断肠。都是杨家将,一个俊来一个狂”。又比如形容八十年代的“跛爷保长,胡少飞强,唐五一林,猴儿敢闯”。
第一段说的是解放前,雄霸一方的大土匪大军阀杨阎王,意思是只要和这个人结了仇,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脱一个死。
第二段说的则是当年九镇范围内最有势力的几位大哥,这四句话里面的人,除了极少数一两个能够全身而退,金盆洗手之外,其他人死的死,亡的亡,跑的跑,残的残,莫不如此。
在第二段之后,九镇江湖上其实还流传过几句话。但因为话中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如同流星般一闪而过,很快消失。所以,这第三段话的传播程度也远远比不上前面两个来的广。
第三段话是这样说的:
“猴儿闯广东,老鼠吹北风,鸭子何其勇,黄虎正当中,要说人莫惹,义字明长空。”
这些话说的则是九十年代之后当道的几位大哥。其中第四句的那个黄,指的就是黄皮。而第二句里面的那个北字,正是北条。
曾几何时,群雄争霸的江湖上,北条这两个字也是一块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就是他和第三句话里面的何勇一起,垄断了整个九镇的生肉和蔬果市场好多年。巅峰时,一日过账数万,风光之极。
江湖中任何一股势力的崛起,都必定代表着其他一股甚至几股势力的消亡,通往巅峰的道路永远都只有一条,只能踏在失败者的身体上向上爬。
在北条脚下的那条青云之路里面,有一块踏脚石,叫做八宝。北条崛起的过程中,因为种种原因,他和九镇一个叫八宝的老流子结下了梁子,最后,北条毫不留情地废掉了八宝。
而八宝也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直到最后关头,他都没有对北条低头,当大势已去之后,八宝带着满腔的怨恨和不甘对北条说,等他的老大出狱了,老大会替他报仇。
八宝有两个师哥。
大师哥就是“猴儿闯广东”里面的那只猴,八宝出事的时候,大师哥在某些极为强大的势力压迫之下而被逼退出九镇,去了广东,八宝的事,他鞭长莫及。
所以,八宝口中的老大指的是二师哥。
二师哥因为杀人,当时还在监狱坐牢。
一年多之后,这位二师哥刑满出狱。
在二师哥坐牢的几年间,义色、何勇、鸭子、老鼠这些人都已经成为了江湖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每个人都认为像二师哥这样的老人早就过气了。
没想到,回到九镇的第一天,二师哥就用一个极端惨烈的血案,向整个江湖宣告了他的归来。
出狱之后的第三个清晨,黄皮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九镇。
此时的九镇早已是物是人非,重回故土的黄皮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栋破败的老房子,以及住在老房子里面那位越发老朽落魄的父亲。
一手将他养大的师傅安优早就骨销黄土,照顾有加的大哥悟空也是远去岭南,就连多年未见的小弟八宝,再见面时都已经被岁月磨去了满身戾气,变成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跛子。
当天晚上,八宝包下了整个三元大酒店,喊上了一些还念着往日情分的老兄弟,给黄皮接风洗尘。
接到黄皮回来的消息时,北条的眉毛跳了跳。
当年八宝撂下的那句话,北条没有忘记过。北条知道八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明白此生此世,只要有机会让他落在了八宝的手里,八宝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是,北条却并不感到害怕。
因为,这些年来,八宝的那句威胁成为了北条的一个动力,让他每时每刻都在鞭策着自己,令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和八宝纠缠不休的小流子北条了。如果他愿意,只要他轻轻点点头说一句话,他保证,八宝就会被人从年头砍到年尾,跑不掉也挡不了。
不过,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八宝的那句话却依旧让北条感到不舒服,北条很想亲眼看看,八宝口中,那个自己拍马都跟不上的黄皮大哥,到底是个什么人。
所以,晚上三元酒店的那顿接风宴,北条准备亲自去一趟,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和黄皮,谁才是更强的那一个。
只可惜,强大可以让人自信,也可以使人膨胀。
膨胀的北条,犯下了那个改变一生的错误。
三元大酒店,大厅里面空空荡荡,七八桌酒席上都摆满了菜肴,但坐了人的却只有正当中的一席。而且,就连这仅有的一席上面,也还空着三四个位置,并没有坐满。
在八宝愤怒若狂的拍桌大骂中,席中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尴尬和不安,除了坐在主位上那个目光迟钝阴暗的男子。
今天下午,农贸市场的北条发话了,谁都不许参加今天的这个宴席。
大家都知道北条和八宝之间的那些陈年往事,虽然也觉得北条今天做的有些过分了,但谁又会为了一个过气的旧人而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北条呢。
今天能来的,要不确实是用了心的老交情,要不就是多少也有着一点势力和背景的朋友。其他人,不跟着踩落水狗就不错了。人走茶凉,江湖上原本也就这么回事。
只不过,这样诡异的气氛却好像完全没有影响主位上的那个男子,他像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吃过油水了一般,正在若无其事地埋头大吃着面前一盘泛着油光的扣肉,门外传来的一连串脚步声,他都好像没有听见。
不知何时,就连怒发冲冠的八宝都闭上了嘴,人们面色各异地盯着三元酒店的那扇玻璃门,宁静的大厅里透着一份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大门打开,北条一马当先,走了进来。
“哈哈哈哈,这么多的酒席没得人吃啊。别浪费了,兄弟们,自己找个座位,吃。”
北条进门之后,好像压根没有发现八宝他们的存在,左右看了一眼大厅,径直走到八宝几人旁边的一桌,找了个正对着八宝的座位,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在北条的招呼声中,黑压压的人群嘻嘻哈哈涌进酒店,各寻桌位,自顾自地吃起了酒菜。
酒店老板一见情况不对,面如菜色地走上前,赔着小心给北条说道:
“北条大哥,这个,这个,不好意思啊,这些酒席都有人订了的。”
北条头也不抬,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哦,有人订了啊,有人吃吗?”
“哦,这个,别人给钱了。”
“我问你,有人吃吗?”
“哦哦哦,没得没得。”
“好,没得那就别浪费,把钱退回去,记我的账上,记双份!”
说完这句,北条再也不搭理老板,老板满脸尴尬还想多说,旁边一个年轻人“唰”地站了起来:
“我大哥说记他的账,没听到啊?还不走?”
老板点头哈腰飞快退去。
对面八宝桌上,一个男子站起身,走到了北条的旁边,伸出手很亲热地搭在北条的肩膀上,拍了拍:
“北条,怎么得闲到这里来了。勇哥呢?”
“哦,罗飞啊,何勇出门了。你在这里吃饭啊?罗斌没有来?”
“呵呵,他今天也有事。北条,你看,今天给我个面子要不要得,黄皮刚出来……”
“罗飞,你跟了胡老二之后,越来越不懂事了啊。我吃个饭,给你个什么面子?不拖不欠,又不是不给钱,难道你还不许我吃饭了?我说过今天这顿饭,给我面子的就不要来吃,你吃的这么开心,给我面子没有?”
男子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北条,搞这么过分了,没得必要吧?”
“怎么了,嫌我过分,你也要跟我翻脸?”
一时间,男子说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闭上嘴,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啪”的一声巨响,八宝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指着北条大骂道:
“我捅你的娘,北条,你是不是要欺人太甚?”
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其他桌上那些正在吃喝的男子当中,甚至已经有人接二连三站了起来。在人们的注视下,北条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八宝:
“哼哼,过来,过来,我就坐在这里,给你捅!”
八宝脸色涨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与满脸铁青的北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来是吧?八宝,九二年年底你不是说,等你这位老大出来了,要办了我的。我一直等着的,今天来让你们办了。”
说到这里,北条扭头看了看身边那个叫罗飞的男子一眼,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冷酷:
“没有事的人全部给我走!刀枪无眼,免伤无辜!”
然后,北条猛然站起身,手一动,“啪”,一把闪着寒光的开山刀深深嵌入了桌子边缘,身后的小弟们“呼”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远处,传来了饭店老板和服务员尖叫躲避的声音……
对面桌上,被逼到了绝路的八宝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抄起面前的酒瓶,踹翻椅子,飞快站起身来:
“来来来,北条,今天你不弄死我,你就是老子日出来的。”
大骂声中,八宝就要往前冲。
突然间,一只手臂伸过来,拉住了癫狂的八宝,随后一道人影慢慢站起,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了八宝手里的酒瓶。整个过程中,向来脾气暴烈从不低头的八宝却驯服得像是一只小绵羊,一动不动任凭摆布,只是看着那道身影的两只眼睛里,却慢慢有些泛红,嘴唇剧烈嚅动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反反复复如同呢喃一般含糊说着:
“大哥,大哥,大哥……”
这道身影正是坐在主位上那个始终埋头大吃的男子,男子一边点着头,将八宝僵硬的身体摁得坐了回去,一边又对着同桌另外两三个站起身的人摆手,示意大家纷纷坐下,嘴里同时说道:
“坐下,坐下,搞什么啊?你不是请我来喝酒的吗,刀啊枪啊搞这些干什么?你真是没坐过牢,不晓得里面的味道啊。我反正是坐牢坐怕了,这才出来几天,好饭好菜都还没吃几口,八宝你又要把我弄进去啊?哎,你这个鬼脾气,这么多年了,一点都还没有变,猴哥也是的,晓得你这个脾气,都不把你带在身边看着点,留你一个人在九镇,他也放得心。来来,都坐啊,没得事没得事。”
在男子一边说话,一边安抚同桌的时候,气势夺人的北条却一反常态安静了下去,两只眼睛闪烁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幕,直到男子忙完手边一切,看向了他之后,北条这才开口说道:
“黄皮?”
不知道是因为北条缓和的语气,还是这个看上去老实到有些笨拙的男子本就是个好脾气,他居然嘴角一咧,对着北条笑了起来。
在笑容中,这位叫做黄皮的男子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是我。这位朋友,听你的口气,今天你这人山人海的阵势跑一趟,都是冲我来的咯?”